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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再遇谭明辉 ...

  •   “是也在当兵么?”习苇问谭明辉。

      男生又坐直了一些,却是摇摇头,答道:“没有。”他看起来有点腼腆,“在G医大,大三。”

      “诶,”习苇挺高兴:“是么,那我跟小谭你还是校友。”

      谭明辉也笑:“苇姐也是G医的啊。”

      习苇对这一声“姐”倒很是受用。她点点头。又道:“当医生多好。”她瞪了眼在一边眯缝着眼睛享受从车窗照进来的大太阳的习零,道:“总觉的大院出来的孩子就得去当兵,老一辈的思想也是,太固执。”

      习零好像没听见,依旧懒洋洋。

      谭明辉微笑:“其实家里挺想让我去当兵,那会儿我自己不乐意,最后就报了G医大。”

      习苇了然地点点头,一脸找着知音的感慨:“我也是。”

      谭明辉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其实看习零这样,当兵也不错。”

      习苇眉梢一挑,她的眼睛漂亮,和习零的一般模样,只是多了几分女孩子的细致和柔和,这么一个动作,到衬出两分妩媚来。

      谭明辉并没看见那双漂亮眼睛里的意味深长。

      习零终于开腔:“别听她的,我姐当年没去当兵是因为她体检没过。太胖。”

      习苇瞪眼:“你再瞎说?!”小细跟再次狠狠地踩了踩习零。

      饶是习零同学皮糙肉厚,嘴角也抽了抽,挺无奈地举起一只手来权当是投降。

      谭明辉看样子不知道该不该笑,终于抿了抿嘴没说话。

      习苇抱怨道:“一家子当兵,在外面又是是枪又是炮一身泥一身土,回了家里还是战略纵深啊有效攻击啊,把家里都当部队了,让别人怎么呆。”

      习零乐了:“诶,姐,习苇同志,你这言论我怎么一前没听你说过啊,你说我要是转告给咱爸,会是个什么结果啊?”

      习苇拿眼一横:“你敢?”

      习零皮笑肉不笑,“我不敢。”

      G省跟他们家离得不远,坐火车也就三四个小时,睡一觉的功夫。习零就是这么想的。

      习苇看着自己弟弟跟着火车的节奏左摇右晃还睡得无比香甜,终于翻了个白眼:“看看,这就是他们当兵的能耐。”

      谭明辉也跟着笑了:“挺佩服他们的,其实。”他又顿了顿:“今年医大的军训就是习零他们来的,学生们评价特别好。”

      “哦?”习苇看着有那么点惊讶:“他还军训人家呢?”

      谭明辉笑着点头。

      两人聊了几句,便各干各的。习苇带了耳机听歌,谭明辉挺小心地绕过睡着的习零从包里抽出本挺厚的专业书,在一晃一晃的车上认真地读起来。

      正是中午,卖盒饭的小车鉴于车厢内无比拥挤的情况取消了他们的营利活动,人们在疲惫和温暖阳光的作用下昏昏欲睡。汗水的味道加上泡面的,对于醒着的人的嗅觉无疑是一种挑战。除了列车运行的声响,一切都很安静。

      谭明辉用手指抚弄着书页。

      火车进了隧道,一瞬间光线变暗。车窗外面漆黑一片,只有车内昏黄的应急灯。谭明辉将书放在膝盖上,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不经意地扭头。青年依旧安静地睡着,在昏暗光线里面容多了些柔和,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投下一点点黑色的暗影。

      好像完美的雕塑作品,与光线明暗相宜。

      谭明辉极轻地呼出口气,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似地,慢慢站起身来。

      列车驶出隧道,周遭立刻又明亮起来。习零伸了个懒腰看起来迷迷糊糊地坐直身体。“几点了?”

      习苇在对面抬起头来,取下一只耳机:“自己有表,自己看。”

      习零在鼻腔里哼了两声,抬手看了一眼。胳膊毫无阻碍,这才发现身边少了个人:“人呢?”他向习苇示意自己身边儿。

      习苇哼笑:“您是睡得有多香,不知道人家走了?”她重又把耳机塞回去:“上厕所去了吧,要么就是活动去了。”她一脸的“谁受的了和你这样睡相的家伙挤在一起”的表情。

      习零弹了弹手指,无谓地笑了一下。他清醒的很,即使刚刚在火车的“咣当咣当”里完成了近一个小时的睡眠。他可以在无比嘈杂恶劣的环境里休息,自然也能在周围光线变化的一瞬醒来。

      年轻的军人小幅度地舒展了一下筋骨,试图抹平衬衣上压出的褶子,最终作罢。

      列车的速度慢慢减下来,到了沿途的一个小站。站台上没什么人,几个卖花生米和包子的小贩裹着厚厚的棉服恹恹地呆在有太阳的地方。车上的广播响起来,要在这一站停留十五分钟。

      习零站起身:“我出去透透气。”他正想大幅度地伸个懒腰,被桌上食品包装袋挤出一半的大部头就“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习少校只得弯腰去捡,然后听见自己的老腰“咔吧”一声。

      书很厚,被习零拎着书脊捡起来,有一小张书签样的东西飘飘悠悠地掉出来。习零手疾眼快地抄住。

      他直起身把手里的东西翻过来看了一眼。------是张照片。

      算不上什么优秀的摄影作品,这张照片取景甚至随意得像是个随手弄出来“废品”。相片上是整齐的迷彩的队伍,一张张被晒红的年轻的脸孔,明显是军训的时候。而有人的背影正挡在镜头前面,让这一张“新生军姿风采图”被彻底破坏。

