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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第五十三章 逢此百凶(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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烨和廿九年癸巳八月十五,烨帝于紫微宫正殿崇政宫,接见彧兹王世子楼禹卓,正式赐婚谨纯公主阮冰蕊与他,婚期定于八月廿一,婚礼将在紫微宫举行。
原本楼禹卓来靖都,是接冰蕊回彧兹完婚的,但因他父王楼革与他意见相左,不愿投靠大靖,不想在他婚后让权,无视他与大靖的婚约,不顾他的安危,贸然领兵攻打无归城,使他此行变得十分被动。
楼禹卓一旦和冰蕊在大靖境内行大婚礼,就等同于向九州海外宣告,彧兹楼氏未来的继承人是大靖帝姬的赘婿。
身在大靖,楼禹卓就是羊入虎口,他根本没有资格和烨帝谈任何条件。楼革自不量力,是赔了儿子,又折兵。
景晟与楼禹卓是一同抵达靖都的,回宫后,他给烨帝、皇后和惠妃请过安,便一直忙于调查奇宥锡的死因,未曾见过冰蕊。
正好今日烨帝给冰蕊和楼禹卓赐婚,又是中秋节,皇后在有凤来仪准备了家宴,听说冰蕊一直住在有凤来仪,景晟趁机去见她一面。
寒暄几句之后,景晟进入主题,问冰蕊,“其实大靖的实力,完全不需要用联姻与彧兹缓和关系,但是父皇不想劳民伤财,只能牺牲皇室女子,但最后是你,我挺意外的,你为何执意和亲?”
冰蕊一如往常称呼景晟,“日成哥哥,没有人会心甘情愿赴死,我和亲彧兹,可使两国化干戈为玉帛,大家都有利可图。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我会是下一个姐姐,我和她一样,别无选择,这是退而求生的唯一方法。既然注定是棋子,我愿意做皇帝舅舅的棋子。”
突然听冰蕊提起冰莘,景晟情绪低落,犹豫了一下,“她,还好吗?”
景晟和冰蕊站在云静亭上谈话,冰莘面朝凤仪门,而他背对着。他问这话的时候,并不知道景晔正扶着冰莘走进了凤仪门。
冰蕊淡淡地说:“日成哥哥,你自己看吧。”
见冰蕊目视前方,景晟愣了一下,猜到冰莘应该是出现在他身后了。
他缓缓回过身,当看到冰莘的那一瞬间,脸上的欣喜灰飞烟灭,嘴角却还微微上扬。
他幻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景,可却唯独没有想到过,冰莘会挺着孕肚,被景晔搂在怀里的画面。
看冰莘的肚子不小,景晟还痴痴地问了一句,“她怀孕了?”
本以为景晟是有心理准备的,可冰蕊发现景晟神情不对,“日成哥哥,姐姐的消息,你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他不知道,一丁点儿都不知道。
自去年雨夜分开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打听过她的消息,即便他想打听,也打听不到。
因为他一直在前线,景昕下令,所有暗卫不可替他打探私情,怕冰莘的消息扰乱他的心情。就连景明和他通信,也从来没有提过冰莘。
感觉冰莘整个人都在发抖,景晔慌道:“你是不舒服吗?”
冰莘答非所问,“他为什么在这里?”
“今日中秋,母后设宴,应该是来赴宴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带我来,我上次说了,我不想见他!”
景晔一脸懵,“我早上拦着你说今天人多,不让你来的,是你非说要来看冰蕊的。”
发现冰莘突然伸手拉住他的手,可她的手冰凉,手心全是汗,景晔心疼道:“走吧,我现在带你回家!”
冰莘咬牙切齿道:“不用!”
景晟眼睁睁看着冰莘松开攥紧的拳头,和景晔十指相握,慢慢走近,与他擦身而过。
看景晟呆若木鸡,冰蕊小心翼翼地问:“日成哥哥,你没事吧?”
