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狗尾巴草》唯闻春暮

4、抓个现行

　　杨浅飞依然是在办公室出现次数最多的女生，前五分钟刚教过的题目，立刻就不会做了。周慎朋看着她的随堂测试，捏捏眉头，“杨浅飞，办公室。”
　　星期一的晚自习是全校老师例行的学习时间，一个年级留一名老师，这次是周慎朋留下。办公室里就他跟杨浅飞两个人。他在备课，杨浅飞在郑醒的座位上写作业。周慎朋只是从练习册上圈了几条典型的例题，他觉得难度是最低的了，“什么时候做完了什么时候回教室。”
　　周慎朋在办公室待了一会，去各个教室晃了一圈，回来，刚坐下就觉得不对劲，四处看了下，杨浅飞怎么不见了？他又站了起来，郑醒的桌子上堆了不少的书，而杨浅飞，竟然躲在后面睡着了。周慎朋走过去，白纸上依然是一片空白，而她手上的笔都快要掉了。他轻轻的抽出笔，放好，回去自己的座位，然后想想不对，他应该生气才对。
　　周慎朋恼火起来，重重的把手里的书砸在桌子上，巨大的声响在空荡荡里的办公室里回响着。而杨浅飞也被吓醒了，猛的坐好，一抹嘴抓起笔对着练习册愣神。等她终于清醒了些，下意识的看向周慎朋，只看见他的后背。她托着下巴看着他的后背出神，没有提防他猛的回头。杨浅飞傻愣愣跟他对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低头，脸颊烫了起来。虽然早就知道周慎朋很好看，可是，为什么会心跳加快，难道她真的喜欢了他？
　　杨浅飞没有心情再继续磨那些根本就不会的数学题，就那样一个劲的盯着周慎朋的后背看个不停。良久之后，重重的点头，好吧，她好像是喜欢了周慎朋。
　　周慎朋几次回头，就看见杨浅飞摇头晃脑还不时傻笑，像是在恋爱。他的眉头皱起，一股怒气盘旋在胸口，却无法对着她发火。他去教室，正好看见王跃跟另一个男生在打闹，立刻严厉的呵斥了两人。然后就一直待在教室里，他有些怕与杨浅飞单独相处，看见她那明显是恋爱的笑容，就会很生气。
　　是早恋吗？被她喜欢的男生，会是谁？
　　周慎朋对自己班里的那些男生都很了解的，能与杨浅飞那样的女生恋爱，性子一定很活泼而且能容她的，排除下来，怎么看王跃都很可疑。可是这样的事，没有证据，学生也不会承认的。周慎朋胡思乱想着，一直待到了下晚自习才回办公室，里面空无一人。杨浅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杨浅飞明显的躲闪着周慎朋的视线，课间也安分了很多。周慎朋上台阶时，看见她趴在窗台上，看着地面出神。这样安分的杨浅飞让周慎朋有些不适应，又想起昨天晚上她擅自走掉的事，“杨浅飞，办公室。”
　　杨浅飞低眉顺眼的站在周慎朋的办公桌边，他说什么她都点头，然后自我检讨，那样子恨不得立刻离开。周慎朋看她这样，越是拖延时间，最后看她嘴扁扁的快要哭的样子，才让她回去，“学生就应该以学习为主，不要想些有的没的，知道了没有？期末考试快到了，想想你期中考试的成绩，到时候还是这样，我看你回家这个年怎么过，大红灯笼高高挂？”
　　杨浅飞低着头，“我会努力的。”
　　周慎朋还是无法问出，她是不是在早恋，他的潜意识在拒绝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薛洋走了过来，“你语文蛮好的，理解能力也不差，心放在什么地方呢？”
　　杨浅飞不说话，看着脚尖。周慎朋看了薛洋一眼，“怎么了？”
　　薛洋叹气，“她小考的成绩太辉煌了，选择题一题都不对！就算是蒙的也能蒙对两个啊？”
