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第 16 章 ...
-
不知道席巴跟桀诺说了什么,总之,毒药训练确实停了下去。
爱丽儿在医务室只待了一天就被拉起来继续训练了。
第二阶段的训练并不只是毒药抗性,念能力和体能练习都有一定的调整。
但这次的训练依旧只持续了一天,第二天,桀诺就找来了席巴,让他暂时负责爱丽儿的念能力教导,而他则需要出去一趟。
席巴接受了:“这一次念能力实战需要训练到什么标准?”
“原本的目标是让那孩子学会使用念能力对战解决掉敌人,不过她好像很抗拒。”
“所以那孩子学成什么样,就要看你能教成什么样。”桀诺看着席巴若有所指道,席巴只当自己没有听懂父亲的另外一层意思。
于是那天上午来教爱丽儿的就变成了席巴。
但他并没有立刻带着爱丽儿开始念能力的学习,而是问她之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席巴知道他父亲的性格,虽然总是叹气觉得爱丽儿身体素质不行,被芙蕾雅也养的太精细娇贵不愿吃苦,但却从来没有放低过爱丽儿在念上面的训练标准。
今天忽然跟他说这样的话,那就只能证明期间又发生了其他的事情。
席巴去找爱丽儿时,女仆告诉他爱丽儿在花园里。
近些天虽然偶尔能够看到阳光,但落雪的时候终究还是多数。
花园距离不远,席巴走了不一会就到了。
然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树下的爱丽儿,还有她身后那棵在冬日里也盛放着蓝色花朵的大树。
少女披着件红色的斗篷,蹲坐在树下,头也埋在膝盖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茶色发顶。
席巴走过去敲了敲树干:“怎么在这里?”
爱丽儿惊了一下,回头看他。
“今天管家告诉我桀诺先生有事,让我自己想总结一下之前教的,我一个人在屋子里练习很无聊,所以就出来了……”
席巴打量了她一下挑了挑眉:“所以你是一个人在这里练习?”
爱丽儿看了看周围除了脚印什么痕迹都没有的雪地,忍不住动了动身子小声道。
“我还没有开始。”
席巴绕过她,走到对面看着她:“是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爱丽儿没有回答他,反而看了看席巴反问道:“桀诺先生呢?”
席巴如实答道:“父亲出去做任务了,在这期间你的念能力暂时由我来教导。”
从桀诺换成更加熟悉的席巴,按理说爱丽儿应该高兴才对,但想到昨天散场时桀诺摇头失望的表情,她就高兴不起来。
“我是不是让桀诺先生不高兴了。”
“为什么这么说。”
爱丽儿垂眼:“因为昨天我没有按着他的要求去训练。”
“他让你做什么了?”
爱丽儿的手无意识的在雪地上画着一个又一个圆圈:“他让我和一个囚犯对战,死伤自负,直到双方中有一人被击败为止。”
席巴点头:“那个囚犯比你强吗?”
“我不清楚,但应该差不多吧。”
回忆着那个男人身上缠绕的念力,爱丽儿不确定道。
“但是你拒绝了。”
“……是的,我拒绝了。”
“为什么?这样不是很好吗?”
虽然说着疑问句,但席巴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平淡的表情。
“父亲和你的差距过大,很难学到什么,但和同级别的人交手,你会积累到更多宝贵的经验。”
“而且父亲在旁边,他不会让你出事的。”
“爱丽儿,为什么要拒绝呢?”
“因为……因为我现在还无法很好的控制念能力,我害怕受伤。”她垂下了眼睫。
席巴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忽然道:“并不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而且你真的是害怕受伤吗?”
爱丽儿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不是在害怕受伤。”席巴依着树干淡淡道:“你在撒谎。”
“……”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不愿意动手?”