只听身后传来冰莘的声音,格外刺耳,“冰蕊,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紧跟着我和你姐夫一起进去。”
冰蕊见冰莘叫自己,无奈对景晟道:“日成哥哥,你自己保重。”
良久,景晟才缓过神来,回头看向凤仪宫,发现景明和凌芸站在廊下,目睹了方才的一幕。
景明和凌芸见冰莘和景晔一同出现之后,就替景晟向烨帝、皇后请了假,将他带去了花晨月夕。
这是凌芸第一次见景晟哭。
小时候,在无归城,景晟的腿中了毒箭,越奚给他刮骨去毒,凌芸看着都觉得疼,眼泪止不住地流,可他愣是一滴眼泪也没掉。
为此,凌芸还怀疑过,景晟怕不是天生没有眼泪。
而这一次,景晟在她面前哭得形象全无,那眼泪多得像瓢泼大雨一样。
只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景明拉着凌芸离开明居,二人站在廊下,景明叹气,“让他自己哭吧,到了惠娘娘跟前,他也不敢哭,不能让他憋在心里,哭出来就好了。”
哪知凌芸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景明一怔,“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站在冰莘的角度看,的确是他先放弃了她。”
“你凭什么认为是小五先放弃的?”
“据我所知,从我和冰莘认识到她嫁给景晔,这中间两三年,日成至少提了三次分手,两次当面,一次写信,换作你,你能反反复复重新接受吗?”
“如果对方是你,我觉得我可以做到。”
“我觉得,易地而处,我未必有冰莘那么勇敢。”
“不是吧,你不爱我了吗?”
“别闹,我们俩和日成冰莘的情况能一样吗,两边家里在咱俩没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撮合我们了。
我是想假设,当我们和他俩的遭遇相同时,我们各自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与决定,是不是结局和他们现在一样。”
“我觉得,你这个假设不成立,我们和他们的性格完全不一样,或许你和冰莘有一点相近,但我和小五却完全不同,他总是委屈自己想着别人,我不会有他那么多顾虑,结局肯定也不同。”
“你说到点子上了,他们两个人没有走到一起,不只是阴差阳错,更重要的还是两个人的性格问题,是日成一次次放手,最后击溃了冰莘。
明知事情已经毫无转圜的余地,冰莘还在和家里抗争,可是日成却已丢盔弃甲,自认倒霉,拱手将她让给了景晔。”
“不对,我们都不知道小五到底有没有努力争取过,可你这分明就是偏向自己的妹妹。”
“你不也是一心想维护你弟弟吗,可是,单论我们都知道的事情,你已经理亏了。”
“人家两个人的感情问题,咱俩在这里掺和有意思吗,再说了,现在还讨论什么对错,又有什么意义,你妹妹都快生了。”
“也对,我今天看景晔挺紧张冰莘的。各自安好,便是皆大欢喜。”
烨帝在有凤来仪受过后妃及儿女的敬酒之后,便又领众皇子返回崇政宫宴请众臣,因为楼禹卓也在,景明和景晟都不能缺席。
皇后差李义德去明居给他二人传话,景晟那时也已哭得差不多了,景明和凌芸又安抚几句,他兄弟二人便一同往崇政宫去了。
冰莘难得和冰蕊见一面,冰蕊出嫁在即,姐妹之间有很多体己话要谈,冰莘也正好在有凤来仪等崇政宫散席,和景晔一起回王府。
傍晚,凌君和景晟领兵护送楼禹卓,去天市宫朱雀坊的外使驿馆。
因为每年中秋,天市宫凌古坊都举办花灯展,主街封路,任百姓游玩。
所以,从紫微宫去天市宫的车马,必须从太微宫与紫微宫之间的夹道,绕行去南郊,再北行进入朱雀坊。
景晟常年不在靖都,不知天市宫每到节日的盛况,以为避开主街,就能一路通畅,却未想到了南郊一样寸步难行。
凌君心里有数,倒是不急不慌,只是下令禁军紧护楼禹卓所在的马车,不可懈怠。
景晔和冰莘回府的马车,也被堵在南郊,冰莘因为冰蕊马上就要出嫁,十分不舍,再加上今天见到了景晟,让她心绪不定。
看冰莘脸色不好,景晔很是着急,想赶紧回家,让她休息,可是今年这南郊,竟也和天市宫凌古坊主街一样全是人,路上堵得水泄不通。
景晟与楼禹卓是兵戎相见的敌人,也是惺惺相惜的对手。
难得二人不用在战场上针锋相对,可以心平气和坐在一起交流,楼禹卓赞赏景晟年少有为,景晟敬佩楼禹卓孤勇独行。
一路断断续续的谈话,景晟一直心不在焉,楼禹卓见他两眼红肿,布满血丝,调侃道:“你这样子,倒像是哭过。”
景晟尴尬一笑,伸手揉了揉肿胀的眼睛,“没、没有,我不善饮酒,一喝酒,眼睛就红。”
楼禹卓见景晟不愿坦言,便没有再往下问。
转念想起一事,试探道:“恕我冒昧,我即将迎娶谨纯公主,我知道她非大靖帝姬,是皇后娘娘内侄女、镇国公之女,但我心中有一疑虑,必须向你询问清楚。”
“但说无妨。”
“今日在大殿上见到谨纯公主,听到内官宣旨,称之名讳为阮氏冰蕊,且公主的相貌,与两年前在无归城阵前救你的女子十分相近,不知是否为同一人?”
