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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第五十二章 逢此百凶(一) ...

  •   且说,自目睹嘉懿自戕,凌芸便开始心神不宁,夜不能寐,近来,梦魇盗汗,甚至还出现小腹绞痛的情况。

      请叶邈调理,始终不见好转,景明十分担心,本来派福祐去襄城请越奚,却得知他和羲瑶远在兴州。景昕听闻凌芸状况异常,特进宫探望。

      “叶院使?叶院使?”

      叶邈搭了很久的脉,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床边的香炉,被秋菊提醒,方才回过神,收了手,向凌芸告罪,“老臣失礼了。”

      “无碍。”凌芸一边放下卷起的袖子,一边打量叶邈的神色。

      见叶邈满脸愁容,凌芸心里自是明白的,可还是不甘心的问了一句,“叶院使,如何?”

      叶邈默默地收起脉枕,淡淡地摇了摇头,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提着医药箱站起来,躬着身行礼,“是臣无能,请王妃降罪。”

      凌芸尴尬地笑了笑,“院使何罪之有,您一直竭尽全力帮我调理身体,我感激不尽。”

      “王妃且放宽心,越神医的药很有效,您的身体也恢复得不错,孩子也是讲缘分的,您切莫过于焦虑,以免伤神。”

      “也许是我福薄,没有缘分吧。”

      听到凌芸此言,叶邈突然抬起头看向她,仿佛想对她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您按时服药,老臣先告退了。”

      “有劳。”凌芸颔首以示感谢,又吩咐秋菊,“送院使出门。”

      叶邈走出明居,秋菊便悄声告诉他,“大公主在涵韫楼等您。”

      秋菊见他毫无惊色,似乎早已猜到景昕会找他,接着做出请的姿势,“您慢走。”

      来到涵韫楼的西间,见景明和景昕俱在,叶邈不急不慢上前行礼,“请大公主万安,请睿王安。”

      “叶院使不必多礼。”景昕示意叶邈,“您辛苦,有话坐下说吧。”

      玉娟给叶邈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可叶邈无心喝茶,接过茶碗放在案上,坦然道:“大公主和睿王,想问老臣什么?”

      景昕下意识看了眼景明,见他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不断的摩擦,并没有开口的意思,便自行问叶邈,“我们知道您私下里在帮她调理,但眼下到底是个什么症候?在子嗣上,可还有希望?”

      “按理说,是有的。”

      “那您按照越奚给的方子,调理这么久了,怎么就一点动静都没有?”

      “凡事都讲时效,越神医用药也是有疗程的,不可能立竿见影,药到病除。”

      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景明突然开口,“叶院使,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叶邈见景明面色阴沉,便也不敢再打太极。遂起身,跪在地上请罪,“老臣失察,方才发觉睿王妃并不是受到惊吓,她的寒症不仅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所以这段时间才难以安眠,偶发腹痛。”

      景明大惊,拍案而起,两眼散发凌厉的光,仿若利刃尖刀,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景昕不敢相信的问:“怎么会?你不是说越奚的药没有问题吗,怎么还会加重呢?”

      叶邈与景昕对视,低声道:“这就要请大公主和睿王,查一查睿王妃的饮食了。”

      景昕缓过神来,抬手示意叶邈起身,“有劳您再费心给睿王妃调理了。”

      “大公主严言了,老臣告退。”

      叶邈走后,景明颓然地坐下来,双手狠狠地叩打着自己的脑袋,“自从回宫之后,小厨房就没再开,一直都是传膳。是我疏忽,忘了病从口入,没有仔细查验膳食。”

      景昕拽下景明的手,紧抱住他,“别这样,景明,这不是你的错。”

      景明低着头,双眼死死的盯着地面,咬牙切齿道:“尚膳局前一阵归敬宁妃管,保不齐这膳食里面会有什么差池。”

      景昕叹了口气,“景明,你先别慌,这事我替你查,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

      突然见景昕表情严肃,景明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是出什么事了吗?”

      “无归城暗卫密报,奇小王爷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没听说过,宁州的军报里也没写啊?”

