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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回 ...

  •   第十回

      翌日醒来,蔺徽言只觉着周身百骸无处不痛,只好靠着软垫喘着气。她依稀记得昨夜里乔温靖留了许久,此时唯闻远山鸟鸣,难免思慕艾艾。
      便是乔温靖救她一命,血漫云天同剑炉之间隐秘的联系,蔺徽言竟是直言相告。彼时未觉着其中古怪,这时候孤身一人,难免不多思量。然她究竟年轻,所历人事皆寡,哪怕迷迷茫茫中有个念头不断窜起,也叫她暂且不敢深思。
      过了会子,听得脚步声起,蔺徽言忙拉好中衣领口,略微坐直了些。
      “醒了罢?”说话的是昨夜来过的女子,蔺徽言记得此人声音,只道:“醒了,阁下……”
      “阁哪门子下呢?”女子步入卧室,一张圆脸含俏三分,长发梳做两髻,用樱桃红的丝锦扎着,她手里提着个食盒,笑道:“我姓宋,名芙儿,虚长你两岁。”
      蔺徽言鼻间涌入股药味,夹杂着些许米香,她腹中空空,喉间暗动,道:“宋姑娘。”
      宋芙儿打开盒子,道:“饿了吧?你莫急,山主说了,你今日会浑身酸痛,手脚不听使唤,让你老实坐着躺着,就是别着急下地。”
      她手脚麻利,将粥拿出凉着,转身取了口杯热毛巾,道:“漱漱口擦擦脸,等会儿吃完了要是睡不着,我陪你说说话解闷。”
      热毛巾醒神,蔺徽言好受许多,这才有机会道:“我自己喝便好,不敢劳烦宋姑娘。”
      话虽如此,宋芙儿却知晓是她要强,便不拆穿,只将床尾的小矮桌挪到近前,再把粥碗放过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笑道:“不用客气,些许小事情,哪里当得起‘劳烦’二字?”
      蔺徽言双手颤抖,每一勺都吃得很慢。宋芙儿见她这般模样,心里也叹,只道:“我们都听季二公子说了,你是为了救人,去挡了这千丝针的。难为你没甚武艺在身,却有这么副好心肠。若按规矩,今年扶余山的牌子都收回来,是救不得你。幸亏那日山主在,不然你岂不是白白死了?”
      粥中夹杂着药味,蔺徽言听她夸赞的话,微微红了脸,却只问道:“乔山主不常在么?”
      “嗯,山主时常在雍州各地医馆中,每月回来数日,考校下我们几个的功课。”宋芙儿叹道:“只可惜,我们三人资质有限,便是再刻苦,也难及山主一二。”
      “三人?扶余山上,便只你们三人么?”蔺徽言一怔,须知剑炉门下,各房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百来人,而扶余山偌大的名声,按宋芙儿的话,门下竟才三人。
      宋芙儿拿手支着脑袋,道:“我们扶余山门下,收人十分严谨。及至老山主故去,山主至今未曾收徒,培风、飞惠和我,只称得上是门人,却无缘拜山主为师。小姐倒是很有天分,但她却钟情山水,十三四岁便不在山中多留了。说起来,她还同你一般年岁呢。”
      “小姐?是乔山主的女儿么?”蔺徽言心口一时间又闷又紧,如压巨石,如刺利剑,但她死里逃生,本便脸色雪白,宋芙儿未曾瞧出异样。
      “嗯。”宋芙儿似是不愿多说,只道:“这药粥是山主夜里炖上的,她这会子去药房配药,说是午后再来瞧你。她说你心身俱损,拦了季二公子,不准他来聒噪,扰你清净。”
      不知不觉喝下大半碗粥,蔺徽言听着这话,不由莞尔,道:“大哥他没给你们添乱罢?”
      “便是一天天嚷嚷想来瞧你,也亏得他打猎手段了得,每次他来山上,总能给我们留下半载肉食。”宋芙儿随口道,她瞧着蔺徽言似是饱了,便道:“吃不下了么?”
      蔺徽言咽下稀粥,道:“我怕浪费了乔山主的心意。”
      “倒是个实诚的。”宋芙儿起身递给她帕子,将粥碗收拾了,笑道:“吃饱了便好,山主不善烹饪,这份量上常有差错,她又不肯夜里叫我,应是米倒多了。按你现在这饭量,一日都够吃了。你若觉着口淡,我下回给你带一小口咸菜来。”
      这碗粥米虽熬到了,但一股子药气,滋味入口的确难以言表。蔺徽言道:“先谢过宋姑娘。”
      说话间,宋芙儿又拿了碗温水来与她漱口,蔺徽言又道了谢,方道:“宋姑娘,你有事便自忙去,我不会乱走的。”
      宋芙儿想了想,出门去了厅上,传来几声响。等她回来,手里拿了几本书,放在蔺徽言床头的圆凳上,又将一壶温水并沉星盏拿过来,道:“你若能多睡会子,自是最好。但若实在没睡意,便看看小姐的书,都是游记,拿来打发时间再好不过。”
      蔺徽言接过话来,“渴了我也有水,放心吧。”
      “有些药材要处置,我过会子便来瞧你。”宋芙儿从一旁衣架上取了件香色比甲,帮她穿上,道:“千万不要乱走,仔细摔着。”
      蔺徽言心下一暖,笑着应下,目送她出去,听得外门闭合,才摸着身上的衣服,若有所思。
      及至中午,宋芙儿正在厨房准备几人饭食,却听门被拉开,她回身一看,道:“山主可是饿了?”
      “还好。”乔温靖提着药盅,放在一旁空着的灶头上温着,问道:“蔺姑娘晨起如何?”
      “的确浑身痛,但她却忍着,不肯让我喂她,也不曾在我面前流露太多。”宋芙儿答道:“山主的药粥里有镇痛的药材,我见她喝下去些许,似有缓解,说话间底气也足一些。”
      乔温靖颔首,道:“外伤易治,内里难医。你来瞧瞧这里头都有什么,拿来何用。”
      宋芙儿掀开盖子闻了闻,斟酌半晌,细细答了。乔温靖等她说完,才指正了几处错漏,又道:“你方才的方子若与旁人,确是良药。但蔺姑娘生来经脉易于常人,便得更改。”
      宋芙儿记下,又道:“我将小姐的几本书取了给蔺姑娘解闷,就是不知道她这会子是醒着,还是睡下了。”
      “去了便知。”乔温靖在一旁的桌案旁坐下,宋芙儿盛了饭食摆上,道:“季二公子采来的几株药草,到黄昏就能料理好。”
      “待会我去给她诊治,你且去药炉,瞧着俞小姐的药。”乔温靖道:“成药便在这两日,你同培风一起盯着,万不可错漏。”
      宋芙儿边为她布菜,边道:“山主放心。”