景晟回忆起冰莘与自己在无归城的点点滴滴,良久才回答楼禹卓,“不是同一人,救我的女子叫阮冰莘,是谨纯公主的亲姐姐。”
“恕我眼拙,认错了人。”楼禹卓松了一口气,“不过,这样我就放心了,我是生怕自己做了恶人,夺你所爱。”
“她现在,是英郡王正妃。”
未想景晟突然说了这句话,楼禹卓怔住,“什么?”下意识追问道:“你们为什么没在一起?”
景晟低下头,咬着牙忍泪,“她生母不喜欢我,我不想她为难,主动放手了。”
“我所认识的你,桀骜不驯,杀伐果决,没想到在感情上,你竟然会退缩。”楼禹卓叹气,“她和你那么般配,真是可惜了。”
“是我对不起她。”
“我相信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楼禹卓伸手拍了拍景晟的肩头,“算了,不提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景晟收拾心情,问楼禹卓,“那你呢,想好回去之后,怎么跟彧兹王廷交代了吗?”
楼禹卓轻蔑一笑,“跟那些迂腐之人有什么可交代的,等待我的,必然是一场恶战,我都想好了,大不了就鱼死网破。”
“破釜沉舟,实非良策,谋逆犯上,这可不像你能干出来的事。”
“其实,在我父王心里,早就已经没我这个儿子了。不然,五月份的时候,他就不会领兵攻打无归城。
我这世子之位能保留至今,全靠我外祖家在彧兹的地位支撑。我父王亏欠我母妃,又动不了我外祖家,所以他无法废掉我。”
“桓滇就是因为内战,才分成滇西和滇南两部,你难道也想和你父王撕破脸,自立门户?”
“现在的彧兹,还不如当年的桓滇,自命不凡,奸佞当道,全然不顾百姓安危,一心妄图霸业。不管是与大靖为敌,还是与大靖为友,我都是死路一条,为了自保,我何不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若你能扭转彧兹困局,还两国边境百姓安宁,我支持你。”
“攻其国而非爱其民,以战止战,便也失去了根本意义。”
“那你可要一定赢得全面胜利才行,可别让我们后悔把冰蕊嫁给你。”
“我知你是爱屋及乌,怕她跟了我吃亏,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是诚心娶她,联姻是我与大靖友好的约定,我愿与她携手完成我们共同的使命和责任。我出事之前,我定会把她送回大靖。”
“君子一诺,切勿食言。”
“绝不食言。”
猝然,身后传来马的嘶吼声,街上出现骚乱。
“全员警戒!”凌君勒马,示意队伍停止前进,警惕问道:“后面什么情况!”
景晟也从车里出来,见周围百姓四下躲避,问凌君,“发生何事了?”
从队伍最后跑来一名禁军,向凌君禀告,“启禀阮统领,后面是英王府的马车,两匹马被人冲撞,脱缰跑了,马车侧翻,车上的英王妃受惊,动了胎气,恐要提前生产。”
一听是冰莘遇险,景晟毫不犹豫,从车上一跃而下。
凌君急道:“宁王殿下,你不能去!”
见景晟头也不回,拼命往队伍后面跑,凌君吼道:“林日成,你给我站住!”
