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红娘团》飞天毛毛

4、第四章

　　跟曾念戈半生不熟的小莉，并不知晓他家的住址。她找到黄婷婷。黄婷婷带着大家伙来到曾念戈家，结果早已是人去楼空。
　　黄婷婷说：“苗阿姨，老田阿姨，你们别急，我先打个电话试试。”
　　苗医生将手机递给黄婷婷，且提醒她说：“他家的电话我只打通过一次，之后每次拨打都是盲音。”
　　果然，情况并无改变。黄婷婷拨过去的电话，传回来的依旧是一连串“嘟嘟嘟”。
　　“狐狸再狡猾，还能狡猾过猎人？”黄婷婷嘟哝着，“我还偏不信邪了！”
　　她拨通了自己家里的电话，叫她妈妈翻开电话簿，找出曾念戈爸爸的手机号。接着再用手机打过去。这鹅蛋脸冷美人，说话行事如同严冬里挂在屋檐上的冰凌一样冷冽，绝不拖泥带水。
　　她毫不含糊地说：“曾叔叔，你好，我是黄婷婷。”
　　电话那头的曾叔叔回答说：“是婷婷啊，婷婷闺女，你有什么事吗？”
　　“曾叔叔，我就开门见山吧，我打电话给你，是受李雪的阿姨之托。李雪是谁，想必曾叔叔你应该知道了吧？”
　　曾叔叔用他习惯性的扯淡语气扯淡说：“婷婷，你先停停，我这边有点急事要处理……”
　　“曾叔叔，你要是敢挂我电话，我就会把整件事情原原本本向曾念戈的班主任汇报！”黄婷婷一巴掌呼出之后，紧接着忙不迭撒甜枣，“曾叔叔，很快就要当爷爷了，你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嘛？此时此刻，你不是应该领着张阿姨赶紧出来会亲家才合理吗？”
　　“婷婷，你先停停，我意思是你先等等，你等我几分钟好吗？”曾叔叔挂了电话，不到两分钟就打电话过来了。
　　“婷婷，李雪的阿姨是不是跟你在一块呢？”曾叔叔问。
　　“是的，在一块呢。你等等，我叫苗阿姨跟你说话。”黄婷婷把电话递给苗医生，随后不无神气地朝着小莉眨巴了一下眼。
　　老田开车载着苗医生，按电话里约好的，准时来到东山文化广场附近的一家酒楼。
　　曾念戈的爸爸十有八九是妻管严，来赴约的是曾念戈的妈妈。这个姓张名如兰的大牌阔太太，显然是精心打扮了一番。说是精心打扮，其实也不过是三板斧，简单粗暴。一身名牌，穿金戴银，手腕子上挎着一个限量版包包。这包包必然非同一般，一众女服员瞥一眼它，一个个的，双眼全都如同日出东方那样大放光芒。
　　她在酒楼大堂跟苗医生和老田寒暄几句，相互作了介绍。餐厅经理将三人领到足可容纳下一个足球队的奢华包厢。
　　“念戈妈妈，就我们三个人，何必要这么大一个包厢呢？太浪费了。”苗医生建议说，“不如换个包间吧，只要能坐下三个人的小包间就行。”
　　“尊贵的客人，你可能不知道吧，张阿姨每次来我们酒楼，哪怕只有她一个人，也必须订这包厢的。”餐厅经理，一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的漂亮女子，一边熟稔而优雅地伸出戴着雪白手套的双手，从念戈妈妈肩膀上轻轻摘下她的披肩，折叠好，一丝不苟地挽在伸出的右手手腕上。随后再一丝不苟地接过念戈妈妈轻轻递给她的包。她将这两件奢侈品安置在包厢的衣帽间后，优雅而快速地返回到包间。她像鸟儿唱歌一样，问苗医生和老田说：
　　“两位尊贵的客人，你们知道我张阿姨为什么对这大包厢情有独钟吗？”
　　女经理简直八面玲珑，她问这话的同时，已经悄无声息地在餐桌上摆好了三套餐具。
　　包厢进门即是玄关，左边靠墙摆着立柜，右边是洗手间。出了玄关，是饮茶会客的区域，一张黄花梨木的茶几配一套靠墙摆放的L型棕红色高档沙发。往里是进餐区，圆形橡木餐桌配一面茶色玻璃转盘。老田也不知怎么回事，她看到餐桌的第一眼，脑袋里就冒出一个极为荒唐的想法：她觉得要是牵一头驴进来，叫它像拉磨一样绕着餐桌转，估计转不了几圈这驴就会彻底累趴下。
　　因为餐桌实在太大，大得实在太过夸张。
　　越过餐桌，再往里是休闲娱乐区域，配有自动麻将桌、桌上足球、抓娃娃机。还单独腾出一块地方铺上人造草皮，与之配套的高尔夫球、球竿、球座一应俱全。
　　“如此奢华的包厢，谁见了能不情有独钟呢？”苗医生一边打量着包厢，一边回答女经理，随之恭维曾太太说，“不过，能消费得起的顾客怕是不多，像念戈妈妈这样一个人来都必须订这套包厢的顾客……”
　　这时女经理从进餐区来到会客区，微微笑着向苗医生竖起一只手掌。苗医生看着女经理皮肤白嫩的手掌心和纤纤五指，不明所以。
　　“屈指可数。”女经理解释道，“像我张阿姨这样的阔太太，像她这样一个人用餐都必须订这套包厢的，像她这样挥金如土的，整个东山市不超过五个人。”
　　“这也花不了几个钱，说挥金如土未免言过其实了。”曾太太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我主要是习惯这大包厢了，它的配套好，空间大，尤其空间大这一点，在这里练声吊嗓子都能听见回声的，我顶喜欢它这一点。”
　　女经理刚倒了一轮茶，她放下茶壶，连连附和说：“对对对，有回声的，嘹亮的回声，不信你们听听。”
　　“哟嗬——”女经理转身面向进餐区，吆喝了一声。