      “是父皇下令瞒着的,小五这次回来,本来是接冰蕊去和亲的。但现在要借送嫁之名,调查奇小王爷之死。”

      景昕劝住景明,仔细将密报的内容说给他听。

      五月下旬,彧兹王楼革公然毁约,挥兵十万进攻无归城。本已在回京路上的景晟,闻讯后火速返回无归城备战。

      彧兹在十五城收复战中惨败,兵疲马困,且王世子楼禹卓尚往靖都途中,楼革却还要强攻无归城,让阮戎歆和景晟都很意外。

      等到守主城门的景晟察觉出,彧兹好像知道城防,是有备而来的时候,彧兹已攻破西南防线,大举进攻奇宥锡守卫的西南门。

      阮戎歆和景晟领五万精兵,自西南门出城迎战。然而,仅激战半日,彧兹便仓皇退兵。

      无归城守住了,玄武军内,除奇宥锡之外,并无阵亡,而他,死于战初之时的乱箭中。

      景明听完,分析道:“所以,鉴于之前奇宥锡和凊荼喝酒谈论城防,针对这次彧兹精准进攻,又快速撤离,父皇是怀疑,奇小王爷通敌?”

      看景昕点头,景明又道:“还有,这个时间点也很微妙,正好是在东宫出事之前,彧兹是如何知道,父皇一定会因瑞宪姑母一事惩戒东宫的呢?”

      “这就要等小五带回来的详细情报了,而你是兵科掌印给事中,兵部与无归城往来的题本,你要慎之又慎,万不可遗漏其中线索,更不能疏忽大意,再让此事牵扯到自己身上。”

      “我明白,你放心。”

      “虽然这件事现在还没有公开,但奇氏已经开始拿奇小王爷的死做筹码,和父皇谈判,想他处置阮家,夺宁州的兵权。眼下你和凌芸没有孩子,我就怕鑫贵妃以此为由,逼父皇给你和奇铭婼赐婚。”

      “其实,有没有孩子都是一样的。他们现在就是算准了时机,想逼凌芸给奇铭婼让位。怕只怕,凌芸现在就是奇氏他们害的!”

      景昕伸手握住景明青筋暴突的拳头,“膳食这件事,我来查,你认真对待太微宫的事,全心照顾凌芸就好,至于细情,先不要让她知道。”

      景昕离开花晨月夕,本欲往内院摸一摸尚膳局的底细,行至滴水穿石附近,见景昱、兆雪嫣夫妇带着孩子从西苑方向过来。

      见到景昕,景昱和兆雪嫣主动向她行礼,“请皇姐万安。”

      景昕抬手示意他二人起身,“这是去春熙宫请安了?”

      景昱回答:“是。”

      景昕走近,看向典侍怀抱里的景琋,笑道:“这小家伙的眼睛长得是真像豫王妃,圆溜溜的,跟颗樱桃似的,好看。”

      兆雪嫣接话,“臣妾只当皇姐是在夸我了。”

      景昕有些意外,“难得你主动和我说话。”

      “臣妾能继续陪在殿下身边,都是皇姐怜悯,帮忙替我们跟父皇求情,这份恩情,雪嫣永世难忘。”

      “倒也不必如此言重,我可不是单纯可怜你孤苦无依,我只是卖人情而已。你要谢,你就谢景昱吧,父皇主要还是因为他才留下你的。”

      “我知道。”兆雪嫣说着,转头与景昱对视。

      景昱浅笑,“你都谢过我很多次了,咱们之间,不必言谢,我答应过你,会护你周全,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景昕故作嫌弃,“行啦,你们夫妻不要在我面前搞得这么腻歪,都到家门口了,回去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没人碍着你们啊。”

      兆雪嫣赔笑道:“是臣妾失礼了。”

      景昱问景昕,“皇姐今日怎么有空进宫?”

      “凌芸身上不痛快,我婆婆担心,我替她来看看。”

      兆雪嫣识趣,对景昱道:“殿下,我带琋儿先进去,你和皇姐慢慢聊。”说完对景昕行礼退下。

      见兆雪嫣等人走远,景昱又问:“三弟妹是什么情况,我听说景明最近焦头烂额的,隔三差五就请叶邈去花晨月夕。”

      “还是之前小产留下的病根,妇人病,一时也不好痊愈。再加上之前看见嘉懿自戕,她多少受了点惊吓。”

      “那是得慢慢养着。”景昱情绪突然低落,感慨道:“嘉懿,可惜了。”

      “这宫里,除了我母妃,也就你和景晔会为了她惋惜。”

