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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零壹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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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沿着沈破的肩头,紧紧贴着叶恭的唇角流下,一滴一滴,落在白衣上面,落梅般的红。
沈破的身子僵了一下,隐忍着没有动。
不知过了多久,叶恭从梦魇中清醒。
等她察觉到自己咬伤沈破的时候,内心十分自责。沈破本来身体就弱,上次的箭伤还不知道有没有痊愈,她怎么能……
“伤得怎样,痛吗?”叶恭一边询问,一边手忙脚乱地查看他的伤口。
沈破按住她的手,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只要是你给的,痛也欢喜。”
叶恭嗔道,“这个时候,你跟我逞什么能。沈破,你给我记着,以后你不许忍。不管是谁,胆敢伤你,你定要百倍千倍地索回来。哪怕是我,也不行。”
沈破抬起手,小心翼翼替她拭去唇上的血迹,怜惜道,“我怕我做不到。”
“我不许任何人欺负你。”
沈破迟疑,“你当真要我索回来?”
叶恭坚定地点点头,闭上眼睛,偏开头,将自己一侧的肩膀暴露出来。
等了一会儿,沈破没有动作,就在叶恭准备睁开眼睛的时候,靠近沈破一侧的脸颊上微微一热,有什么东西覆了上来,蜻蜓点水一般,碰触之后迅速离开。
沈破轻描淡写地说,“好了,我们现在两清了。”
等到叶恭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双颊登时染上一抹粉色。
沈破拥她入怀,双臂紧紧护住她。
叶恭感受着他的体温,嗅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慢慢靠在他怀里。
眼前的少年,没有司寝女官教导,已经如此撩人,若是点拨一二,谁能把持得住。
在沈破的安抚下,叶恭情绪趋于稳定。
不寐本是心病,当以心药医。只有搞清楚她心结的来龙去脉,才能对症下药。
沈破试探着问,“刚刚,你在睡梦中看到了什么?”
怀里的人,身体瞬间紧绷起来,呼吸声越来越重,像是惊弓之鸟,受不得更多刺激。
沈破轻轻拍着她的背,在耳畔轻声说,“不要再想了,别勉强自己。”
叶恭咬着下唇,沉默了半晌儿,突然恨恨道,“我不想提他。”
在她的心里,那人是一个令她爱入骨、恨入骨的人。
时至今日,她仍分辨不清,对那人的感情,究竟是爱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她无法安枕,夜夜不得眠。
时光流转,斗转星移。
接下来,一连几天,沈破一个人埋头想事情,时不时用树枝在地上画些什么,不等画完,就迅速抹掉。叶恭劝他去休息,他总是不肯。他说时间太少,怕赶不及。
他到底是在赶什么,叶恭问他,他也不说。
不过,他终究是肉骨凡胎,坚持了几天,就撑不住,倒在那里睡着了。
叶恭侧耳倾听,除了他均匀的呼吸声,似乎在远处还有别的声音。
她想找去看看情形,又怕她离开后,沈破会有危险。于是,她将沈破扶到床上休息,在茅屋外面设了个结界,隐了身形,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
走出去没多远,她就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那是几个官兵模样的人,躲在一处隐蔽的地方,监视着茅屋的一举一动。
叶恭在他们旁边等了半天,约莫过了两三个时辰,有人来替班,他们之间聊了几句。
其中一个说,“都俩月了,人家躲在茅屋里头,足不出户,门窗关得严实,咱们啥都看不到。我就不懂了,上头要我们天天盯着这里,有啥意思。”
另外一个训斥道,“莫非你是忘了前几天,他们两人甩掉我们出去私会的事儿了?为此,相国大人可是大发雷霆,差点要了头头的命。现在,又加派了人手,准备找个机会……”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其余几个人面色大变,有些胆小的,控制不住打了个哆嗦。
有人心有忧虑,“他可是公子,就算不是下一任君主,也会封王拜相。万一,事情没做成,败露了,相国大人肯定会把我们推出去做挡箭牌,到时候,怕是要株连九族的。”
“你要是不干,相国大人现在就灭你九族。”
众人大骇,面有忌色。
旁边一个矮些的人说,“怕什么,天子都死在他手里,何况一个刚刚成年的公子。”
对面的人,一个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蠢东西,谁说天子是他杀的?要是他想杀天子,早就动手了,用得着等到今天?”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的意思是,天子真的是溺水而亡。”
“我可什么都没说,你们别乱猜。”
众人继续追问,那人自知说多了话,当时就噤了声,再不多说一个字,生怕祸从口出。
叶恭一直在等他们继续,可是,他们换班之后,再也没人闲谈,专注监视茅屋。
想来,再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线索。先回去,将听到的事情,告诉沈破,看看对他有没有帮助。
叶恭悄悄返回,来到茅屋门前。
她推了一下房门,门没有开,从里面反锁了。她记得清楚,当时临走时,只是将门虚掩,怎么会反锁呢。
该不会是,在她离开的时候,有人破了她的结界,闯进屋里了。
不可能,叶恭的法力之强,三界之中概无敌手,不可能有人能破她的结界。那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恭越想越担心,一边喊沈破的名字,一边敲门。
茅屋里有金属落地的声音,那声音传进叶恭耳朵里,清晰无比。
莫不是,杜平的人,已经对沈破下手了?
