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位节制》认知失常

53、第五十三章 赦免位

　　53.

　　随着灵性的风潮卷席整个帝国，一年一度的圣殿会议也在多方媒体的预热下走进了人们的话题中心，而跟着言论热潮一并涌入安琪拉的，除却圣殿会议的参会者，还有想要借此博取机会、从中牟利的形形色色的人群。

　　东部联盟反抗军的首领迪赛欧就混在人群之中，和无数排队进城的人一起，等待着安琪拉城门口的安全检查。

　　他现在是接受了政府招安的东部难民，是东部联盟受到“噩梦”和“恐惧”灵性浸染、被迫变成构想生物的普通人中的代表，表面上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和助灵会进行谈判，以求为为那些和他一样的难民同胞们——如今他们已经接受了艾伦塞德斯郡的救助，要称作东部的贫困自由灵知者了——他要为他们博得更多的利益。

　　漫长的队伍往前进了一步，一个人随着人群的聚散走到了他的旁边。

　　“你的仪式做完了？”迪赛欧问。

　　走到他旁边的人穿着一件厚重的斗篷，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下，正是圣西娅公国前军事大臣，羽族的幸存者布耶克·罗布拉。

　　“很顺利。殿下没有拒绝我的觐见。”布耶克说。

　　迪赛欧望着前方蜿蜒的队伍，乌压压的人群宛如成股的蚁潮，这些密密麻麻的虫群的尽头是神圣拜伦斯帝国高耸的城墙。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到安琪拉。圣西娅公国破灭之前，他跟着公国的商队来过王城数次，每每看到巍峨的城墙耸立，只觉得堡垒森严而权力恐怖，r如今他步入了灵知者的行列，再次踏足这座城市，则感受到了另外一种压抑。

　　空气中充斥着纯净的灵性，他能感受到其中的某种律动。那是成片的，宛如生命萌发之时的悸动般的节律，它们自天际高悬的幕布倾泻而下，追溯其源，便是无形无色的屏障。

　　那正是帝国的防御和监控系统的核心，完全由人为制作的划分“真实”和“虚幻”的屏障——帝国防御法阵。

　　多么不可思议，高耸而厚重的王城城墙在传说中的帝国防御法阵面前宛如一张轻透而脆弱的薄纸！多么骇人听闻，整个帝国千万平方千米的土地居然都是荣光教会营造的温室！

　　越是了解这个国家，迪赛欧心中浮动的念头就越发明显。他的怨怼，他的憎恨，他所有的杂思在愤怒的火焰中燃尽，剩下的想法便如同金石般耀眼夺目。

　　他在这一瞬间就肯定了自己将要做的事情。他们活在教会编织的笼中，他们要获得解放，必然要打破这个牢笼。他们要打破城墙的防线，要摘掉温室的顶棚，要完全挣脱保护他们的躯壳。他们要成为一个独立的人，就必须要一个新的、直面危险的开始。

　　雅克·贝奎尔此前的挑拨在一刹那后变得毫无意义。

　　他的一颗心在激荡的怒焰中坚硬如金石。

　　迪赛欧的声音比往常更平静。

　　他说：“西娅·罗布拉如今空有头衔，正在想方设法地消除帝国上层对于异族的偏见。你是羽族的叛徒，跟着我们接受了教会的招揽，被教会单方面的赦免了罪行。以你如今的身份，向她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帝女儿请见，可不是什么好事。”

　　“礼不可废。”布耶克说。

　　“我踏足殿下所在之处，向祂行礼，就如同你们拜见教会的‘至高赞美位’。”

　　羽族曾经的军事大臣同样望着前方的帝国王城，他的声音更加低沉：“这次圣殿会议主城轮值的是‘赦免位’洛克·佩尔，我过去与他有过数面之缘。他即便知道我们存在和意图，也不会刻意阻拦我们。”

　　“因为他是‘赦免’？”迪赛欧问。

　　他并不觉得那些行走在陆地上却自我到宛如神明的存在会把羽族的叛徒放在眼里。如果布耶克有那么神通广大，绝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和荣光教会执政下的残渣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对，因为他是‘赦免位’。”布耶克苦笑了一声，说道，“在超凡阶级面前，世俗的交情没有多少意义，世人给他们的任何形容，都只是在美化他们的形象。至高赞美位的头衔都是由人类的超凡阶级在经过教会的审核及内部选举后自行摘选所得。称号或许不能代表他们的本质，但必然和他们的行为有所关联。洛克·佩尔摘选了‘赦免’，他‘赦免’所有罪行，对世人一视同仁。”

　　在布耶克的话语落下的瞬间，一个清脆爽朗的声音越过了迪赛欧，插进了他们的谈话中。

　　“没想到今天执勤，还能够听到羽族的军事大臣恭维，实在叫人身心愉快。”

　　发声者的语调活泼，既像是天际绚烂的朝阳，又像是林间活跃的清泉，带着缤纷的光彩。

　　迪赛欧闻声抬头，就看到了一个瞧着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出现在了他们的身边。

　　对方穿着一套黑色的教会外勤执事服，黑发黑眼，眉目俊朗，神气逼人。

　　这么一个人出现在排队的人群中，必然会引来多方注视，但周围却没有一个人露出惊讶的颜色。迪赛欧环视四周，其他人既不像没有发现这个年轻人，也不像完全熟悉了他的存在。如果要描述，更像是人们自然地默许了这个事件的发生。这个年轻人的存在仿佛是汇入海洋中的一滴水，成了在场众人潜意识中的一部分。

　　我应该警惕。迪赛欧想。

　　可他根本警惕不起来。这并非源于他意志松懈，也不是因为他心存善意。而是有某种力量扭曲了他心中的怀疑。

　　他同样是被这股力量干扰到的人。

　　就在迪赛欧意识到它的一刹那，它——这份感知就被抹除了——被人擦得干干净净。

　　来者的挠了挠后脑勺，“哎呀”了一声：“不好意思，我早上开会的时候和‘宽恕位’交了手，身上还带着一些他的灵性。之前没有遇到其他的灵知者，都没反应过来那家伙的灵性污染有多糟糕。真是抱歉。”

　　如此赔完不是之后，他扬起了灿烂的笑脸，对布耶克·罗布拉说道：“布耶克先生，上次见面是三十年前了吧？羽族作为‘天空’的眷族有着漫长的寿命，你的模样倒是一点都没有变。看到故人身体健康，实在让人开心。”

　　“‘赦免位’大人——”

　　布耶克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洛克·佩尔打断了。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洛克吧。大家都是同一时代的人，有着自己的原则和理想。没有必要在意那些只能作为工具的繁文缛节。”

　　说完这句话，洛克转头面向了迪赛欧。

　　“赦免位”的黑色的双眼在白昼之下亮如明星。

　　他大方地对迪赛欧说道：“我叫洛克·佩尔，大家恭维我的时候会叫我一声‘赦免位’，但我的能为远不及教会的各位大人。迪赛欧先生，你也可以直呼我的名字，没有什么需要介意的。我已经在教会的公文里看到了你们的信息，不用担心秘密被人窥伺，不用惊恐隐私为人所知——‘忏悔位’冕下允许一切存在，教会向所有的人类敞开怀抱。你可以畅所欲言，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不用有那么多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