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锁千心》栩言心

7、莲舞

　　杨夫人已绕着一棵古树转了两圈，眼看就要绕第三圈了，突然，她听到不远处一小片草丛涌动，停了下来。

　　伊人仗剑上前，厉声叱问：“谁，出来！”

　　蒹葭的手也覆上剑柄，严阵以待。

　　草丛又一阵晃动，忽的走出一队身影。

　　“是你们！”伊人神情激动。

　　只见七八个菡萏宫人从草丛走出，看着杨夫人，神情忧虑而决绝。

　　杨夫人吁了口气，“怎么是你们？我不是叫你们从密道走吗？”

　　七八人领头的静女上前，躬身跪地，“杨夫人，请让我们保护您。这几个人都是我们菡萏余存下来的精锐护卫，我们一定能保护您的安全。”

　　“我不需要你们在这做无谓的牺牲，快走，现在还来得及。”

　　“夫人，您怎么能这么说，你们给我们一个栖身之地，我们怎能在您危难之时离开呢？”

　　“是啊，杨夫人，您放心，我们都安排好了。笙歌公子已经带菡萏宫余众离开，我们是来支援您的。”

　　“杨夫人，就让我们保护您吧。”

　　“属下誓死保护夫人。”

　　“你们——你们……”良久，杨夫人指着众人的手放了下来，这时，她已经走完第三圈。
　　一阵骚动，苍天古木旁的草树陆陆续续地退开，现出一条曲折小道。

　　见众人露出或惊叹或疑惑的表情，杨夫人叹了口气，解释道，“独孤迷林是我菡萏宫的禁地。里面设有乾坤阵，误闯迷林的人，非死即伤。而往里走，是独孤崖，更是禁地中的禁地。如若没有专门的步法，进入更是难上加难，险上加险。在那，”她顿了一下，掠过众人惊疑凝思的神情，
　　“或许有一线生机。”

　　“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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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紫霖在迷林中转了一圈又一圈，心下慌乱。

　　乾坤阵已启动，那些人大火烧林，更加速了阵势的变换。紫霖要想从外围抢先一步找到杨夫人一行，更是困难。

　　她恨当初自己怎么没好好跟杨姨学五行术数，现在完全束手无策（其实某人是路痴，方位什么的完全不清，就因为这，当时教导她的杨霓也摇头抚额）。

　　她凝神苦思了一会，便又无头苍蝇似的冲进了迷林。

　　独孤崖边。

　　残阳如血。

　　独孤崖上一无字碑孤单寥落地立着，周围寸草不生。

　　杨夫人看着一个个被打伤在地的菡萏宫人，面色微凝。

　　他们是怎么上来的？

　　看着出现在独孤崖的人，以青山派，嵩城派，峨眉派和少林派为主力，加上其他想渔翁得利的零碎门派，多多少少聚集了四五十人，不一会儿，已站满了悬崖的入口，而菡萏宫的人，已被逼到了悬崖边，岌岌可危。

　　她沉声问道，“各位不问青红皂白，大举派人攻打菡萏宫，意欲何为？”

　　“菡萏宫恶贯满盈，妖女宫紫霖蛊惑人心，人人得而诛之。我们就是来这给江湖武林同道讨个公道，为民除害。”

　　“我菡萏宫一向与世无争，与各位井水不犯河水，各位何苦苦苦相逼？”

　　“哼，井水不犯河水？那我大师兄邹无忌怎么回事？他明明是被你们菡萏的莲月剑法所杀。而且，我四师兄还中了你们菡萏妖宫的毒。哼，我一定要让你们菡萏宫付出代价。”一粉衣女子横眉怒瞪，握着剑要往前冲，却被身边的师兄拦住。

　　如果采薇在这里，一定会知道她是那山路上慌乱求助无礼野蛮的女子，那在街上挑衅争吵刁蛮任性的易蓉蓉，原来，她竟是青山派掌门的掌上明珠。

　　他们是来对付菡萏宫的，当初如果采丫头知道了一定直接捅那人一刀。

　　“我菡萏宫做事向来光明磊落，没有做过就是没做过，莲月剑法虽是我派武功，但那只是入门剑法而已，谁都可以学会。随便因一套简简单单的剑法，就相信是我们菡萏所为，你们这些人也太肤浅了吧。”在一旁扶着蒹葭的伊人义愤填膺。

　　“可是，嵩城派的李奇煜长老，峨眉派的俗家弟子张水柔，我派的戒空和尚等等都被菡萏宫不同武学杀伤致死，这不是偶然吧，我们只是希望菡萏宫的宫主，能出面给我们一个公道。”一少林和尚说的义正词严。

　　“哼，你们明明知道我们宫主不在，才趁机捣乱。”

　　“那就请二宫主杨夫人虽我们走一遭吧。”

　　“嘁，谁相信你们这些人，趁人之危，以强凌弱，虚伪阴险的小人，要是我们夫人去了你们那，还不任你们……”

　　“贫僧担保，我们……”

　　“戒嗔大师，别跟那群妖女啰嗦，直接上，跟那些妖人根本不需要讲什么江湖道义，让我们给戒空大师他们报仇。”

　　“你们口口声声说要为你们的人报仇，可有什么确实的证据证明是我宫所为？”杨夫人还想再说些什么，缓解这剑拔弩张的情形。

　　却有人不买账，“还啰嗦什么，既然不束手就擒，就别怪我们不手下留情。上——”

　　“抓住那几个娘们——”

　　“你们敢——”

