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鹿词话》宋樊姑娘

41、第 41 章

　　几位小仙娥来到院中，上前给各个药炉添药煽火，隐莲伪装成那位侍女，上前说，“情戒仙子让我问一问药。”

　　“什么药？”

　　“有一味能治好癫痴，恢复太平的药。”

　　“癫痴？”一个小仙娥问道，“这病从哪里来呢？”

　　“从对相思之人的痛心疾首。”

　　几个小仙娥面面相觑，“不曾听说有这一味药，或许你到里屋的药箱中翻一翻呢？”

　　说完隐莲走进药房，翻着各种抽屉，而我跟在后头，落在桌上看着她。可是搜罗半日，也没找到一丝线索。倒是院中传来了声音，像是那位情戒仙子醒来，前来盘查。

　　我先是听到她说，“我似乎闻到了一股常年未闻的熟悉气味，不知为何今天来拜访我了。”

　　隐莲马上反应过来，转身变回那朵杏花，再吹起一阵风，载着我往院外飞去。没承想情戒仙子也腾空飞起，伸出飞出无数根针线，将我和隐莲绕城一圈，围城般让我们现出原形，再用凌波一打，我和隐莲相继落在她的情戒宫前。

　　情戒仙子走到我们面前说，“妹妹，你现在怎么也学起那些不争气的神仙，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来了？”

　　隐莲说，“正好是你擅长的事，不如就当见她一片痴心，日后再图报答之意。”

　　情戒仙子莞尔一笑，“可是这药，我并不想借，而且你这么聪明，就没想过，或许这位南唐六皇子的病，是我害的？”

　　我惊讶地说，“是你害的？”

　　情戒仙子说，“是了。不怕告诉你，因为他日你回去人间，在此地发生的事也会悉数忘记。你是扶鹿园的折去鹿角的仙鹿，是我妹妹，也就是你眼前的隐莲大人给你安排了人间命运，前去此番历练。但是这位六皇子从嘉，却是浮戏山中的狐狸，投胎做人，说是为了去报你的恩。可是有位神仙嘱咐我，这狐狸不得返回天庭，所以他必须在人间经历罪过，才能被地狱的判官盯上，日后死了被黑白无常带走，从此再不能回去。”

　　隐莲说，“所以你的办法就是，不让他俩的姻缘达成？”

　　情戒仙子说，“正是。”

　　我问，“那为何我在你的百花林被蛇咬了，这难道也是你的计划？”

　　她噗嗤一笑，“竟然被你发现了。”

　　隐莲说，“是被我发现的。”

　　情戒仙子说，“这咬下的毒，无伤你的生命。不过是味痴情，这也是受位仙鹿嘱托，若是你在人间吃得苦越多，越能磨练出百折不挠的精神。”

　　隐莲问，“难道是她的哥哥？”

　　情戒仙子点头，“正是了，他现在在女娲娘娘身边不得宠信，还盼着他的妹妹在人间有所造化，好回来助他一臂之力，这点子神仙的体面，都寄托在她身上了。”

　　隐莲看向我说，“她若是不肯给药，你要怎么办？”

　　情戒仙子说，“并非我不肯给药，可是我这院中从未想过要有这药方。要知道，这世间最苦的就是记得。你将有的东西丢掉容易，若是想要填补那道亏空，简直比女娲补天还难咯。”

　　说着转身要离开，看向我念叨说，“或许你此刻不该回人间，等他病好了，你再走，岂不自在？”

　　我却难受，看向隐莲说，“你救救我，也救救从嘉，行吗？”

　　隐莲说，“或许你做个好梦，这一切都会简单些。”

　　说着就用手在我眼前一晃，我像是喝了一盅苦药，嘴里发苦，神思模糊，竟不知觉得倒下。

　　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醒来后脑中空空，像是什么也没发生，周围水雾缭绕，身处于云朵之上的恬淡高远。我走下躺椅，看到隐莲站在池塘的中央，四周都是荷花，她小心翼翼地拨开每朵花的花瓣，看一看里面的动静。

　　我问，“我们不是在情戒宫吗？这里又是何处？”

　　隐莲笑道，“这是我修养的地方，我看你近日状态不佳，所以喂了你清甜的露水，好滋养你的灵魂。”

　　我脑中残存一点记忆，赶紧问她，“我记得我们是去情戒仙子那里找药的，那么药找到了没有？”

　　隐莲说，“药找到了，已经派人送下凡给他吃了，如今他早就康复了，这会儿身体强健，正舒坦呢。”

　　我问，“就送下去了？那我们在这里干什么？”

　　隐莲说，“当然是养你的病。你不知，你这一觉，人间已经过去两年，如今你醒来，我们是要回去的。”

　　“两年？”我吓得一下精神抖擞，“那我怎么交代？凭空从人间消失这么久。只怕他们都当我死了！”