      却说乔温靖独自来到蔺徽言房内,只听得浅浅的呼吸声。待来到床前,却见她歪在软垫上,手里的书摊开一半,身上罩着自己的一件旧衣,不知梦中见了什么,眉间薄蹙,似是忧愁。
      乔温靖手脚轻快,坐在她身旁,轻轻拿过蔺徽言的右手,只拿两指,简单把了脉。那药粥里放了镇痛滋补助眠的药材,看来蔺徽言很是受用。
      乔温靖略安了心,拿着蔺徽言手里的书,起身在窗下的矮塌上坐了,闲闲翻着。
      回山之前,顾满托人送了信,是说中秋来不及赶回家中,遥祝扶余山上下佳节安康。等至小年,她定能赶回,还请母亲勿要责怪云云。
      其实自打顾满十四岁后,乔温靖便很少约束她。虽然乔温靖知晓她于医道上有极高的天分,但她半点不肯逼迫顾满。顾满不肯学医,乔温靖便不再提及。
      自十六年前回到扶余山,除了精深医道,乔温靖似乎从不将俗事挂怀。以往还有个顾其同与她不相上下,然顾其同试毒身死后,扶余山便只乔温靖一人青出于蓝了。
      这本游记上倒出都是顾满随手写下的字,大都潦草。但字里行间,总有此间产何物,药性如何的话。乔温靖看在眼里,心中如何不感慨?她如今三十有二,却苦于一身本领,无人传授。程培风虽刻苦,但资质有限,她引以为傲的针灸,穷其所有,最多可习三成。
      蔺徽言自梦中醒来,一睁眼便看见乔温靖。
      应是过了正午,日光斜斜透过纸窗。那人的长睫似是镀了光,眸子清清亮亮。她脸颊略微染红,肤色似夜里盛开的白昙,姿容迫人。
      “你为何忧虑?”蔺徽言忽而开口,道:“是……思念令嫒么?”
      “你知道小满?”乔温靖这才发觉她醒了,只将书放下,起身活动活动肩颈,在她床榻边重新坐下,道:“她写得乱糟糟,你还看得下去?”
      “我没看令嫒写的。”蔺徽言躲了下眼,道:“那本书写雍州风物,很是细致,初看不觉得有什么,看进去是十分有趣。但看着看着,我也不知为何睡下了。乔山主,你等我很久么?下回你叫醒我便是。”
      “你目下多眠,于你身子有益。”乔温靖拉过她的手,住口不言,细细把脉。过了会子,换了只手再诊,期间蔺徽言觉着早上浑身的那股子痛,似乎轻微些许,心知定有那药粥的缘故,心下更是感激。
      “尚好,”乔温靖点了点头,收回手,觉着她两只手略有冰凉,便将锦被往上拉了些许,道:“今你脾胃虚弱,便是嘴馋,尽量忍忍。”说话间,她取了汤药来,续道:“新配的,十分苦,一口气喝下吧。”
      蔺徽言虽有准备,入口却几乎呕了出来。但乔温靖的话音尚在耳中,她闭了眼,只当自己没了舌头,三两口咽了下去。
      一盏清水适时出现,蔺徽言满口苦涩,话都说不出来,连忙喝下,才发觉是蜜水。乔温靖也不知从哪里摸出块蜜饯来,塞入她口中,一句话不说,将药碗茶盏收拾好,放在一旁。
      苦涩渐去,甜蜜暗生。
      蔺徽言只觉着两颊似滚,低声道:“你特意带的么?”
      乔温靖坐在她身边,笑道:“你说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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