叶恭不敢继续想下去,顾不得会不会被杜平的眼线发现她的身份,当机立断,直接施法术穿墙而入。
进了屋子,叶恭四下巡视,寻找沈破的踪迹。
房间里的陈设,与她离开时一模一样,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陌生的气息,应该没有人进来过,叶恭稍稍安心了些。
窗帘突然动了一下,一个人影飞快地闪了进去。
想跳窗逃?在叶恭面前,任谁能逃得掉?
叶恭大步走过去,抓住窗帘的一角,用力一扯。
窗帘自眼前飘落而下,现出一个男子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她,未着上衣,身形看上去有些单薄,墨发垂至腰间,肩头有一处结了血痂的伤。
是沈破。
根本没有外人闯入,是叶恭情急之下乱了分寸。
眼前的景象,令叶恭尴尬不已,“大冷天,你没事脱什么衣服!”
沈破脸红得像是染了晚霞一般,双臂交叉抱在身前,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我见你不、不在,正好、好、好给伤、伤、伤口换药、药啊。谁曾想、想、想到,你会闯进、进、进来。”
难怪要反锁门,难怪敲门也没人应声。
叶恭懊恼地拍了一下额头,快步去床边拿起他的衣服,冲他丢了过去,“我出去等着,你赶紧的,一会儿有事告诉你。”
沈破接过衣服,手忙脚乱地披在肩上,情绪稍稍安稳些。
他见叶恭要出去,急忙喊住她,忐忑地说,“肩膀上的伤,我看不见,不方便上药。你能不能……”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忽的改口道,“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叶恭闻言折返回来,站在他面前,从他手上接过药膏,打开了药盒的盖子,“是我咬伤的你,自然由我来为你上药。”
沈破深吸了口气,将墨色的长发往另外一侧拢了拢,松开衣领,露出肩膀的伤来。
叶恭蘸了药膏,在他伤口上,轻轻涂抹。
快要上完药的时候,叶恭的余光里,扫到他胸前的箭伤处,似乎有些奇怪。
她放下药膏,将沈破的衣襟扯开了些,以便观察。
沈破吓得倒退一步,手足无措,“你又要干什么。”
叶恭说,“别动。”
沈破不明所以,当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胸前的箭伤已经痊愈,痂皮脱落,留下一个指甲大小的圆形疤痕。就在这个疤痕旁边,有一道暗红色的竖条,长约一寸八分。
叶恭将他上衣又扯开一些,绕到他的背后。
在后背同样的位置,也有一道几乎一模一样的暗红色竖条。
摸上去,微微凸起于肌肤表面,像是伤疤,又像是胎记。
叶恭问道,“这是什么?”
沈破回答说,“胎记,自出生便有。”
胎记……
叶恭陷入沉思,手中不自觉松开了他的衣襟。
不知是多少年前,她曾经听过一个说法,一个人出生时的胎记,是他上一辈子的致命伤。
沈破身上的两处胎记连在一起,正好是一把剑贯胸而入,位置、大小、角度,都与那人临终前受的一剑分毫不差。
如果那个说法是真的,沈破是那人转世的可能性极大。
可是,叶恭分明亲眼看到,那人在她面前灰飞烟灭,不可能有来世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恭攥起拳头,用力敲击自己的头,试图理清眼前发生的事。
她努力去想,越想头越是痛。但她不甘心就此放弃,哪怕是头痛到裂开,也一定要找到答案。
眼前的画面渐渐变得模糊,屋里的陈设忽近忽远,上下左右开始颠倒,一切乱成一团。
一旁的沈破,正在系着衣带,忽然看到叶恭目光迷离,瞳子失了神采,双腿发虚、站立不稳,身子晃了一晃。
糟了!沈破暗道一声不好,果断飞奔过去伸出双臂,抱住了叶恭。
叶恭在混乱中,隐约看见光影陆离,古今交错,一个人影冲她过来。
烈火炙炙,热浪炎炎,身体的每一寸,仿佛都在燃烧。
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醒一醒,不要睡,千万不要睡啊!”
是他,亦或是那人,她分不清楚。
她觉得好累,只想闭上眼睛,暂且休息片刻。
昏睡前的最后一瞬,她倏地记起一幅画像上面的题字。那是她多年来极力想要忘记,却始终忘不掉的两句话。
粉色无端次第开,红袖策马踏香来。
不与东风争春意,但使卿心入我怀。
叶恭心中暗骂一句。
那人,真的是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