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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暴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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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也不需要姚纤玉主动找话,周碧瑛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所围绕着的皆是笔墨纸砚,倒也好回答。
话题七拐八拐,绕到了姚家京中众多资产之一的书斋上面。
“我听闻书斋里有个画春宫图的画师,会把画寄挂在你那里卖,是也不是?”周碧瑛问得坦坦荡荡,丝毫没有女儿家的忸怩。
姚纤玉微微坐直了身子,试探地问道:“书斋里寄卖画的画师有很多,不知道碧贵人说得是哪一位?”
“东篱先生。”周碧瑛回答得极快,似乎这个名字已经在她的唇齿之间游荡了千百遍,只等着这么一个契机,冲旋而出。
“东篱先生……”姚纤玉在口中细而缓地咀嚼了这几个字,而后缓缓摇头道:“是有这么个人,只是此人性情古怪,从不肯露面,且每次遣来送画的人各不相同,显然是不想让他人知晓自己的身份。”
她捋了捋衣袖,指尖抚过袖口碧蓝绣金的蹁跹蛱蝶,感受着上面条理清晰的纹路,笑道:“不止是这位‘东篱先生’书斋里很多画师、作者都神神秘秘的,不肯露面……”
姚纤玉说着抬手屈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道:“让我想想……对了,贵人可知有一个写话本子的‘门外萧郎’,这人话本子写得极为不错,文笔上乘,行文逻辑缜密,着实值得一观。这人亦是藏得严严实实的,一点踪迹也抓不到……不过,也亏得他藏得好,否则……”
周碧瑛似听得入迷,见她停了下来,忙急急问道:“否则怎样?”
姚纤玉勾唇柔柔一笑,那笑容落在周碧瑛眼里竟然有些阴森可怖,令她不由打了个哆嗦,只见对方朱唇微启,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我定然要将他锁在屋中,日、日、写、稿。”
“是、是吗?”周碧瑛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双手紧紧握住椅子的扶手,勉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小声为门外萧郎辩解道:“许是那人有什么不得已的缘由呢?”
“哼——”姚纤玉方要开口说话,就听到一道清亮婉转的声音传来:“碧妹妹,你可是醒了?”
声音几转,娇媚动人,仿若滴垂的蜜|液,丝丝缕缕地渗进人的心里。
接着那声音的是太监的通报:“丽嫔到!”
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周碧瑛似是头疼地抓了抓头发,幽怨地看了姚纤玉一眼。
姚纤玉不明所以。
周碧瑛叹了口气,认命般地站了起来,落拓地甩甩衣袖,面上一片视死如归,仿若马上就要举身赴义的壮烈之士。
姚纤玉也跟着站了起来。
丽嫔的位份在她二人之上,理应行礼,姚纤玉如是想。
果然丽嫔一进入殿中,周碧瑛就快步上前,规规矩矩地朝她先行了个礼:“妾身见过丽嫔。”
然而丽嫔像是被她吓了一跳,面色古怪,抬手直戳她额头,佯怒嗔骂:“你这是做什么鬼?难道今个儿吃错药了?”
眼角忽地扫过跟在周碧瑛身后的姚纤玉,形容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而后缓缓敛正了身形,笑道:“原来姚贵人也在,都快坐吧,姐妹之间不必多礼。”
方才的泼辣劲儿仿佛只是姚纤玉的错觉。
丽嫔到了绿意阁仿若在自己的地盘一般,指使着碧贵人的贴身丫鬟杂杂拉拉一通吩咐,等到把自己想吃想和的想玩的都交代完之后,这才转向周碧瑛,直接了当问道:“你答应给我写的话本子怎么样了?”
垂头品茶的姚纤玉听见“话本子”三个字,耳朵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周碧瑛听见尚春晓来要债了,下意识的看了姚纤玉一眼,见她没反应,心中松了一口气,含混敷衍道:“快写好了……”
尚春晓听见这个回答却是不甚满意,挑眉道:“快?是多快?我记得你上次就是这么说的吧?”