“……”
“我不会告诉父亲或芙蕾雅的。”
“……”
回应他的依旧只是沉默,席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也没有再说话。
好一会后,比那天哭泣时还要小的声音才轻轻的传过来。
“我……我有点害怕去伤害他人,那让我觉得有点可怕。”
爱丽儿说完这句话后才想起来席巴的职业,然后慌乱的抬头去看他。
“抱歉。”她连忙摆手道:“我不是在映射你,只是在说我自己而已。”
爱丽儿歉意的偏头去看他,但抱着手臂靠在树上的席巴并没有低头。
只是望着远方,不知道是在看远处的雪地,还是在看地平线,然后惜字如金的回了她一句话。
“嗯,我知道,所以为什么。”
平铺直叙的询问,毫无情绪或语气上的起伏,如果抛开语义,简直就像一个陈述句。
明明在追问这么私人的问题时,连最基本的看着别人的眼睛耐心与尊重都做不到,但……却并不让人感到排斥,反而很想要开口倾诉。
爱丽儿悄悄的摸了摸心口。
是因为太久没有去看心理医生了吗?
还是说因为觉得席巴是朋友呢?
“我……我知道我的想法可能有点奇怪,不告诉别人的话,也希望你听了之后能够不笑话我……可不可以?”
“可以。”席巴依旧没有低头看她,但爱丽儿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松了口气。
“我以前的生活里很少,很少,很少会见到伤人的事情。”
“来到这里后,我一直在很努力的适应。”
一旦开了个头,剩下的话语好像就自然而然的能够说出口了。
爱丽儿叹了口气,不再低着头摧残自己的脖颈,而是坐在那里,同时学着席巴的样子,靠着大树,然后仰脸看着头顶上几乎和天空融为一体的蓝色树冠继续道
“最开始的时候,我觉得就那样在店里一直做蛋糕就好,但后来我发现那样有点不切实际,短时间还好,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似乎有点困难。”
“于是我想要找一份有意义的工作或事情让自己忙起来。”
“然后我就去了重案组那边的资料科工作。”
“……在那里我接触了很多的事情,我……我发现我和其他人确实很不一样,而且还出于一些其他的原因,我开始想要改变。”
“芙蕾雅听到后很开心,将我送了过来。”
“席巴和桀诺先生也很好,很细心很认真的教了我很多东西。”
“我知道大家教我花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
“我知道这么久以来学习的那些东西都是为了今天那种实践准备的。”
“我……我也知道桀诺先生想要让我杀掉他。”
“桀诺先生不想让我知道今天的训练内容,想要在真正对战时逼我一把,他对那个男人说的是,只要杀掉我就能够自由,而且除非我真的被杀死,桀诺先生是不会出手的,对不对席巴?”
“……嗯。”
意料之中的简短回应,爱丽儿笑了笑。
“但是芙蕾雅害怕我接受不了,昨天夜里特地给我打了电话说了很久。”
“她让我不要害怕,让我将这当成一场普通的全息游戏,而那个男人就只是一个任务目标,结束他就可以通关。”
“芙蕾雅偷偷告诉我说,那是桀诺先生专门挑好的人,足够狡猾,恶贯满盈,死不足惜。”
“我明白桀诺先生和芙蕾雅都像让我跨过这一步。”
“与人争斗,保护自己,击败或杀死别人……好像是这个世界里默认的法则。”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自己也是想跨过这一步的。”爱丽儿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想要维持住脸上的笑意让对话显得轻松一些,但却最终还是没有成功,于是她沉默了下来。
席巴转过头静静的看了她一会:“所以,既然知道的话,还在害怕什么呢?”
是啊,既然明明下定决心要试着融入这里,明明知道这些都是必须要做的,为什么还是在害怕和胆怯呢?
爱丽儿张了张口,那一瞬无数思绪涌入脑海中。
她想说,或许我还是不够适应,以后或许就好了。
想说我之前受到的和平教育有点深刻,一时转不过来。
想说我可能有些紧张或晕血。
但最后模糊脱口而出的却是:“我害怕我会变得不像我自己。”
“我感觉自己正在改变。”
“但那种改变让我感到恐惧。”
芙蕾雅说可以把这里当做一场游戏,甚至连爱丽儿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这里真的是一场游戏吗?她真的可以把这当成一场游戏吗?
最重要的是,当她接受并将自己变成这个残酷游戏世界的一员,二三十年回去后的那个爱丽儿,还是她自己吗?
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她不仅在恐惧着这种改变,还在恐惧着这个未知的答案——
一旦改变,她还能回到原点吗?
席巴用他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静静看了她好一会,许久后才道。
“你害怕伤人,不想这么做,哪怕那个人会有伤害到你的可能?”
爱丽儿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会后点了点头。
“那万一你不伤害他,他就会伤害更多的人呢?”席巴看着她道:“那时你会动手吗?”
