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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释然 ...

  •   习零挪了挪屁股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他看着坐在身边的景峰扭着头和另一边的江皓说话。

      年轻的士兵对谁都是一副不怎么亲近的样子,和景峰也只是说些简单的词句,多数时候听着对方讲。

      习零抠开一罐啤酒,喝了两大口,透心儿凉。他玩着战术手套上的搭扣,一边看着景峰被篝火映红的侧脸。那个人声线醇厚,正给江皓讲着演习的事情。

      而对方认真地听着,嘴唇紧抿,坐得笔直。

      习零索性放任自己躺倒,懒洋洋的用手臂绕过景峰身后拍了拍江皓:“小子------”他手里还拿着罐没开的啤酒,拉长了声调很是欠扁。

      江皓一愣:“我不喝。”依旧是怪异生硬的语调。

      习零懒懒一笑,嘀咕了一声。“小狼崽子。”一边收回了手。

      旁边景峰扭过头警告似地瞪他一眼。

      习零咧开嘴笑了。

      他看得出来,江皓的对景峰的冷淡里有一种不易察觉的信赖,很微小,但已经存在。无论你是刺儿头倔驴还是沉默孤僻的内敛怪人,有这么一个人在你面对一种全新的生活时,给你他全部的温暖和扶持,没人能反抗自己内心某种想要去信任的惯性。

      当一头小狼开始信任一个人么?他也知道那会有怎样不可思议变化。

      景峰真的是个好班长。

      习零依旧躺在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他想,臭小子,现在还不懂吧,以后就知道你捡了多大的便宜了。小狼崽子,你有个好班长啊。

      “唉------”某人拉长声音叹气。

      景峰拍了他一巴掌:“起来,躺着像什么样子!”

      习零翻了个白眼,没动。“班长你就不问问我为啥叹气啊?”

      景峰无奈:“好吧,你叹什么气?”

      习零一本正经地抱怨道:“你这一碗水都端不平~~~~~”一边那眼睛去看江皓。酸味弥漫啊醋意横生

      景峰喷笑:“老油条了,和新兵争什么。”他笑得眼睛眯起来:“再说了,你小子老班长班长地叫,你什么时候真把我当班长了?”

      这倒是实话。

      习零也笑。他伸了伸腿,并没有坐起来。

      景峰又道:“他是我的兵,我得带出个兵样子来。你是军人,明年就挂衔儿了,你和他较哪门子劲?”

      未来的军官同志一脸无赖:“行了行了,照顾你的小狼崽子去吧!”

      景峰扇了他一巴掌,扭头道:“江皓别跟他一般见识。”

      列兵依旧是沉默的样子,只点头不说话。因为语言不通,班里的老兵也没少逗他,不过大多因为
      他的沉默而作罢.然而旁边这个同样刚来尖刀连的实习生看过来的眼神却总让他觉得不同。他听不懂这里的语言,也不习惯远离了草原牛羊的生活,但他有着敏锐的直觉。那人说话的时候盯着他的眼睛,而他却不知道那个人在透过自己,望着谁。

      习零慢慢眯起眼睛。黑丝绒样的天幕上,星星忽然闪耀得刺眼。他莫名其妙地想起那几只“大蜻蜓”飞过去的样子。

      摇了摇易拉罐,酒已经喝光了。男人一贯的破坏欲让那只可怜的铝罐在手里被捏了三折。

      他觉得自己得想点什么。习少校拔了根草叼在嘴里。篝火的热量让他浑身暖洋洋地想睡。他允许那种恐惧如影随形,因为他知道那是自己曾遇见这么一个人的,唯一的证明。而现在,早在很久以前的某个晚上,他便已做了决定。

      一切都在正轨,如果他是唯一的变数,那么,他可以放弃他得到的。为了不再失去。而现在总算可以放下心来,他已经过了十九岁,他不再是傻乎乎的新兵蛋子。景峰依旧是尖刀连的骨干,尽心尽力地把一个新兵带出兵的样子。他们都活得挺好,除了不再有那样的陪伴和依赖。的确挺好。

      习少校自己笑起来。

      他看着景峰离得不远的背影。

      这个人,他教了我太多。

      上辈子习大少爷觉得,要是有谁让他真心服气,也就是景峰了。上辈子列兵习零觉得,要是有谁
      让他心甘情愿地豁出命去,也就是班长。

      他曾经以为这就是爱情。

      只有后来的习少校才知道,那个人教会了他什么是爱,而他却从来没有爱上过谁。

      他亏欠太多,无心去想。

      景峰扭过头来笑道:“躺那儿想什么哪,功臣?”