　　她的吆喝声像是灰姑娘的两个姐姐奔赴王子的舞会那样急不可耐，像是一只追逐着飞虫的鸟儿一样展翅掠过进餐区、娱乐区，最后在阳台那里传回来一声娇滴滴的回声：
　　“哟嗬——”
　　老田这家伙一时心血来潮，她站起来，朝着远处的阳台发出叫声：
　　“咕咕——咕咕——”
　　她模仿出的鸽子叫声，也从窗帘紧闭的阳台那里传过来回声，在包厢里悠扬地回荡着。
　　“这阔太太跟‘屈指可数’这个成语还真是够般配的。”老田在心里想，“像她这样因为喜欢大空间里的回声，因此即便一个人来吃饭也必须要订这个大包厢，行径如此奇葩，整个东山恐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大包厢的隔壁是一个小包间。
　　黄婷婷、小莉、小美和李雪像四只蝙蝠一样紧贴着墙壁，四只耳朵纹丝合缝地贴在墙壁上，一齐偷听着隔壁大包厢里的动静。大包厢里的对话听起来模模糊糊，不甚清晰。后来小美走出包间，也不知她从哪里找来了四个完全中通的竹筒。四个人将四个竹筒的一端贴在墙上，再将耳朵贴着竹筒的另一端。如此一来，隔壁的对话顿时听得一清二楚。
　　她们听到曾念戈妈妈在隔壁说：
　　“苗医生，何老板，关于那女孩子怀孕的事情，为了她好，我建议她，也希望她，尽快去医院处理掉。”
　　“处理掉？”老田没想到这穿着光鲜亮丽的阔太太话一出口竟是如此不负责任，“念戈妈妈，那可是一个活生生的小生命啊！”
　　“何老板，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所有的手术费、医药费和营养费等等，前前后后所有的费用，都由我来出。另外，也请转告那女孩子，我会给到她一笔足够她上完四年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就算是一种补偿吧。”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曾太太，那请问你所知道的我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老田其实打第一眼见到这暴发户装扮的阔太太就不怎么待见，此时此刻，先前的不待见已经迅速演变为十二分的厌烦。金钱和财富让这个阔太太金光闪闪，让她气场不凡，同时也产生一股无形的力道施加于她，让她的身心产生一种自认为高人一等实际却近乎病态的变形。比如，因为喜欢大空间里的回声，因此即便一个人来吃饭也必须要订这个大包厢的奇葩行径，即是此类变形的具体表现。
　　“泥菩萨即使镀上一层金，也难以掩盖泥坯的土腥味。”老田在心里不无鄙视地嘀咕着。
　　苗医生眼见着老田神情不妙，赶紧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念戈妈妈，你误会我们的来意了。” 苗医生解释道，“我们不是来跟你要补偿费的，而是想来劝劝你，既然两个孩子如此相爱……”
　　“如此相爱？”曾太太连连摆手，用高了好几度的音调，发出不敢置信的反问，“门不当户不对的，一个在地一个在天，差得何止十万八千里？哪来的相爱？”
　　曾太太几乎亮出了平时练美声一样的高嗓门，大声说：“苗医生，请你回去好好劝劝那女孩子，也请你转告她，家境贫寒并不可耻，但如果别有用心，一味想着攀龙附凤，想着用怀孕作为要挟来达到自己咸鱼翻身的目的，那未免也太鲜廉寡耻了！”
　　“闭嘴——”
　　隔壁小包间陡然间传过来一声暴喝，其音量之大，冲击力之强，几乎将大包间的墙壁都震得抖了一抖。
　　老田和苗医生吓了一跳。
　　座位最靠近墙壁的曾太太，更是吓得整个人差点蹦了起来。
　　发出这声暴喝的，是隔壁的小美。曾太太侮辱李雪的话，将她彻底激怒。李雪将竹筒搁在一旁，趴在餐桌上，头深深埋进臂弯里，无声哭泣着。念戈妈妈污蔑她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像放机关枪一样往她心上戳。
　　小美暴喝过后，因为太过愤怒，抬起腿对着墙壁就是一脚板，势大力沉，几乎将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砰”的一声，墙壁真真切切地抖了一抖。
　　最靠近墙壁坐着的曾太太，茫然中以为发生了地震，她脸色突变，从座位上蹦了出来，拔腿就往玄关跑。
　　小美冲出隔壁包间，黄婷婷追在小美后面，连拉带劝加求饶，却无法阻止小美分毫。
　　被吓得脸色泛白的曾太太简直祸不单行，接连被吓了两跳，跑到玄关里，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根本没有地震，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反应实在太过夸张。她不无尴尬地咳了咳嗓子，伸手抚在头上，整理一下发型，迅速调整好表情。她正欲转身回桌去，这时咣当一声，小美猛力推开了房门。这房门开得猝不及防，毫无心理准备的曾太太简直吓出了心脏病，捂着胸脯连连倒腿。若不是苗医生走上来，及时在她身后撑了她一把，她必然势如破竹一屁墩跌倒在玄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