      “虽然我知道,她帮景晔做了很多错事,但是,她都是为了我,所以,我选择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替她瞒下了。”

      “我都知道。”

      景昱一点也不意外景昕会知道,自顾自地说:“现在看来,我这么做是不是反而害了她?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跟她说一声感谢。我总觉得,我亏欠了她。”

      “景昱,你尽力救过她了,不必自责。过往一切都是她的执念,很多东西是她自以为是,强加给你的,你没有必要为此感到愧疚,你不欠她的。”

      “但是,她对我的心是真的,这份情意,我只能下辈子还了。”

      景昕伸手拍了拍景昱的肩头,以示安慰,“下辈子的事,就等下辈子再说吧,你先过好这辈子,才是正经。”

      景昱颔首,“我明白。”

      转念,景昕说:“有件事,我觉得没必要瞒着你了。”

      见景昕表情严肃,景昱愣道:“什么事?”

      景昕刻意压低声音,“奇小王爷死了。”

      景昱瞪大双眼,低声惊道:“小舅舅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没听母妃说过啊?”

      “五月末和彧兹交战阵亡的,至于细节,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我就不跟你详谈了,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件事鑫贵妃一定知情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母妃他们会因此有什么动作是不是?”

      “现在东宫无主,原本你是热门人选,现在却是景晔和景晟各占优势,冰莘到底是罪臣之女,景晟尚未娶妻,你觉得鑫贵妃会放过这个良机吗?”

      “你是说,母妃想要把铭婼嫁给景晟或是景晔?”

      “搞不好,也可能是你,别忘了兆雪嫣的身份,她和冰莘不一样,冰莘过继给镇国公府了,而她只有你。”

      “可是,母妃之前就是因为看上覃氏之女,才被父皇斥责的,她曾后悔自己冒失,给我惹了麻烦,她应该不会再冒险了吧。”

      “覃氏之女娶不到,那就让一步,换成奇氏之女,不管是嫁给谁,只要是皇子,就都对奇氏有利。”

      “皇姐,你为何把这事提早说给我听,就不怕我事先知情,会帮我外祖一家吗?”

      “你若真是那种人,当初就不会求我帮忙送奇铭婼出宫,更不会忤逆鑫贵妃,非保兆雪嫣不可了。”

      “所以,这一次,皇姐又想怎么做?”

      “奇氏的野心,你是清楚的,联姻,只是个幌子,他们谋划的,远不止这些。如果你想要夺那至尊之位,你必须要仔细思量。

      为何父皇时至今日也不公开嘉琼之罪,保留辅国公府的地位?又为何要把瑞宪长公主的女儿们,过继回手握兵权的镇国公府?”

      “独大,恐遗祸。”

      “你是大靖的豫王,协助父皇安定景氏江山,是你与生俱来的责任,切莫因私情,舍本逐末。”

      “多谢皇姐提点,臣弟晓得该怎么做了。”

      凌芸睡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景明坐在床边,笑着看她。

      “醒啦?”景明柔声细语地问,“睡得好吗?”

      凌芸声音软糯糯的,“难得无梦。”

      景明心内稍安,伸手拨开凌芸眼前的碎发,“看来是叶邈的药有效了。”

      “所以,你不要去麻烦小爷爷了。”

      “现在想找小爷爷帮忙,也是不行了。”

      凌芸莫名心慌,“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景明安抚道:“你别急,是喜事。”

      “小爷爷能有什么喜事,他都过不惑之岁了,难不成找到真爱了?”

      “不是他,是你三姐。”

      “我三姐怎么了?她没和小爷爷回来吗?”

      “你小叔叔得偿所愿了。”

      凌芸惊喜道:“真的假的?我的许愿灵验了?”

      “是真的,外婆让福祐给我们带的口信,说是羲瑶和小爷爷去找景昶了,所以,他们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

      “小叔叔不是在无归城吗,夕瑶药谷在应州,三姐怎么可能横跨宁州主动去找他?要主动,也应该是小叔叔主动才对。”

      “我托皇姐,让应州的暗卫打听了,说是景昶本来在兴州管宁州边防白虎军,但是川州匪患严重,他没事就去川州剿匪。六月份的时候,他又带兵去剿匪,正好碰到羲瑶被山匪绑架。”

      “三姐没事吧!”