      和学生们不同的新式数码迷彩,制式的武装带,明显要魁伟过学生们的体格。

      习少校当然知道这是谁。

      他看了这照片三秒钟不到。

      习苇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习零呲牙咧嘴:“扭着腰了,刚才。”他随手把那薄薄的一张塞回到书里,朝窗外瞅了一眼。

      男生站在站台上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嘴里呼出的白气在空气里迅速地消散。

      习零摸摸裤兜,下了车。

      已经是一月份,天气可不怎么好。就穿一衬衫装风度的某人一下车就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当然他很淡定地忽略了此时的温度。

      车厢里有暖气人又多,并不觉得怎样冷,而车外面看上去阳光灿烂是个好天气,实际上晴朗归晴朗,严寒归严寒。习少校忽然开始佩服不远处在下车之前套上了羽绒服的谭明辉同学的先见之明。

      他朝那边溜达过去。“车里憋闷哈。”

      谭明辉像是没想到,飞快地扭回头看了习零一眼,随即笑笑:“是啊,出来透气?”

      习零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谭明辉道:“冷是冷,小站人少,空气还比较新鲜。”

      习零也笑,“是啊。”他做了两个扩胸。身体慢慢习惯了外面的温度,竟也不再觉得太冷。他道:“车上睡觉太憋屈,出来活动活动。”

      谭明辉又打量他两秒,惊道:“你穿衬衣就出来了?!”

      习零笑着耸耸肩:“没事,我们当兵的嘛,不怕。”

      谭明辉向看什么新奇物种一样盯着他,道:“敢情习零你就是传说中的冬季军装衬衣男?”

      习零哈哈一笑。难得他们两个如今能无比平静地站在这么个阳光明媚的火车小站,开无伤大雅的玩笑。一时间气氛融洽。

      习零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来。“来支?”他自己叼了一支在嘴上,冲谭明辉示意。

      看起来还有那么两分青涩的年轻人犹豫了两秒点了头。

      习零给他点了烟。

      冬天的阳光有点过分地灿烂,反倒使这冰冷的空气显得愈发稀薄。烟气在稀薄冰凉的空气里袅袅。

      习零吐出一口烟雾,却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他想起那张照片上该死的背影。

      谭明辉并不会抽烟。这很容易看出来,因为男生此刻正被第一口烟呛到咳出眼泪。

      习零笑起来,他伸手在谭明辉背上拍了拍,自然而然。

      谭明辉终于停止了咳嗽,向习零道:“头回,有点不习惯。”

      习零一乐:“这东西,不会最好就别接触,对身体不好。”

      谭明辉笑道:“这倒奇怪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明明是烟枪的人和我说这话。”他说话的时候还有点气喘,眼角泛着红色。习少校摸了摸鼻子,奇怪当年的自己是怎么发现那个瘦弱沉默的孩子未来会长成这样清隽修长的样子。未卜先知?

      他没话找话,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么一句:“以前,真是对不起啊。”

      谭明辉愣了一下,倒笑起来:“良心发现了?”

      习零耸了耸肩膀。“只是没想到咱们还能像今天这样。”既然可以,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前一世的轨道已经错开。眼前的人无干仇怨,也不再是记忆里的刻痕。不过是故人,最好不过平淡相逢,微笑错身。

      谭明辉看起来有些感慨地摇摇头:“都过去啦。”

      习零跟着笑笑。

      时间这东西,没人能琢磨得透。正如有些事情被冲淡,而有些感情被发酵。防不胜防。

      一支烟很快燃尽。从头到尾习零都没怎么吸,倒是谭明辉学了个□□成。

      “回去吗?”他向习零道。

      只穿着单薄衬衣却依旧气定神闲的青年晃晃脑袋:“再待会,这会回去有味道。”他冲两个人扔在地上的烟蒂努努嘴。

      谭明辉了然地点点头。

      一阵风刮过来。习零把卷起的袖子放下。他肌肉放松,倒并不觉得多么冷。看了看一边裹着羽绒服显得胖了一圈的谭明辉,充分体会到他跟人家都没活在一个季节里。他把空了的烟盒揉成一团丢下了站台。

      小纸盒轻飘飘地滚到铁轨的一侧,透过车轮的缝隙看不清楚了。

      谭明辉看着停在他们旁边的列车。很长,却依旧有着尽头。车厢的玻璃都起了一层水雾,但依然能感受到那里面人们的笑语喧哗。

      没有意义的热闹,虚假的带不来温度的太阳。

      不知所起难以名状,所以可以预见的,无疾而终的感情。

      “回去吧。”旁边的青年开口。声音挺低,声线莫名温柔。

      谭明辉笑起来,“走啊。”

      他们得回车厢去了。从短暂的“相逢”,回归各自的旅程。

      车里依旧拥挤。习苇还在听着歌,看见俩人结伴回来也就懒洋洋地一抬眼,冲谭明辉笑了笑,没说话。

      火车慢慢驶离。谭明辉手指划过页脚的数字,慢慢合上书。他看着坐在旁边的青年扭过身挺费劲地去开窗户。

      车窗只能打开一个小小的缝隙,但已经足够。凉风吹进来,让人清醒。

      那人似乎很满意地深深吸了口气。他还没靠回座椅上,扎进腰带里的衬衫褶皱出一点点细微的印痕。

      列车“咣当咣当”的节奏一点一点加快,谭明辉透过有些模糊的车窗,看到那只被气流卷动的,掉落在铁轨旁边的纸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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