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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议员赛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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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限的生日在下周六,林辜月还没想好该送他什么。
“当然是送自己的手工才最有心意吧,我们在陶艺课上捏的杯子怎么样?马上就要烧出来了,我记得你还在上面画了一只兔子。”时洇建议。
林辜月摇摇头:“看起来太随便了,也不够……不知道怎么说,不够贵?”
时洇一副听见什么稀罕事的样子,皱着眉头,夸张道:“你做的杯子欸?他不要我要。我生日你要是给我送塑料瓶,我都会好好珍惜,要摆在床头,每天每晚地看。”
“好啊,那你生日我就真的送你一个塑料瓶。”
林辜月被逗乐,陪她开起玩笑。
“少给我扯开话题,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的杯子不够……贵?送礼物难道不是心意到了就好吗,而且我们还是小孩,又没有自己赚钱。我把变形金刚玩坏了,就把胳膊扭下来送给我弟,我看他玩得也挺开心的,天天只懂得玩那个破胳膊。”
“但是不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啊,你可不可以别想这么多。”
“嗯……比如你弟弟从来没有玩过玩具,当然会觉得一个坏掉的胳膊很好玩。但是也有些人,他们见过的玩具多得可以堆成山,太简单、太便宜的东西,他们应该不会喜欢的。”
“喔,那也有道理。”时洇靠在墙上,用手指点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用放弃的口吻说道,“算了,我想不出来,我没见过这么麻烦的人。反正人家都有那么多玩具了,那你送一个差不多的不就行了,跟别人一样呗。”
“也是……毕竟也根本找不到什么比限量版更特别稀有的东西了嘛。”林辜月同意。
林辜月找爸爸申请买一个玩具作为生日送给叶限的时候,叶爸爸沉吟了一会儿,喃喃道:“确实是该好好准备点礼物送他们家……”
最后,林辜月和爸爸一起去了商场的进口玩具店,买了一个和叶限家长得很像的房子模型,每一层楼的门都可以打开,可以窥见不同的塑料小人在其中生活的姿态。
最重要的是,全店一共就进货了五个,这是最后一个了。
很限量,很稀有。
林辜月左右手各拎着一个袋子,穿过种满花草的前院,路过鱼池,走到这间有四层楼的独栋别墅的门口。
即使来了许多次,并且只是站在门外,她依然会隐隐觉得连地缝和墙根都闪着珠光。
叶限家的那扇门依旧那么高,必须努力抬头到快仰过去才看得到尽头。先前每次林辜月站在这里时,总会默默幻想门倒塌下来砸扁她的场景,然后把心吓得跟果冻似的软。
她曾经把这个想法告诉叶限和沈嘉越,叶妈妈无意间听见了,温柔地笑道:“我们家的门才不会倒下来呢,永远不会。”
人们会将“永远”说出口,是因为当下自信到可以预言未来的轨迹,叶妈妈当年便有那么自信。
自信有条件,所以永远也同样有条件。
有条件的永远就意味着不是永远。
而林辜月还没有长大,错将这句话当成了保障,也笑着放松下来,不再害怕那扇门。
她走近了一些,抬起手摁了一下门铃,开门的是叶限。
“果然是你!快进来,温澜姐姐和沈嘉越都到了!哦对了,今天我表哥还有我舅舅舅妈也来啦!”
“礼物,礼物。还有图画本也装在里面了。之前都答应好的。另一个袋子是我爸妈给你爸妈的。”她轻车熟路地坐在鞋柜旁的的短皮椅上,边解鞋带,边指着顺手放在旁边的两个袋子。
“好!给我的是这个吧!”叶限拎起绘着卡通的袋子,抱在胸前:“我很喜欢!”