      习零一个打挺坐起来,吐掉嘴里的草叶,嬉笑道:“想你啊,班长~~”

      景峰拍他一巴掌:“少胡说八道。”

      习零“嘿嘿”地笑。他心道,我可真没说谎,班长。

      到如今,只有他还带着上辈子那些近乎虚幻的记忆,也只有他知道,自己欠下了什么。却也终于,得以坦然地面对眼前的人。

      班长诶,你可得好好活着,看在我这么喜欢你的份上。

      回了师部,习零的实习期也没剩下几天。走的时候一班的兵都跟出来送他

      “小子,别忘了一班的兄弟啊!”
      “得了吧,人家明年可就是首长啦!”

      一群人哄笑起来,习零同学肩膀被拍得生疼。

      景峰还是他来时的那句话:“好好干。”

      习零点点头。“行,大家都回吧,我们也到点儿了。”他咧开嘴来笑:“班长保重。”

      说完了挥挥手,拎着他的行李就走,他知道身后有一双和很久很久一前一样的,微笑的眼睛,却懒得再回头。

      一路上被军卡颠得七荤八素,总算是回了学校。

      大伙都变了不少,李磊黑了,孙承功沉稳不少,程铭从拐角冒出来的时候习零差点没认出来。这家伙在基层连队呆了这么一个月,身上一股子兵味儿盖都盖不住。据说此人在120师一侦察营收获了上到营长下到炊事员的“充分肯定”。------也就是说,某人毕业以后的去向基本已经定了。

      假期很快来临。

      “是是是,遵命遵命,嗯,小的哪敢不等您啊是吧老姐~~~”

      公用电话亭,排在后面的孙承功听着前边儿无比谄媚扭曲的声音,嘴角直抽。

      习零挂了电话,扭过头来:“你有意见?”

      孙承功乐了:“我哪敢有意见啊习队长,不过您这腔调还真让我大开眼界。”

      习零假笑了一下走了。

      刚考到G医大博士的习苇同志命令他买和“亲爱的姐姐”同车的车票,美名其曰“好久不见共叙手足亲情”------明明是她行李太多拿不动需要苦力好不好!

      于是车站惊现“背包哥”。习苇看着自家弟弟前后两个军用行李包手里一24寸红色拉杆行李箱的造型很无良地笑了。

      “习零,你这忍者神龟的造型我怎么看着这么别扭呢?”某无良姐姐空着手优哉游哉地跟在习零旁边,笑得很是舒心。------她大包小包的行李一见面就被自家老弟很鄙视地哼笑一声全部扔进了他超大容量的背囊里。

      习零翻了个白眼:“姐,再拿美帝的东西编排我我可不干了啊。”

      习苇笑道:“行----”一边用力拍了拍习零背在背后山一样的背囊,然后很挫败地发现这点力道
      根本起不到失去平衡的作用,自家非人的老弟依旧健步如飞。

      赶上春运,大包小包回家的人不在少数,可大多被拥挤的人潮挤得东倒西歪。习苇满意地看着自己前面的人形开路机,跟在比自己高出两头的弟弟后边踩着小高跟咔哒咔哒神清气爽。

      嗯,家里有个当兵的壮劳力就是好。------化身农家大姐无比感慨的习苇。

      寒假回家的票并不好买,不少人都是站票,加上堆得到处是的行李,车厢里挤得像沙丁鱼罐头。

      火车缓缓开动,摇摇晃晃地前进,两侧的景物开始慢慢后退。习苇盯着离他们两个座位的一个年轻人看了一会,手指敲敲桌子叫对面的习零:“我怎么看那人这么眼熟呢,是不是咱们大院的?”