　　杨浅飞抬头看了薛洋一眼，嘴里飞快的咕哝了一句什么，薛洋没有听清楚，往她面前凑凑，“你说什么？”
　　周慎朋听清楚了，她说就是蒙的才一个都不对。他的嘴角动了下，有些想笑，忙忍住了，“行了，你回教室去，多用点心在学习上。”

　　那个时候网络刚刚兴起，年轻的学生很容易被吸引，据说还有人展开了网恋。当刘晨把看见周慎朋班上几个男生上网的事告诉他后，他决定抓抓。平时的课程那么紧，学生要出去的话，每周的老师学习时间，是最好的机会。晚自习刚开始的时候，周慎朋去教室里转了一圈，笑眯眯地看着全班的学生，“我去学习了，不要闹，还是有老师在的。”
　　周慎朋说完就走了。他怕被学生发现，特意上楼，然后从另一边的楼梯下去，出校门，在围墙外面等着。他站在树下，点了支烟，看看表，开始守株待兔。
　　周慎朋一走，教室里就炸开了锅。杨浅飞被其他三个女生怂恿着一起去上网，她拒绝了很久，毕竟好不容易才有机会正大光明的看小说的。可是女生之间，总有办法捆绑在一起，杨浅飞就是因为对方答应借小说给她而动摇了。于是，几个人悄悄的摸到了围墙边，杨浅飞打头阵。
　　杨浅飞吭哧吭哧的爬了半天，终于爬到了围墙上，她很兴奋的回头。“快点快点。”下面的人叫她不要那么大声，她撇撇嘴，转头，看见对面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人。杨浅飞摸出眼镜戴上，然后就僵住了。
　　其他的女生也开始爬，突然发现杨浅飞不对劲，几个人相视一眼，立刻撤退，丢下她一个人待在围墙上。一阵风吹过，她突然觉得很冷，刚想下去。周慎朋已经走了过来，“下来。”
　　隐忍着怒气，把杨浅飞拎到办公室。周慎朋好一会没有说话，当看见她出现在围墙上的时候，他觉得心跳都漏了一拍。看着她动作笨拙的成功，还那么得意的回头，他真的生气了。这女孩子，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那么高的围墙，摔下来要怎么办？看她因为发现自己而僵住后，他干脆的掐灭烟走过去，在她准备逃跑的时候，出声。她好像有些为难，回头看了下，然后就那样跳了下来，落在他面前。如果说刚才看见她出现，只是生气，那么，看见她那么干脆的跳下来，周慎朋暴怒了，于是，直接的拎人回办公室。
　　周慎朋平静了一下心情，“这个时候你不在教室里上晚自习，爬墙干什么？”
　　杨浅飞低头，绞着衣角，“她们叫我去的。”
　　周慎朋抬眼看着她，“那你知不知道，这是翘课？她们叫你去的？我怎么就看见你一个人？”
　　杨浅飞撇了下嘴，无声的咒骂着那群没有义气的家伙，接着郁闷，怎么每次都是她被周慎朋抓住？沉默，她只能沉默，怎么辩解都没有办法让周慎朋相信的。周慎朋也不再说什么，良久后叹气，“写份检讨，现在就写，待在办公室里写！”
　　也不知道是语文功底好，还是的确写多了，杨浅飞很快就把检讨书交给了周慎朋，还很有深度。周慎朋看完，“再被任何一个老师抓到，我就通知你父母。知道了吗？回去。”
　　杨浅飞的脸立刻就垮了下来，无力的点点头，转身无精打采的走了出去。周慎朋想了下，跟了出去。站在教室外面，看见她摔书砸本子，气势汹汹的抱怨那三个女生没有义气，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却要被周慎朋骂还要写检讨还被威胁要请家长。眼看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大，王跃终于出来打圆场了，他提醒杨浅飞，薛洋要她罚抄的单词，她还一个都没有抄，要在明天早自习之前把那罚抄交上去的。