“你都没拆开,就知道你喜欢。”
林辜月以为叶限是在敷衍。
“当然喜欢,没拆开我就知道我一定喜欢。因为是你送的。”
叶限脱口而出。
而后两个人一同愣住。林辜月想起了时洇说的那句——“你要是送我塑料瓶我都会好好珍惜”。
她突然觉得,时洇或许没有在开玩笑。
“阿姨喊吃饭了,你们两个快点。”沈嘉越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林辜月看到温澜在向她挥手,拎起另一个装着高级洋酒和护肤品的礼物袋,走去姐姐身边。
叶限迈步跟在她后面。
和沈嘉越擦肩时,沈嘉越突然问:“叶限,你很喜欢林辜月送的礼物吗?”
叶限不明所以,却也认真回答道:“非常喜欢。”
“非常喜欢的那种喜欢?”
“你干嘛啊?问的什么奇怪问题。”
“哎呀——没事。我才懒得懒得管你们。”
沈嘉越摆摆手,立马扯开话题:“最后一个到餐桌的人是笨蛋。”然后一溜烟儿跑开。
“你作弊!”
叶限咬着牙地追着。
“叔叔,别抽烟,难闻。”
叶爸爸刚从抽屉里拿出打火机,沈嘉越不暇思索地张口打断。
叶爸爸笑着晃晃打火机:“要点蜡烛了。”
“哦,好吧,误会你了。”
沈嘉越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反而是林辜月静坐一旁,却替他感到不好意思,尴尬地想做点什么,便伸手往果盘够,打算吃一片西瓜。
手短没够到,叶妈妈直接把果盘转到她面前。
“谢谢阿姨。”林辜月的脸红了红。
叶妈妈没回那句“谢谢”,只亲昵地摸着林辜月的头:“辜月确实是长得好漂亮呀。”
林辜月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钳住的小鸡仔,动弹不得,任人宰割。
“阿姨,家并不是饭店,但为什么厨师叔叔可以来这里做饭呀?”
她绞尽脑汁,嘴唇上的皮被牙齿咬破了,才鼓起勇气和叶妈妈单独聊起天。
今天的饭菜和以往不同,不是叶限家的住家保姆做的,而是出自于两个戴高白帽、系红巾的厨师。除了想报答似地搭话,林辜月确实很好奇,问这个问题的理由,和先前在马路上莫名其妙地看到骆驼时问爸爸的一样。
叶妈妈的手轻柔地从林辜月的头顶一路捋到发丝:“辜月第一次吃这样的饭吗?”
“嗯!第一次!”
“好吃吗?”
林辜月歪着头,斟酌应不应当说实话。
“盘子很漂亮,而且每一道菜的盘子都不一样。那个炒饭,不对,厨师叔叔说叫……”
“烩饭。”
“烩饭的盘子,像一个花园。”
叶妈妈的嘴角上挑:“以后让你的爸爸妈妈也带你吃这样的饭。”
“但是……”
她不会回答了。因为爷爷做的饭已经很好了,而且她虽然轻松接受了骆驼可以出现在马路上,但还是觉得厨师最好在饭店里工作。
“姐,这就是那个暴发户的孩子吧。”
路过她们身后的男人很小声地说。林辜月的余光看到这是叶限表哥的爸爸,细细回忆了称呼,叶限叫他舅舅。
叶妈妈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无缘无故地,林辜月感到叶妈妈那轻轻一点的下巴,像锤子一样砸向她的心脏某处。后来明白这个地方原来叫作自尊。而这时,她什么都不懂,只有孩性直觉。
“这么谨慎干嘛,小孩子而已。”
叶限舅舅醉红了脸,晃着脑袋,银质皮带箍着腆出来的肚子脂肪。
林辜月想到朱老师昨天刚刚教的新成语,悬崖勒马。
她再望向叶妈妈。
叶妈妈依旧揉着她的发尾,温柔地微笑。
林辜月深深地低下了头。
“妈妈,辜月也有带给你们的礼物。”叶限的插话来的正是时候。
