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第 1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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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辟开天穹，幽幽曲径旁引路的盏盏莲花渐渐消去踪影，只余缓缓流淌的水声渐次碎裂耳畔。
一绺一绺的青烟化作轻灵的梵音丝丝缕缕绕过身侧，渐次叠生的叶片互相敲击发出簌簌风声掩去沙沙流水，随之浓浓绿荫千张茂树映入眼帘。
茂盛的菩提树下按着一块石碣，上置一碗清水，水中又浮着一朵重瓣青莲，此莲无根，花根处生出绿意，露珠在瓣间滚动，生机勃然。
常坐莲台之上参悟禅机的玄灵斗姆元君今日侧卧树下，满面闲适，嘴角微微带笑，未阖紧的眼帘间自然流露慈悲之色，身周清雅卓然，一派祥和淡定。
一身青衣，衣袂翩飞的秀美郎君三步一拜，满面虔诚之态缓缓步来。
玄灵斗姆元君浅浅一叹，悠悠道：“天帝之劫唯可自渡。”
西天，乃诸般佛祖道场。
人间愿力化作梵音缕缕化入空中，化作天地间丝丝缕缕金光佛音，普照六界。
天帝盘膝坐到元君面前的蒲团上，双眼微阖，过了良久方才轻声说话，声音和煦轻柔，眉宇间笼罩着解不开的轻愁忧伤。
“还请元君指点。”
玄灵斗姆元君伸手蘸取碗中的清水，水面微澜，生出无数水波往外延展，留在指尖的清水化作一点灵光直直没入润玉眉心。
“此乃无根清净水，愿助天帝渡过心劫。”
刹那之间，斗转星移，眼前金光变换，脚下延伸出许多道路，往前没入无尽的云蒸霞蔚之中。
有许多路或平坦宽敞、或鸟语花香、或清幽平静，唯有他直面那条小径泥泞曲折，极为难行。
天帝喜洁又喜素色，常常素履不沾凡尘，却不如众仙家印象中所想，去选那些坦途，而是毫不犹豫地踏上正中前路。
“殿下……”
“陛下……”
“郎、郎君。”
“阿玉。”
千年间不断轮回的记忆拉扯着他的神魂，叫他每一步都举步维艰，肩上重逾千钧。
她在千年间不断的变化样貌，嬉笑怒骂、嗔怨痴愁浮现眼前……
他伸出手，却连一个幻影都无法触及，宛如鞠在手中的细沙随风而去，握得越紧，消逝越快。
心中的悲恸随之越加翻涌，此路与忘川无疑，他神魂之痛，仿佛被无数幽魂恶鬼围绕啃噬，痛到他张开嘴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腰斩太疼了，药浴也痛，被罚被打也痛……”
对不起，你本不应受这些苦楚。
裂心苦楚催得他眼前发黑，掐着胸口几欲折腰。
手指轻柔地梳过他的发丝，熟悉的怀抱将他拥紧。
“我知你心有怨怼，这世间欠你良多……”
润玉闭紧双眼，眼窝灼热几欲滴下血来，收紧双臂，拢住的仍然是数不尽的空虚幽冷。
“我愿化作你的眼，看遍天下江山多娇，世间千万斑斓，领会众生之所喜所乐，不再被阴影困囿，遨游天地之间，从此喜乐平安。”
黑暗破开一丝光，红、橙、黄、绿……千万斑斓色彩于眼前呈现，最终化作璀璨的光束照亮他的世界，也让他垂在眼角的清泪再挂不住，沿着脸颊冷冰冰地流下。
“润玉，你喜欢我什么呀？”
嫩黄衣角在风中飞扬，眉眼灵动一派无忧的女孩坐在秋千上荡着脚丫肆意欢笑。
“润玉。”
“阿玉！”
“郎君——”
“殿下……”
“陛下……”
“我希望……天下安定，你陪我一起许愿呀！”
相合掌心飞出一抹星光，映着她在记忆中越发模糊的轮廓叫他一时竟然对她生出怨怼之情。
为何你！为何你总是抛下我！
千年间，为何你总是不断搅扰我的心绪，牵扯我的喜怒哀乐，却一再辜负于我！一再将我抛下！
无数的黑影从他影中滋生狂长，带来切切絮语——
“天帝，终是天地间最大的囚徒。”
“天帝命数与六界众生相系，一身承继天下气数，不可妄动贪嗔痴怨，以免干扰天机。”
“润玉，你，准备好了吗？”
太微立于九霄云殿之极，垂下眼，俯视着他，仿佛看着一个不晓事的孩子，轻蔑至极。
“人生百年，修行千载，无数生命转瞬即逝，沧海桑田不会因此生出什么变化，这便是天道无情啊——”
“闭嘴！”
负心薄情之人，怎配说天道！
“润玉，你准备好了吗？”
太微俯视他的威严双眼仿佛看着一个兀自任性的孩童，不以为然，又似有深意。
他在说谎！他太微又何曾为六界众生想过，不过是野心滔天，不过是！……
阴霾邪气宛如跗骨之俎，爬上他脸颊，将他逼得满面狰狞，目呲欲裂。
“花灿一季，须臾零落。美的如此灿烂，它的一生不过世人眼中短短几日，待花凋零，你可会怨恨此刻？——但你们天生不等，你和她，最终会沦落于此。”
住口！！
我是天帝！是天界之主！这世间的理，是他的理！这世间的道，是他的道！他握住世间最尊贵之位，他只想！他……
“我所做这一切，不求俯仰行走之间无愧于天地，但求心中净土一片。”
而心中的净土——全是她啊……可如今，她在哪儿呢？
心中的邪佞又生出许多嘲笑。
“世间不平，全报应在她身上！你执念不消，她便代你受过！今日种种，全是你自己造的孽！”
那就报应在我身上！吾乃天帝，天下祸福因与吾休戚相关！
“你何曾在意六界天下？！报应在她身上，她才能化作你的劫数！”
润玉眉间抖动，胸臆剧痛几欲呕出五脏六腑，片刻受不得安宁！
叮铃——
拴在他腰间的金铃发出警示，玄灵斗姆元君的禅语遥遥传来。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天帝，愿你平安度过劫数。”
纷乱的景象越发干扰他的心神，润玉知道，情丝若断，他再也不会被其而扰，若他放手，她也许能平安转生，在人世间平安喜乐，度过常人的生生世世。
他追下去，一年复一年，一世复一世……皆因他的贪念，从不是她不能忘，而是他不肯忘！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天帝，你为何不悟？”
玄灵斗姆元君的禅语恍若震彻天地的金钟直掼入他灵台紫府，蜷缩于内的白色小龙无声呲牙，仰天嘶吼。
污色的血泪从他眼眶中串成血线，这一瞬间，他不是天帝，而是沉沦在无边轮回中的痴恶之鬼，双手十指紧紧相扣，不留一丝余地。
嘀嗒——
眉心莲台上落下水珠，玄灵斗姆元君无声叹气。
此劫，终究天帝未渡，于他境界有碍。
他双手合十，点点血迹粘在白色的华服之上，绽开无数血花。
苦海无边，皆因世人不回头。
身处苦海，方知，不是不可回头，而是，不愿回头！
作者有话说
第136章 第 13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