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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零壹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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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是在求、求、求婚?!
婚姻大事,叶恭不是没有想过。
当年在凡间时,那人曾经说过,等他回到故国,禀明义兄,就会带着聘礼来提亲。后来,随着那人离世,再无人提及。
天界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天帝立下太子,在昭告天下之后,太子必须要娶水神为太子妃。目前,暂代水神之位的人,就是叶恭。此事尚未解决,现在,沈破又……
叶恭望天兴叹,老天爷一定是在耍她。
她扶了扶额,头痛道,“这种玩笑开不得。”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沈破紧张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喉结滚动了一下,郑重道,“姑娘,请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叶恭仔细打量他一番,表情严肃,眼神坚定,确实不像开玩笑。
她拭干脸上喷溅的水滴,说道,“我有婚约在身,对方是,天族太子。”
沈破的目光黯淡下来,透出满满的失落。
叶恭继续道,“若遇良人,毁一毁约,也无妨。”
逝者已矣,她还要活下去。
至于那个婚约,天帝天后大婚至今,未曾生下一儿半女。更何况,叶恭生性不羁,从来就没打算规规矩矩做神。即便立下太子,叶恭身为万神之尊,就算毁约了,谁敢说半个不字。
沈破的眼睛亮了一下,“我相信,定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把你的名字告诉我。”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沈破每日为叶恭针灸熬药,时刻留意着她身体的变化。
叶恭失眠的情况虽然没有转好,却不似以往那般疲倦了,看来,沈破的方法确实有效。
可是,沈破却是满怀心事,一天天阴沉下去。
某一夜,沈破突然提出,要出去走走,散散心,叶恭自然没有异议。
两人漫无目的走出去老远,身后总有几个人暗中尾随。想来,纤云不肯嫁给沈乘,杜平定然是要派人加倍盯紧他们。
到了附近的小镇上,沈破突然问叶恭,“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叶恭想了想,花灯节早就过了,端午节还未到,好像今天没什么特别。
她不解地摇了摇头。
沈破没有回答,神秘地一笑,突然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在路上狂奔起来。
眼前是少年好看的侧脸,耳畔掠过呼啸的风声,鼻前嗅到少年未曾沾染世俗的干净气息。
叶恭没有理由放开他的手,只想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想,任由他牵着,随他一直奔跑下去。
他们挤进喧嚣的人潮,从狭窄的小巷子里走出,成功甩开监视他们的眼线,一起来到僻静的荒野,站在倒映着璀璨星辰的湖边。
沈破望着水中两人的倒影,渐渐平复凌乱的呼吸和狂跳的心,“今天,是我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第一天。”
他对上叶恭的眸子,“今夜的星辰,甚亮。你,甚美。”
叶恭忽然想起,那天沈破醉酒后,枕在她肩头的画面。
她笑了笑,打趣道,“你是不是,一直都是说一半话,心里藏一半话?”
沈破也跟着笑了,笑得心满意足,“原来,那夜不是做梦,你真的回来过。”
又说漏嘴一次。
大概,在沈破面前,叶恭是不可能藏住秘密了。
叶恭拨开额前的碎发,“原来,你温文尔雅的模样,是装出来的。实际上,也是个油嘴滑舌的登徒子。”
沈破听她此言,无半分恼意,反倒眯起眼睛,笑道,“登徒子之妻,为其育有五子。你将我比作登徒子,莫不是在暗示我什么。”
叶恭捏了捏他的手,唬他道,“你若是早前几天,跟我说这等浑话,怕是此刻已经死了。”
“早前几天,我尚且不知自己竟会说这等话。”沈破望着叶恭的眼睛里,柔情似水,“如果不能活在你身边,能死在你手上,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叶恭的眸色蓦地凝住,脸上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眼睛里有一瞬间的失神。
巧合,一定是巧合。
那人已经灰飞烟灭,沈破不可能是那人。
叶恭正过头,面朝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平静地说,“如果你肯像刚才那样,哄一哄纤云,你这一生会过得轻松许多。”
沈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如果你像纤云一样好哄,我这一生,会过得更轻松。”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少年。
叶恭说不过他,索性转移话题,“你费尽周折甩开眼线,恐怕不是为了和我一起看水看星星吧。”
一如既往地会煞风景。
“我本想,多和你单独待一会儿。”沈破没有否认,神色慢慢凝重起来,“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沈破走在前面,绕过湖对面,在山坡的背阴处,找到一个杂草掩映的洞口。
他拨开杂草,率先走了进去。
叶恭没有犹豫,紧跟其后。
初入洞口,需要弓着身子,走了不过三丈远,眼前陡然开阔起来。
只是光线太差,看不清道路。
沈破在身上摸索一会儿,没有找到火折子。大抵是路上跑得太急,不知道丢在哪里了。
叶恭想了想,从袖子里拿出了那颗星星,用来照亮。
昏暗中,陡然间出现一点光,颇有些刺眼。
沈破稍微用手挡了一下眼睛,片刻后,方才适应过来。
他看清楚那颗星星以后,明显愣了一下,双唇无声地动了动,欲言又止。
纠结了好半天,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在星光的照亮下,一步步向前走。
途中有几道机关门,但是对他来说,没有阻挡住半分。看起来,他不知来过多少次,早已熟门熟路。
沈破走到一扇玄色龙纹大门前,收住了脚步,回过身,对叶恭道,“这条密道直通王陵,打开这扇门,就是我父王母后长眠的墓室。如果你不想进去,可以一个人先回茅屋。”
带她来这里,再赶她一个人回去,没有这样的道理。
叶恭向前迈了一步,手放在大门上,用力一推。
大门开了,随着吱呀一声门响,扑面而来的寒气,冲得两人的衣袖微微飘起。
紧接着,墓室里的光闪烁了一下。
墓室里照明用的长明灯,是用人鱼膏制成,可燃烧千年不灭。
叶恭收起星星,四下打量着。
沈破径直走到室中的两副棺椁前,双膝着地跪了下来,阖目叩了一头,“儿臣不孝,叨扰父王母后清净。”
起身后,走进棺椁,伸手便要去掀棺盖。
叶恭一惊,问道,“沈破,你要干什么。”
沈破说,“你不会以为,我来王陵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守孝吧。”
“你是以守孝为名,借机调查二老的真实死因?”