      习零抬头望习苇说的那边看了一眼,停顿两秒,又看了一眼:“嗯。”

      习苇挑起眉毛:“你不认识?”

      习零笑笑,道:“认识”。声音平淡。

      习苇笑起来:“那不打个招呼?”

      “不熟。”习零言简意赅。

      习苇勾勾唇角:“他叫什么?”

      习零忍住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姐您这是查户口呢?”他停了一会,给出答案:“谭明辉。”

      “哦~~”习苇颇有深意地点点头:“真的不熟?”

      习零面无表情:“真的。”------上回见到对方还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当然算不上熟。

      “那我怎么听说,”习苇又看了站在不远处的男生两眼,“你还帮人家打过架啊?”

      习零唇角一抽。帮谭明辉打架?------和他打架还差不多,起码这是事实。他苦笑。习少校不会看不出来姐姐眼睛里半是警告半是嘲笑的意思。那个时候的少年荒唐,八成自己家里都是一清二楚。虽然他并不确定自己姐姐是否知晓“亲爱的弟弟”不爱红粉爱蓝颜的性向。

      还没等习零反应过来,他亲爱的姐姐已经扬声喊了起来:“谭明辉?”

      习零扶额。

      正站在过道努力在一堆行李里保持平衡的男生抬起头来,有点奇怪地向着声音的来源看过来。

      “都在一块住着,碰见了就多联络,对你没坏处。”在罪魁祸首优哉游哉地拿起杂志堵住了半张脸之前,习苇如是说。

      于是正望过来的谭明辉就看见了某张不冷不热的笑脸。习零冲他挥了挥手。

      年轻人眼睛里的惊讶一闪而过,然后很费劲地挤过一堆鼓鼓囊囊的编织袋走过来。他客气地笑了笑:“这么巧。”

      习零耸耸肩膀,“都放假嘛,难免。”他往里面错了错:“坐。”

      谭明辉似乎犹豫了了两秒,然后在习零给他腾出来的地方坐下。

      “这是我姐,习苇。”

      坐在他们对面的习苇这才把杂志搁下,冲着谭明辉微微一笑:“你好。”

      谭明辉看起来有点束手束脚,不知是被旁边人挤得,还是因为有些紧张:“您好。”

      习苇被他的恭谨弄得一乐:“用不着‘您’来‘您’去的,叫我习苇就行。”

      谭明辉规规矩矩地点头。

      两个大男生挤在一个座位上,连动也动不了。

      习苇挺感叹:“寒假的车票真是不好买呢。”

      谭明辉附和了一句。要不他也不至于在车上连个站的地方也没有。

      习苇不露痕迹地打量着对面和弟弟坐在一块的男生。谭明辉这几年也长高不少,依旧是挺清秀的面容,不再瘦弱,少年时的那股子倔强劲儿却还能从那双眼睛里沉静的光芒中看到。

      也挺不容易的。习苇想。虽然直觉让她并不喜欢这个年轻人眼睛里沉淀的东西。

      太过艰难的成长,给人的是太过执拗的力量。

      男生身上白色T恤早已汗湿,紧贴着皮肤。被阳光晒过的地方有衣领的印儿,圆的一圈,印儿下面的皮肤白皙。坐得笔直笔直。

      习苇又转眼看了看坐在人家旁边老弟,也是个男人的样子了,却跟抽了骨头似地靠着靠背,长腿在低矮狭窄的座位下看起来很是憋屈。习零早脱了外套,里面还穿着他们常服配发的浅绿色衬衫,笔挺的衣服挤出几道褶皱。刚从野战部队回来,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肤,一律黝黑。

      她在座位底下拿鞋跟踩了踩习零伸过界的脚。懒洋洋的“军装男”这才抬起头望了自己姐姐一眼,然后慢吞吞地把腿收了收,往起坐坐,看上去规矩了一些。习苇瞪他一眼,对方讨好地冲她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习苇同志拒不承认不管怎么看她还是觉得自己弟弟比较有型这一很没追求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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