她生得一双柳眉,眉下一双狐狸眼,双睛狭长,眼尾上挑,眉目流转间,端地是无限风流。
眼下她柳眉倒竖,佯嗔作怒,妩媚间带了几分狡黠几分正色,颇有些欲拒还迎的勾人魅色。
她伸出纤纤玉手,指尖葱白,指甲上染着大红的丹蔻,仿若红梅映着白雪,肃杀而妖媚。那手无赖似地往周碧瑛眼前一摊:“我现在就要——”
“现在。”尚春晓眼神灼灼地看着周碧瑛,怕她听不懂一般地又着重重复了时间点。
周碧瑛简直对这个姑奶奶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和她小声商量道:“晚一会儿再给你好不好?”她悄悄看了姚纤玉一眼,又满眼祈求地看向尚春晓。
尚春晓不为所动。
她一只手摊在她眼前,一只手食指捻着身上的络子绕啊绕,一副油盐不进、拒绝和谈的样子。
周碧瑛见软语相求没有用,发了狠,抬起小手往那摆在眼前、涂满丹蔻的手上重重一拍——
“啪”地一声,清脆响亮。
姚纤玉抬头一看,丽嫔雪白的掌心通红一片,可见碧贵人所使力气之大。
尚春晓只当她耍小孩子脾气,也不跟她计较,不在意地甩甩手,懒懒道:“打也打了,你快去把稿子拿过来。”
周碧瑛见今日是逃不过去了,气哼哼地“哼”了一声,去书桌那厢翻找去了。
不多时,她拿着厚厚一叠稿纸,一股脑地甩到尚春晓手上,而后端起桌子上的茶水,牛饮了一口。
尚春晓笑眯眯地接过稿子,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一会儿满意颔首,一会儿嫌弃摇头,一会儿又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咯咯直笑。
姚纤玉被她的反应引得心痒痒。
约摸两刻钟的功夫,尚春晓终是将那稿子读完了,啧啧道:“这次写的不错,好歹没像上次那样写女角怒沉百宝箱之类的。”
而后扬眉自夸起来:“你姐姐我遇见李郎那样三心二意、懦弱无能的男人只会两个巴掌上去,哪里会是那种含泪弃宝之人?”
周碧瑛眼下没有心思听她说这些有的没的,只是:“是是是”、“对对对”地随意敷衍。
颊边的软肉忽地被人拧住,她抬眼看去,入眼的是尚春晓那张描画精致的脸,瞬间哭了脸:“好姐姐,我又哪里惹到您老人家了?”
见她回了神,尚春晓这才“哼”的一声,松了手:“我看着这本写的差不多了,赶明你就送到书斋那里去吧,记得要把它放入‘闺秀系列’,这是你当初答应我的。”
周碧瑛这会儿,什么脾气都没有了,万事全应。
姚纤玉耳朵灵敏地捕捉到了“书斋”、“闺秀系列”几个字,在脑海中微微联想,心中产生了一种猜想,她试探地问道:“闺秀系列?可是‘门外萧郎’写的那些话本子?”
尚春晓闻言,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眉尖微挑,笑问道:“姚贵人也看过‘门外萧郎’的话本子?”
姚纤玉点点头道:“‘门外萧郎’的稿子便是在姚家的书斋里刊印的,因而臣妾全都看过。臣妾也非常喜欢的她描绘的故事,只是不知为何近半年来稿子不如之前那样出的快且多。”
“哦——”虽只是一个音,却被尚春晓拉的长长的,百转千回,无限意味蕴于其中。
她意味不明地看了周碧瑛一眼,问道:“你见过这个‘门外萧郎’吗?”
姚纤玉老实地摇了摇头:“未曾见过,他本人也从来不露面。”不过她现在有个猜想。
她看向周碧瑛,道:“碧贵人可否把稿子借臣妾一阅?”
周碧瑛见躲不过去了,放弃挣扎似地无力摆摆手:“你想看便看吧。”
尚春晓嘴角勾起一抹笑,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精光,好像十分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般。
她干脆利落地把稿子全部递给姚纤玉,颇有深意道:“我想姚贵人也必然会喜欢的。”
姚纤玉抬眸与她对视了一瞬,亦是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接过稿子,姚纤玉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仅看完第一页她就能确定碧贵人就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门外萧郎’。
这稿子无论是行文结构还是遣词造句,都与那门外萧郎别无二致。
不过她并没有立即去拆穿碧贵人的身份,眼下她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于眼前的稿件上,这可是她期盼已久的‘闺秀系列’!她只想快快地将它们都看完!
两刻钟之后,姚纤玉将最后一页看完,然后在脑海中回味了一下的方才读过的故事。
这个故事与之前‘闺秀系列’有所不同。之前那些女主人公要么是落榜秀才家的女儿,要么是将军家的小姐,要么是富商家的千金……总而言之,皆是良家的女儿;而眼下这个故事中的女主人公则是个卖艺不卖身的妓子。
那妓子原也是良家的女儿,长相美貌异常,在战乱中不幸流落烟花之地,却出淤泥而不染,虽游走于达官富商之间,却不失心中清明。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清醒的女子,却无端爱上一个落魄秀才,资助那秀才读书进学。然而那穷酸秀才在考中之后虽将女子赎了出来,却不想如约娶她为妻,甚至想要吞了妓子的财物将她杀害,却不曾想被那女子发现。
那女子也是个厉害的,在发现的书生的意图之后,虚与委蛇,以金银作为引诱,借着之前所建构的人脉,夺了那秀才的官身并投入大牢,而后孑然一身,游走于江湖之中,与轻风明月作伴。
倒也是不错的故事。
尚春晓似是十分在乎她对这个故事的看法,见她看完了,目光灼灼地问道:“这故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