林辜月感激地看了叶限一眼,把袋子从身后拿出来:“阿姨,这是我爸爸妈妈给你和叔叔准备的一点心意,他们说,感谢过去几个月对我们家的照顾。”
妈妈在教林辜月讲这句话时,特意强调了,不要说是“礼物”,要说是“一点心意”。林辜月很奇怪,在她的认知里,这两个词并不太有区别。但一琢磨,却好像能感受到不同。
礼物是赠予,心意是奉献。做人位置的参差,决定了姿态的差别。
“好的,谢谢你的爸爸妈妈哦,和他们说,叔叔阿姨非常喜欢。”
林辜月却听出叶阿姨的“非常喜欢”和叶限说的不一样。
有些人不在意礼物的品牌和价格标签,是因为他们觉得,你存在的本身,就比礼物要珍贵。你才是送礼物这件事里,最大的意义。
而有些人的不关心,也仅仅只是因为你们之间的熟络,本身就各有目的。
森林里,猴子高高举起香蕉献给狮子王,是为了它头顶的皇冠下,或杀戮或留存的权利。
猴子知道,香蕉廉价,但交换来的是狮子王短暂的愉悦,它随便抖抖口袋,猴子就能捡到无数的金银珠宝。
狮子王也知道,恐惧和臣服于它的所有动物,没有一位只是为了希望它能够品尝美味而献上食物。狮子王被它们簇拥,却也被它们孤立。
它只会坐在高高的宝座上,看到猴子送来的香蕉时,微微一颔首,说:“谢谢,非常喜欢,下一个。”
然后把不起眼的香蕉丢进食物堆里,将它变得更加不起眼。
临走前,叶限把他的图画本交给了林辜月。
她到家,仔细翻看本子的每一页。
冰淇淋狗和草莓兔到了一个红橙相间的星球,这里的人很爱吃甜品。草莓兔买了一个冰淇淋,被辣得喷火。原来,星球上的居民和外来的人,有着不一样的味觉体验,居民觉得甜的东西,在草莓兔吃来,就是辣的。这个星球上的人正在研究启动火车,结果他们以为草莓兔拥有关于火焰的特异功能,于是把她抓去点燃火车上的木头。木头冒出的浓烟竟然能助力火车在轨道上奔驰。
翻到这里,就舍不得继续看下去,她把本子小心的收进抽屉。
今天不是她的生日,却仿佛也收到了礼物。
她躺在床上,闭上眼,想起了今日的种种。
叶限摇晃的烛影中,许了三个愿望,第一个是“希望爸爸永远健康”,第二个是“希望妈妈永远开心”。大家问那第三个呢,叶限说:“因为前两个一定会实现,所以说出来也没关系。第三个不知道会不会实现,所以要放在心里认真地祈祷。”
叶限许愿时,几个不同的礼物袋子和盒子凌乱地怂倒在他身后的酒柜旁,只有林辜月送给他的蓝色卡通袋子被放得很正,与其他袋子格格不入。
后来她回家,妈妈知道她把礼物好好地送出去了,特别高兴,夸奖她很乖,然后顺口问她吃了什么。
林辜月分不清什么是该说的,什么又是不该说的,于是把所有记住的都告诉妈妈了。
妈妈的表情微僵,转而笑道:“叶限妈妈说得对,爸爸妈妈以后应该多带你去吃那样的饭。”
“但我觉得厨师应该在饭店做饭,而不是在我们家里。”她忽然有点执拗。
“不,辜月,厨师也可以在家里做饭的。”妈妈将她搂进怀里,“对不起,辜月,以前爸爸妈妈没有告诉过你这些。”
林辜月心想,既然妈妈都如此郑重其事地道歉,就说明这件事一定是合理的。她不要再固执了,决定像接受马路上的厨师那样接受家里会出现高帽子厨师。
“哦对了,妈妈。”她想起一件更让她不理解的事情。
“什么?”
“暴花父是什么意思。”
林辜月没记清原音,口齿不清道。
“辜月,是暴发户。”
妈妈的眼泪打湿了她的胸前层层叠叠的蕾丝小花。
在枕头上,林辜月对两件事情严肃发誓。
首先,要争气,学好普通话,不再让妈妈流眼泪。
其次,她的第三个最宝贵的生日愿望要许——永远不要变成没有真心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