　　只见又一片混战，刀剑铿锵撞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杨夫人手使劲地攥了攥手上的帕子。怎么办？怎么样才能化解这一次的危机？小姐，你说霓儿该怎么办？我不能再打扰您的安眠了。

　　那个人，是你故意的吗？你想要我去求你？为什么，我都决定忘记了，为什么还这样苦苦相逼？不，我不会让你得逞的，现在，只有那条路了，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

　　“夫人小心——”

　　杨夫人失神地站在那里，一个人的剑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却丝毫无所觉，没有任何动作。

　　突然，蒹葭的飞剑出手，将那长剑弹开，可那剑却丝毫没有收住手，那持剑的手轻轻一个翻转，呲地一声，刺到了蒹葭的身体里，鲜红的血顺着那剑身流淌下来，和那银白的剑身形成鲜明的对比。

　　杨夫人回过神来，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女孩，“蒹葭——”

　　那剑，正中心口，将人身体刺了个透。

　　“蒹葭——”伊人沉痛地奔过来，扑到蒹葭面前。看着那奄奄一息的玩伴，她怨毒地瞪着刺剑的人。

　　易蓉蓉颤抖地丢开剑，尖叫，“我不是故意的，谁叫她突然冲过来……”

　　伊人拾起蒹葭的剑，凌厉地朝易蓉蓉攻来。凌乱而不要命的打法，攻得本来心神不宁的易蓉蓉左支右绌，本来要伤到那刁蛮女子的性命了，戒嗔和尚突然冲了进来，打飞了伊人手里的剑，“阿弥陀佛，冤家宜解不宜结。施主，还望手下留情。”

　　“哈哈哈——”伊人素手轻轻抹去唇边溢出的鲜血，“你们杀我们的人，没人阻止，我要伤到你们的人了，就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阻挠，你们这些江湖人好没道理，这就是你们的武林道义？好一个个满口仁义，卑鄙做作的伪君子——”

　　“你太不识抬举了，戒嗔大师好不容易放过你，你竟然还满口胡言——”又一个道貌岸然地人站出来，还要上前说些什么，却突然以诡异的身姿站住，刷的一声，身体倏地以非正常地姿态向后倒退，钉在独孤崖口的苍天古树上。那人的瞳孔瞪大，面色纸白，好像不相信自己就这样死亡了。

　　“哈哈哈——”

　　“哈哈哈——”

　　众人还没从嵩城派一弟子凄惨惊悚的死亡中回过神来，一阵笑声回荡在崖边，紫光一闪，面前一出现紫衫人影。那人脸上蒙了一层淡紫色的轻纱，白玉般精致的鼻梁将轻纱衬起，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细长的眼睛剔透幽深，媚眼如丝。

　　四周一片静默，围攻菡萏的武林人士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忍不住用手压住了自己的胸口。整颗心脏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勒着一样，阵阵紧缩。

　　看着眼前的人轻缓地朝自己走了几步，听着那人紫靴与地面摩擦出噌噌的声音，心又扑通扑通快要跳到那人身上似地。

　　“你是谁？”一弟子咽了咽口水，问道。

　　“呵呵，你们杀人都杀到我的地头来了，你们说我是谁呢？”宫紫霖把弄这垂在肩上的一缕发丝，慵懒问道。

　　“你是菡萏宫主——”

　　菡萏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是呢，想不到你们竟然能来到这，闯进我菡萏宫如入无人之地呀，让我都不想杀你们了。”紫霖的眼角微微弯了弯，清幽的眸子温柔如水，随时都可以将人的魂魄勾去，令人的心跟着忍不住地跳了跳。

　　“那你想怎么样？”

　　呵呵，杀你们，怎么那么容易，我只是想要你们……生不如死！

　　宫紫霖轻声一笑，随即伸出双手越过头顶，露出玉白的胳膊。

　　“阿霖——不要。”杨夫人想大声制止，却突然发现她说不出话，只是一边流泪一边摇头，唇边溢出鲜艳的血。

　　“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

　　一清浅的声音从喉间溢出，紫霖身上的紫纱随之飘扬，人影动了，风一般地旋转飞起。

　　周围的人什么也感觉不到，又好像什么都感觉得到。

　　一切都朦朦胧胧起来。他们听得到风之呢喃，云之舒展，叶之吟唱，还有，莲之绽放。

　　“秋花冒绿水，密叶罗青烟。”

　　一条银紫色的绸纱炫舞，一个柔若无骨地身姿曼妙游离，舞步缓慢却灵动流畅非常。翩若游龙，矫若惊鸿。看不见她魅惑的容貌，但那绝望而纵肆的舞姿，如凤凰涅磐般，华美而又决绝。

　　“秀色粉绝世，馨香谁为传？”

　　苍凉地叩问，一句一句敲击听者的心灵。那些人如痴如醉地看着听着，嘴角溢出了血却浑然不觉。

　　“坐看飞霜满，凋此红芳年。”

　　绸缎有如生命般清婉飞扬，神秘的紫渐渐演变成血雾般色泽，中间的人却越舞越快。地上渐多匍匐的身影，武者手中的剑寸寸断裂，摧心肝，断人肠。

　　“结根未得所，愿托华池边。”

　　那变幻的修长身姿，如烈焰般升腾、燃烧，舞地更急，歌声更加浓烈。血色的光影在舞者身上游动，周围的人流出滚烫的血泪，命比纸薄。

　　“你的绚烂艳丽如血，似地毯舒展，那是栖息灵魂的黑夜，孤独的花蕊，祈祷来世的相见。”

　　人顿舞歇，尘埃落定。

　　舞者的唇艳红如血。

　　那天，从独孤崖上活着下来的人永远忘不了那惊世一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