　　隐莲却淡定地向我走来，偷笑地说，“没关系，我心思缜密，早在人间捏了个影子，做你的替身，在周府规矩地读书习字，或许还有个好姻缘都安排好了。”

　　我心急地说，“那我们赶紧走吧。”

　　隐莲却不慌不忙，拉着我的手，用力一甩，我便被抛进了空中，落入那层层云朵之中。云朵越来越暗，像是快速从白日到黑夜，电闪雷鸣，我如坠入井中，慌张不安。

　　突然我从床榻上醒来，大喊一声，“我在哪里？”

　　春英急忙跑到我跟前说，“小姐，你醒了？”

　　我问，“这会儿是什么年号？”

　　春英疑惑，“什么意思？如今是保大十年。”

　　我惊讶，明明是保大八年去的南楚，怎么一下凭空消失了两年。

　　我嘀咕，“难道我今年已经十六岁了？”

　　春英看着我说，“小姐，你怎么了？怎么糊里糊涂说这些话？是在梦中遇到了什么吗？这么神魂颠倒的。”

　　我说，“没什么。你可知如今六皇子的病好了吗？”

　　春英嘀咕说，“病？什么病？他这两年忙着修缮南唐各地的佛寺，好像前几日刚回的金陵。没听说有什么病啊？”

　　我问，“两年前他不是大病了一场？”

　　春英说，“对啊。那病早就好了。只是从那以后，你们倒像是陌生起来，一次我们去郑王府过生辰，你竟然规规矩矩地坐着，什么玩笑也没有，一些公侯家的小姐纷纷围在六皇子身边，你也不抱怨，更不上前讽刺，只管陪着二小姐玩乐。老爷还说呢，果然女孩子长大了，人都要乖巧本份许多。”

　　我看着窗外的日光，还未亮起，可是全无睡意，再环视四周，隐莲的影子也不见，看来她只是将我送回来。无奈我让小厮沏了茶，又翻出几本书，等天亮后，就拉着春英前往郑王府，探望这位痊愈的六皇子，如今是何情景。

　　刚进郑王府就闻到淡淡的酒香，像是刚办过宴会，恍惚明白，男人长大后就会沉溺在酒色歌舞之间。步入正厅，看到几对男女醉倒在地上，手上还有沾着墨的毛笔，在地上写完了狗屁不通的诗句，什么“柳叶飞飞情难诉，更把离别当相逢。”

　　我呸了口说，“这些自视多情的诗人，把朝秦暮楚看作是博爱天下。最好还要女人掏银子养自己的清贫，好像会赚银子的男人都有股铜臭的恶心味道。”

　　春英跟在后头，疑惑地问道，“今儿小姐是怎么了？这么大火气，往日里温顺恬静的模样，怎么一个梦醒后，都烟消云散了。”

　　我停下脚步说，“我这两年是中邪了，如今摆脱了邪祟，这才要好好理论理论！”

　　春英被我的话逗笑了，“要说中邪也是今日中邪，还是昨日的样子好些！”

　　再往里，几位小厮拦住了我的去路说，“周府小姐，不知这么早，你来找谁？”

　　“当然是找六皇子从嘉，不然找你吗？”

　　还没等这小厮说话，却先看到从嘉器宇轩昂地走来，一身玄青色的圆袍，下巴还有些未净的胡渣，身后还跟着两个姑娘。原来我不在，他的风流和其他皇子并无差别。

　　从嘉问我，“映双，你今儿怎么来了？”

　　我说，“我看替你看看，有什么风流公案，需要我帮你解决么。特别是有些邪祟，化作美人的模样，要将你折腾病了，那不是坏事了？”

　　从嘉转头看向两位姑娘说，“这两位姑娘，都是难得的多情才女，这份才华都从波折婉转的身世中来。在颠沛流离中看清了世间的真相，更有待人接物的不俗品格。她们被贼人卖到金陵，幸亏遇到我，我便花银子赎了她们，放在府中。”

　　我问，“那是已经拜堂成亲咯？”

　　从嘉摇头说，“这世上除了男女之情，还有知音的缘分，我与这两位姑娘，正是这样惺惺相惜，就好比昨晚几个人对着月亮，竟然有古往今来说不完的诗句，从《诗经》到唐诗，最后积攒成自己的胸怀，一时没留神，竟然到了天亮，再回头，其他人都醉倒了，只有我们醒着。”

　　这话怪叫人恶心，也不知他中的什么邪，竟好像和原来的从嘉不一样，甚至连看我的客气眼神，都像是其他皇子。

　　身后的两个姑娘也说，“六皇子饱读诗书，又有动星感月的才华，相比之下，其他的男人都是庸俗之辈，只管见我们的年轻样貌，即便会几句卖弄的诗文，不过是骗人入房的伎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