“不错。我在陈国听闻噩耗,心中便有了怀疑。见到乘儿之后,更印证了我的猜测。我本想着,若是纤云能和乘儿结为连理,我可以假装毫不知情,在此安心守孝三年。偏偏事与愿违。前些日子,乘儿到茅屋,给我送来一样东西,我便知道,有些事装不得糊涂,早晚会有揭开真相的一天。”
“他们毕竟已经……你就不怕忌讳?”
“他们是我的父王母后,生我养我的人,有什么好忌讳。在他们生前,我不能长奉膝下,已是人生憾事。若是连他们死后,都不能为他们讨个公道,才是大不孝。”
齐王夫妇下葬匆忙,料想来不及销毁证据,定会留下线索。
沈破不再多说,使上周身力气,推开棺盖。
棺椁之中,齐王与王后并排仰卧,面色略有些泛白。虽然距离去世时,已两月有余,由于墓室封闭,室温极低,遗体腐坏并不严重,若不仔细看,还会以为,他们只是睡着了。
沈破查验了遗体。
两人腹部各有一处剑伤,伤口外翻,深约三寸有余;周身肤色苍白;口鼻中没有泥污。
果不其然,他们是被人用剑刺伤,失血过多而亡,并非传说中的失足落水。
在查验过程中,沈破留意到一处细节。
齐王的右手虎口处,有一道细微的勒痕,想来,应该是抓住了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抽走了。
会是什么呢?
叶恭忽然喊了他一声,“我们在这里待太久了,怕是回去晚了会惹人怀疑。”
一句话点醒了沈破。
他合上棺盖,在棺椁前拜了三拜,“儿臣叩别,他日定将手刃真凶,为父王母后报仇。”
就在他准备抬起头的时候,目光落在了墙面的一个角落处。
那里的砖缝似乎比其他地方宽了不少。
沈破走过去,试探着活动一下缝隙,少时,那块砖被他抽了出来。
墙壁的孔洞中,放着一个青瓷小碗。碗中有几块切成片的草根,看起来年岁久远,少说也有七八年了。
那草根,沈破和叶恭都认得,是一种草药,名为独活。
两人忽视一眼,沈破说,“儿时,父王曾带我来这里多次,那条密道,就是他告诉我的。他一定早就知道,未来可能发生什么无法预料的事,提前在这里留下东西,等我来发现。”
叶恭道,“他是不是怕你会受到牵连,让你远走天涯,一个人好好活下去。”
沈破若有所思,“也许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活的位置,十分隐蔽,如果不是沈破心细如发,大抵不会发现。
既然齐王会带沈破来此处,说不定,也曾带别人来过。
有没有一种可能,齐王藏在这里的东西,除了独活以外,还有别的物件。只是,被别人赶在沈破来这里之前,提前取走了?
照此看来,齐国的形势,比预想的复杂许多。
沈破,一个眉宇间隐约透着几分稚气的凡人,能够应付眼前的局面吗。
叶恭眸色渐渐沉了。
这里不是思考的地方,沈破将东西放回墙里,将砖块塞回原处,恢复原本的样子,和叶恭尽快离开了王陵。
回到茅屋,沈破满怀心事,实在无心入眠,便坐在篝火堆旁,闷头想事情。
叶恭在旁边陪他,时不时往火里添几根柴。
火烧得旺,烤得浑身暖煦煦的,叶恭低头打了个哈欠。
沈破愣了一下,不敢置信道,“你刚刚是,困了?”
叶恭揉了揉眼睛,眼皮有些沉,“可能是太暖和了,有点发懒。”
自从沈破初次见她到现在,还是头一回看见她这般模样。看来,连日的针灸和汤药起效了。
沈破不由分说,将她带到床边,要她赶紧躺下试试。
反正他是没心思睡了,以前都是叶恭守着他睡,这次换他守着。
叶恭拗不过他,依言躺了下来,阖上眼睛,尽量不去想任何事,保持心情平和。
想不到,她竟然真的睡着了一小会儿。
可惜时间不长,不过一刻钟功夫,叶恭的脑海里,再次浮现血色的画面。
她倒在地上,烈火焚身。
奄奄一息之际,她看到那人冲进火海,来到她的身边。
那人抱起她,大声喊她的名字。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质问,“你既然决定背叛我,又何必出现在我面前。”
血一滴滴落下来,滴在她的脸上,流进眼睛里。
视线渐渐模糊,看不清那人的眼睛,更看不清这个世界。
直到,鲜血与烈火,燃尽了她最后一丝气力。
叶恭骤然坐起身,额头冷汗滚滚而下,胸口不住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失魂一般呆坐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从噩梦一般的记忆中逃离出来。
眼前,是沈破焦急的神色,和与那人生得几乎无二的好看的面容。
一阵委屈,突然涌上叶恭的心头。
叶恭扑进沈破怀里,紧紧抱住,在最亲密无间的时刻,她猛地张口咬在沈破的肩头。
淡淡的血腥味,在唇齿间晕开,又咸又涩。
为什么他们要生得一模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