楼禹卓从车窗探出头,对凌君说:“我听他说了,他心里有悔,你拦不住他的。”
“想来,他未跟世子详述其中曲折,若世子知道,也会同我一般,劝他不该去。”
“罢了罢了,情字伤人,不可言传。”
凌君环顾四周,心下不安,“世子,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咱们还是赶紧回驿馆吧。”
楼禹卓笑道:“该来的,终究是躲不掉。”
话音刚落,一只黑羽箭钉在马车的窗框上。与此同时,凌君反手接住一箭,身侧一名禁军中箭跌落马下。
凌君提枪挡箭,“保护世子!留活口!”
一时间,一群蒙面人蜂拥而上,楼禹卓不紧不慢地放下车窗帘,坐回车内,却见玄武剑仍在。
楼禹卓不顾自己安危,再次掀开窗帘,对车外激战的凌君喊道:“阮将军!宁王没有带兵器,他们都有危险!”
马车侧翻的瞬间,冰莘被景晔护在怀里,可是车厢木板破裂,压住二人。
福祥和慧哥跟随行护卫的侍卫一起搬开车板,找到二人的时候,冰莘已经破水。
听冰莘撕心裂肺的叫声,景晔紧紧抱着她,却不知所措,猛然回过神,对福祥吼道:“快回去找叶邈!”转头又对慧哥说:“快去找马车!”
慧哥也是心急如焚,看街上一片混乱,心想,去哪儿找马车啊!
眼瞅着,往前再走一里,拐进胡同就是英王府,可是竟如相隔十万八千里一般。
冰莘以为自己疼出了幻觉,看见景晟逆行冲过人群,笑着朝她跑来,她使出全力伸出手,想要等他来拉住自己。
景晟出现的时候,景晔还挺意外的,本想向他求助,可看他满嘴里喊的都是冰莘,又发自内心地愤怒。
正当景晔庆幸景晟及时出现的时候,他眼睁睁看着景晟被人捅了数刀,直挺挺地倒下了。
怕冰莘害怕,景晔刚伸手遮住她的眼,下一秒又不知何处冒出一支冷箭,他本能地用身体护住冰莘。
骤然眼前一黑,又重现光亮,冰莘看清,景晔背后中箭,趴在她身前,而景晟倒在她右边,浑身是血,一只手正抓着她的右手。
景晔忍痛,爬起身,两手捧着冰莘的脸,看她泪流满面,急忙问:“莘儿,你没事吧?”
阵痛袭来,冰莘疼得说不出来话,咬着牙摇头。
看冰莘一直紧紧拉着景晟的手,知道她是担心景晟,景晔对他喊话,“你别死啊,你给我挺住了!”
景晟松开冰莘的手,仰脸朝天地躺在地上,大口喘气,“是彧兹来的,他们要杀的人是我,你们快走!”
“抓活的!抓活的!护驾!护驾!”
看九门巡防军及时赶到,景晔对领头的纪如森喊道:“纪统领,快救宁王!”
景晟拼尽全力,仰起头对景晔吼道:“别管我,带她走!”
景晔朝景晟瞪眼,“你可千万别死啊!”说完,横抱起冰莘,在九门巡防军的护卫下离开。
消息传回紫微宫的时候,景昕尚未出宫,凌君将楼禹卓安全送回驿馆,纪如森将景晟就近送往英王府治疗。
烨帝命景明和叶邈及女医,与景昕一起赶赴英王府,另调配禁军往驿馆加强驻防,传旨凌君、纪如森押送抓获的行刺之人回太微宫审讯。
到了英王府,景昕安排景明先带叶邈去救景晟,自己带着女医去正房看冰莘。她本来想要找景晔了解当时的情况,却发现景晔在房里陪冰莘生产。
“王八蛋,我不生了!”
“都怪你,要疼死老娘了,景晔,你就是个王八蛋!”
满院子都是冰莘骂景晔的声音,听到冰莘还有力气骂人,景昕心里安稳了很多,女医进去看过情况之后,出来向她禀告,冰莘一切正常。
景昕嘱咐玉娟和女医一起照顾好冰莘,自己往前院去看景晟。
前院厢房,丫鬟小厮进进出出的,一盆热水端进去,一盆血水端出来,搞得好像是这边在生孩子一样。
看景昕过来,景明问:“冰莘那边怎么样?生了吗?”
“头胎时间都长,女医说她身子骨好,目前都挺顺利的,应该没问题。”
景昕抻着脖子看向床里的景晟,叶邈忙着给他施针,她不便打扰,只能问景明,“小五还没醒吗?”
