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四 幻梦一场知天命(正文完结）》九曜红莲

9、论衡之死

　　时间依旧按照自己的步伐缓慢地前行，不顾六界之中多少生灵祈求。茫茫之中，自有天道，天道无常，而岁月难改。离幻瞑界接近人界还有半年的时间，婵幽大人生下了孩子，即我幻瞑界少主，起名为梦璃。据说，琉璃是人界的一种宝石，清透澄澈。如琉璃般的梦，少主有个非常美的名字。
　　将要用来应付琼华双剑的法阵，也已完全布置完毕。
　　我已经不再窥梦了。虽然每日仍有诸多琼华弟子的梦送来，我却不再窥看了。到了这个时候，琼华弟子八成都做着白日升仙的美梦，还有将我们这些所谓“妖魔”屠杀殆尽的梦。其他人的梦，也无非是加紧修炼，等待着攻入我幻瞑界了。我厌憎这些人类的所谓美梦，它们与那些人类贪婪的内心一般丑陋。
　　我每日都练着已渐臻纯熟的枪法，心里窝着一股怒气，想要将那些贪心不足的人类杀个干净。没过几天，归邪便到我耍枪法的地方，一个字也不说便一枪捅来。我连忙持枪格开，像是以前修习时一样，出尽全力与他对抗，但最终还是被打趴在地上，枪尖直指颈项。
　　“杀机浓厚，迷失本心，你是想走火入魔吗？”
　　归邪的枪尖一动不动，冷淡的声音中隐含怒气。
　　我伏在地上半晌，一开始还有些不服，后来却渐渐冷静下来，望了他一眼，垂下头没说话。归邪却一直立着长枪站在那里，似乎在等我回话。我想起之前修习之中每次只有回话才会有比较好的对待，这次却真的什么也不想说。
　　人类那可憎的梦在我心中翻搅，长着一副狰狞面貌却在人类面前不堪一击的妖们被人类杀光，悲泣惨嚎不已却只得来一剑，然后，那些凶手们再一身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地踏进昆仑天光，升入那所谓的天庭……因为这样的人类梦境而失态险些迷失本心的确是我的过错，但我却不想改变这种渗入骨血的厌憎。
　　“为何不回答？”
　　在等待中显然渐渐失去了耐性，归邪的声音愈发冷硬，“是觉得近来自己实力大增，所以连师长也不放在眼中了吗？”
　　“并非如此。”我顿了顿，才微微阖上眼睛，做出柔顺臣服的姿态，“……因杀意而迷失本心，是赢幽的错。请原谅我。”
　　“……希望你是真的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归邪冷冷地说，长枪依旧没有收回去，“我们幻瞑一族一向与世无争，此次实乃情非得已，没有一只貘会愿意无故杀人，哪怕他们的那些梦再污浊，再可憎，也毕竟是本心使然，人类虽虚伪，可也会用这虚伪压住自己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没有在事实上对我等造成损害，我们就不会主动出手，你可明白？”
　　“是。”没有再多说什么，我颔首。
　　枪尖从颈项处移开，归邪凝视了我半晌，哼了一声，转身离去。一身玄色甲胄衬得背影愈发威严。我摸着有些隐隐作痛的脖子从地上坐起来，默默地想了想自己这段时间的状态。确实是失态了，情绪的不受控制令我体内的灵力都有些驳杂起来，若是长久下去，真的有可能会像归邪所说的一样，走火入魔。
　　从地上站起身来，抖了抖沾了些尘土的袍子，我伸手抓过常用来练习的那柄黑色长枪，思索了半晌，才慢慢地舞了起来。
　　那一天之后，我在自己的屋子里静心打坐了四天——婵幽大人说，这是人界修炼的方法，我也从那些琼华弟子的梦中见过，因此很快便学会习惯这种奇怪的后肢交叠的坐姿——等到灵力的驳杂完全去除，再次回到开始时那种精纯和缓，才停止了打坐，从屋子里走出来。
　　心中充斥的不再是满满的杀意，而是淡然的、甚至还带着点期待的那种坚决和执着。

　　终于，十九年一度的幻瞑界与人界相接之日，就要到来。
　　论衡在旋梦中央的空处布置了一个巨大的悬浮着的圆形石台，上面密密麻麻的满是发出紫色萤光的线条记号，及各种灵石灵物。那法阵像是有生命一般，一明一灭。论衡就站在正中央，面色肃穆，袍袖一挥，便立刻有一处的灵石或光尘悬浮起来，在空中微颤地慢慢旋转。
　　我知道那就是用来对付双剑的东西。
　　说实话，只靠论衡一人操控这巨大的法阵，我心里很是忐忑。总觉得事情不会像我们想的那么顺利。我将我的顾虑告诉了婵幽大人，她眸光一暗，唇角却微微扬起，不知为何竟是苦笑。
　　那种无可奈何的表情给了我再明显不过的答案——谁不知道这有多么危险呢？我只是忐忑担忧，婵幽大人想必是在害怕吧……这件事，真的是不成功，便成仁了。
　　幻瞑界中的气氛在那几日紧张到了极点。幻瞑宫中的所有侍卫，去战堂训练过的所有年轻貘，也做好了一切准备迎接大战。六位将军和婵幽大人几日都夜不能寐，我也是一样。
　　然后，那一天，终是到来了。
　　先是有貘发现，幻瞑界原来幽紫的光线，不知为何越来越亮。所有貘都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着旋梦上方，一团明亮的光团，接着就被婵幽大人一声厉喝：“全都躲起来！论衡！启动阵法！”那些没有战斗力的貘们都顺从地躲起来，而其他的貘们都低低俯下身子，尖锐的爪子扣着地面，露出獠牙发出低低的“呜呜”声。论衡没有丝毫迟疑地一挥袍袖，那个阵法就仿佛脱离了那石台一般浮了起来，然后猛地闪出耀眼的紫色光芒，一道粗大的光柱直直射向了上方
　　天翻地覆。
　　那光柱与飞射而来像是光团的光束相遇之后，一瞬间竟然寂静无声，然后猛地冲撞在一起，爆出巨大的响声。随后而来的便是一种尖锐到极点的啸叫，以及刺眼到让很多族人都不禁惨叫着捂住眼睛的那种光亮。我的双眼也被刺得剧痛流泪，紧闭眼睛很久之后，视线才稍稍恢复正常，就被忽然的地面倾斜害得滚在地上。人身不易掌握平衡，我滚了几圈之后便立刻恢复了兽形，但还是重重地撞在一块翘起的紫晶石上，肋下立刻一阵麻木，随后是灼烫的疼痛。
　　我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看见很多族人都与我一样被幻瞑界突然的剧烈震动的倾斜而害得卧在地上呻吟不已，而六位将军则在远处，与婵幽大人一起。
　　法阵的紫光消失，那想必是剑柱的光束也不见。幻瞑界只是遭受了一场巨大的震荡，没有哪只貘重伤死亡的……若是任由那剑柱的光冲上来，想必幻瞑界会受到重创吧。
　　“……论衡！！！”
　　……我想，这一声哭喊大约是我至今为止，听过的最悲痛的声音。
　　那是我一直憧憬的那位波澜不惊的婵幽大人发出的撕心裂肺的悲恸哭声。
　　幻瞑界中，一片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