爱丽儿茫然道:“……可能会吧。”
但更可能不会。
席巴看着她那双黯淡的眼睛想。
而且是九成九的不会。
这是一双属于弱者的,食草动物的眼睛。
如无意外,永远都不会改变。
少年没有戳破这个事实,只是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然后对爱丽儿弯了弯手,神色浅淡道:“这样就好,那我们来试试吧。”
爱丽儿愣了愣。
席巴偏头看她道:“不来吗?如果能够伤到我的话,或许就能从我手下救走更多人,你不是可以接受这种说法吗?”
“但……但席巴又不一样。”爱丽儿眨眨眼脱口而出道。
席巴看她平静的反问:“我是个杀手,有什么不一样呢?”
爱丽儿说不出话来。
席巴忽然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身后的大树道:“它漂亮吗?”
爱丽儿随着他的话仰头去看。
巨大而笔直的树干直冲云霄,每一处枝丫都长得恰到好处,围成了一簇巨大的树冠。
它的叶片极小,对比它那庞大的蓝色花朵来说,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于是整棵树冠变成了蔚蓝色花朵的海洋。
时值冬日,花园里其他的树木和花朵都凋谢了下去,唯有它还在拼命绽放,也因此爱丽儿一眼就看到了它,走到树下坐了下来。
“漂亮,颜色就像盛夏的晴空一样。”她真心实意的赞美道。
席巴为爱丽儿奇妙的比喻轻笑了一下:“虽然它花朵的颜色很像夏天的晴空,但这棵树实际上却是到了夏天就会凋零。”
银发少年倚在树上对一旁惊讶的爱丽儿解释道。
“这棵树并不是巴托奇亚共和国的植物,而是一个终年冰雪的极东小岛的特产。”
“我的母亲在一本地理杂志上对它一见钟情,所以当时运回了大批的树苗和种子,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栽种,不过到头来活下的只有这一棵。”
“而存活下来的代价则是,它只会在冬日里最冷的一个多月里开花,其余时间都处于凋零状态。”
席巴看着爱丽儿惊讶的说不出话的模样笑了笑。
“这只是我母亲的个人兴趣,和其他人比起来她的兴趣已经十分平淡了。”
“这一点相信你工作后已经明白。”
爱丽儿抿了抿唇,想起自己整理的那些资料。
恋童癖,施虐者,人体收藏家……
但那并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都没有被绳之以法,还在依靠着权势或是法律的漏洞继续为非作歹。
她沉默了下来,静静倾听着席巴为她揭开并不美好的事实。
“爱丽儿,这就是人类。”
“人类的天性就是掠夺。”
“夺取自己需要的,夺取自己想要的。”
“没有实力,不敢夺取,就只能被人掠夺。”
席巴走到她面前,向她伸出手道:“难道你不是正因为看透了这一点,明白自己需要变强,所以才来到这里的吗?”
爱丽儿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忽然将手放到他的手掌中借力站了起来。
“不。”她看着他轻轻摇头道:“我学习这些是为了保护,而不是掠夺。”
说完就想要转身离开。
不过爱丽儿失败了。
就在她走到树下时,席巴忽地抬了下手,爱丽儿还没有看清他到底是怎么动作的,就被树上落下的积雪哗啦啦砸了满头。
爱丽儿:“……”
她刚要说些什么,面前的银发少年却弯起眼睛轻笑了一下。
爱丽儿见席巴最多的时候就是他那面无表情终日肃穆的一张冷脸,情绪偶有波动的时,也不过只是做出一些很细微的动作。
像这样直白的露出一张符合他年龄的少年笑容来,爱丽儿还是第一次见。
一时间震惊感居然压住了被突然袭击时升起的微妙怒火。
“席巴,你居然笑了?!”爱丽儿惊讶道。
席巴闻言轻点脚尖,猫一样轻盈地落到了一棵堆满了雪的矮树上,重新恢复成原来平淡的表情,抱臂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了什么。”
爱丽儿闻言也收敛了表情看向他。
“我刚才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其实是以你现在的水平根本伤不到我。”
他像刚才那样对爱丽儿又勾了勾手,淡淡道:“所以要来试试吗?”
回应他的是身后忽然聚集起压下的雪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