景明摇头,“叶院使说他失血过多,现在血刚刚止住,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具体伤到哪里了?”
“三刀在肋下,万幸没有伤到内脏,还有一刀在胸口,离心脏很近,叶院使说,凶多吉少。”
“我让人去襄城找越奚来!”
景明知道景昕担心景晟,一时乱了方寸,急忙拦住她,“皇姐,你忘了?小爷爷在兴州还没回来呢。”
叶邈突然接过话,“大公主,请越神医来也是一样的结果!”
景昕向叶邈道歉,“对不起叶院使,我不是质疑您的医术。”
叶邈回礼,“大公主,老臣医术确实不如越神医,您信老臣,还是信他,都无碍。所谓凶多吉少,并非老臣治愈不了宁王殿下的刀伤。
而是,宁王殿下有轻微的肺气虚,乃悲伤不已,劳逸不当所致,他自己就懂医术,却不知调理,长此以往,便是药王在世,也救不回他!”
一听此言,景明低头叹气,景昕潸然泪下,都说不出话来。
叶邈为御医四十载,紫微宫内外风云变化,人情纠葛,他都洞知。他为安身立命,习惯于圆滑世故,擅长冷眼旁观,但医者素有仁心,总有让他动容之事。
叶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等宁王殿下醒了,大公主和睿王殿下,好好劝一劝他吧。他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如何继续承担守疆护国之责,如何对得起越神医的倾囊相授!”
翌日清晨,冰莘平安生下一女。
“谢谢你,莘儿!”景晔喜极而泣,抱着刚刚出生的女儿给冰莘看,“你快瞧,我们的女儿,长得很像你。”
见自己千辛万苦生下的女儿,在襁褓中吐着粉嫩嫩的小舌头,冰莘笑着笑着就哭了。
景晔慌了,“怎么了,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冰莘摇头,“太疼了,真的太疼了,我再也不要生了。”
景晔伸手给她擦眼泪,哄道:“好好好,以后再也不生了,咱不生了。”
冰莘突然想起景晔背后有伤,“你的伤,没事吧?”
因为担心冰莘,拔完箭,简单处理之后,景晔就跑过来陪她了。
景晔忍痛,为了让冰莘相信,还晃着右胳膊,笑着说:“没事没事,你看,一点事没有。”
冰莘又问:“孩子,你给起名字了吗?”
见冰莘提起这事,景晔才想起来从袖兜里掏出一张红纸,展开给冰莘看,指着上面的字,解释说:“父皇一早就命内阁给拟名了,有景珹、景玪,你说,选哪个好?”
冰莘拉下脸,“内阁里,拟名字这人,是不是也和我家有仇?还是和你有仇?”
景晔一脸懵,“什么意思?”
“为什么有珹字?他们是不是故意挑的谐音字,想膈应我们?”
“不是,从玉牒上延续下来,我的下一辈,都是从王从玉,内阁可能只是凑巧选的,一个男孩的名字,一个女孩的名字。”
景晔尴尬地笑着,“我都没多想呢,你累成这样,居然还能发现这个问题。”
“你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不自己取名字?”
“我这不是书读得少嘛,再说了,历来都是父皇赐名,我就没想,要不,你给女儿起一个吧。”
“我早就想好了,叫景珃,从王的冉字。”
“有什么说法吗?”
“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
“柳三变的词。”
“你不是说你读书少吗?”
“他的词,多少还是知道点的。”
冰莘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脸蛋,“正好生在秋天,就叫景珃吧。”
景晔点头,“听你的。”
看景晔欲言又止,冰莘不耐烦道:“你有话直说,有屁快放!”
景晔不自觉地咽下口水,清了清嗓子,“那个,你别激动哈,那个,景晟就近被送到咱们府上,暂时还没醒,不过你放心,是叶邈救的,说是无大碍。”
冰莘面无表情地说:“《石头记》里有句诗:秋光荏苒休辜负,相对原宜惜寸阴。”
景晔没想到冰莘会如此镇定,更没想到她会用一句诗回答他,细细琢磨这诗句的意思,发自内心地笑了,“好,我明白了,以后,我再也不提了。”
冰莘景晟判词:昊天晟睿世无双,清越冰心笑舒爽。烽烟望断小轩窗,莫向芳尘问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