　　杨浅飞安静了下来，翻出英语书开始抄单词。周慎朋又静静的看了一会，转身回去办公室。薛洋对杨浅飞的确很严厉，对于为什么会如此，周慎朋一直只是停留在表面去想。也许是因为被杨浅飞的英语成绩刺激到了。更深处的东西，周慎朋有些明白却拒绝想下去。有些事，还没有开始就注定了是个错误，那么干脆的，把它扼杀在未成形的时候。

　　元旦晚会。布置会场这样的事向来是女生的任务，男生不过是几个班干部留下帮忙，其他的男生早就跟周慎朋刘晨他们去打篮球了。周慎朋一转头，看见了杨浅飞，慢悠悠的晃向男生宿舍那边的水池，他想了下，把球丢给刘晨，也走了过去。
　　杨浅飞一抬头看见周慎朋走了过来，下意识的转身就想走。周慎朋叫住了她，“杨浅飞，等下，我有话跟你说。”
　　杨浅飞站住，转身，摆出一副乖巧的表情，看着周慎朋。周慎朋的眉头皱了下，他怎么那么不习惯这女孩这样对他？“快要期末考试了，努力点。昨天的英语测试又不及格？”
　　杨浅飞撅起嘴，“我本来就不喜欢英语，学了又有什么用，难道我去菜场买块豆腐还要跟老板说英文人家才会卖给我？为什么我们要学英语？为什么不能是老外学中文？就因为中国现在还不够强大，所以要这样吗？”
　　周慎朋微微一怔，这么直接的说出自己的不喜欢，还有那个理由，有些牵强却一时让他不知如何回答。杨浅飞还在继续说着，只不过已经把话题转到了薛洋身上，“还有薛洋也过分，不就是英语好点嘛，做个英语老师，就会罚抄。切。还会告状，势利眼，将来一定嫁不出去。周老师，你还知道薛洋的男朋友是谁啊？我听说她有男朋友的，谁啊？我们学校的吗？”
　　刚刚还在抱怨的小女生，突然就好奇的关心别人的男朋友。周慎朋回过神，看着那双眼睛，到嘴边的那句“我就是”怎么都说不出来，不怎么想让她知道他与薛洋的关系。不是他刻意的隐瞒，全校的人都知道的，可似乎，杨浅飞并不知道。他勉强笑了下，“我不知道。要是我哪天问了，告诉你。她也是为你好，不管有用没有用，这是要学的。你把英语学好了，她不就对你好了？杨浅飞，你有听我说话吗？”
　　她的眼神早就飘向了远处，周慎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几根狗尾巴草随风摇摆着，已经枯黄了。杨浅飞猛的回神，“哎？我有在听，要是没有别的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说是先回去的人，却去把狗尾巴草摘了下来，一副很惋惜的表情抚摸着，然后又一脸嫌弃的把草丢掉，跑了。周慎朋哑然失笑，摇摇头，却正好碰上了刘晨别有深意的目光。
　　晚上的晚会，周慎朋没有参加，只是在开始前在教室里待了一会。站在教学楼前的空地上吸烟，看见杨浅飞从教室里出来，一路小跑的转过了车棚，看来又去小卖部了。周慎朋等了一会，她回来了，在台阶上坐下，把一张白纸铺开放在腿上，把葵花籽一颗颗的剥开，等白纸上有了一把籽仁后，一口吃光，然后继续剥。周慎朋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就是没有耐性的人，却在做这样的事，是因为喜欢吗？
　　晚会在十一点的时候，在周慎朋的干涉下，结束了。当他离开办公室时却发现教室的灯亮着，他以为是学生忘了关灯，走过去，门开着，一个人坐在桌子上，背对着他，看着黑板。
　　黑板上是几个字。“喜欢周慎朋，很喜欢，很喜欢。”
　　周慎朋愣了下，那人突然跳下桌子，抓起黑板擦擦了那几个字，跑出了教室。他下意识的往黑暗里一躲，有些慌乱的看着杨浅飞跑下楼，消失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