      “羲瑶没事,但景昶为了救她受了点伤,在夕瑶药谷待了几天之后,就带兵返回兴州了。没过一个月,羲瑶和小爷爷就去兴州了。”

      “怕不是英雄救美,三姐被小叔叔的真心感动,才追去兴州的。”

      “不过说来也怪,我都让小五给景昶传信了,按理说这中间时间挺长的啊,羲瑶怎么可能还在他眼皮子底下被绑架呢?”

      “你怎么知道日成一定告诉小叔叔了,你不是说他要回来接冰蕊吗,可能时间赶,来不及转告小叔叔,再说了,他和小叔叔隔那么远,万一消息滞后了呢?”

      “听你这么分析,好像还真有这种可能哈。”

      “哎呀,管他呢,反正他们终于在一起了!真是谢天谢地!”

      “结果是好的,过程不重要。”

      “小叔叔也是不容易,被家里逼婚逼得紧,只能跑去边境躲清静,要是两次拼命还换不来那个冰坨子融化,他孤身一人,日子得多难熬啊。”

      “现在好了,有羲瑶陪他一起守兴州,将来再把景钰接到身边,就不是苦熬了。”

      “那可真是苦尽甘来了。”

      凌芸收拾心情,“景明,你跟我说实话,我这身子,到底怎么回事?”

      看凌芸郑重其事地问他,景明不慌不忙地说:“叶邈说你本来就体寒,尚需温补的药调理,另外,欲速则不达,你别心急。”

      一听这话,凌芸热泪盈眶,“所以,我们还是有希望的是不是?”

      景明怕自己说得太乐观,让凌芸抱有不切实际的想法,“芸儿,所谓的希望只是一种可能而已,也不是证明一定可以,我不想看你陷在这件事上。

      孩子只是锦上添花,不是雪中送炭,我们之间,不是非要有孩子不可,如果因为孩子,损伤你的身体,我宁愿不要孩子,我不想你为我再冒任何风险。”

      “景明,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着想,可是,我也想和你拥有血脉延续,我不想让别人因此诋毁你。”

      “你是知道我性格的,我不在意那些。”

      “可我在意。”

      “那你要再这么说的话,以后我不配合你了,看你怎么生。”

      凌芸急道:“你是要气死我吗,我现在可是病人!”

      “哎哟!”

      看景明突然弓着背一手捂着胸口,吓得凌芸坐起来,慌道:“景明,你怎么了?”

      景明一脸痛苦,耷拉着脑袋,咧着嘴,吭吭叽叽的,“疼、疼......我、我我好像犯病了。”

      “是心悸犯了吗?”

      “可能,是吧。”

      “你别动,我去叫人啊!”

      看凌芸翻身下床,景明一手将她揽在怀里,“没事,肩膀借我靠一会儿,我缓缓就好了。”

      凌芸恍然明白景明是在装病,配合他表演,“别闹,你脸色都不太好,你赶紧撒开!”

      发现凌芸伸手摸他的心跳,景明故意大口喘气,想让自己心跳加速,“哎哟,看来心悸没法要孩子,要孩子会要命的。”

      凌芸用力推开他,“我就知道,你是在这儿等着我呢!你那心脏还没我跳得快呢!”

      景明厚着脸皮,把头靠进凌芸怀里,“好媳妇,咱们就顺其自然好不好嘛,我不想让你再瞎吃药了,看你这样难受,我特心疼。

      不止叶邈,连小爷爷都说你现在这身子骨不适合生养,要慢慢调养,要是因为给我生孩子,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看景明咧嘴,扮作哭相,凌芸扑哧一笑,搂着他的脑袋哄道:“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这么幼稚,没事老撒什么娇啊,不害臊啊?”

      景明紧抱着凌芸,“我不管,我就对自己媳妇幼稚怎么啦,我还是那句话,我可以没有孩子,但是我不能没有你!”

      “那你以后别碰我!”

      “为啥?”

      “不是你说的吗,以后你不配合我了。”

      “对对对,为了你,我能忍,不过,就怕你忍不住。”

      “滚滚滚,你个臭流氓!”

      景明抱住凌芸,嗔道:“哎呀,我才不滚呢,我就要赖着你。”

      凌芸撇了撇嘴,“我饿了。”

      景明松开手,急着问她,“想吃什么?”

      “疙瘩汤吧。”

      难得凌芸有胃口,景明高兴极了,“你等着,我这就叫人给你做!”

      天市宫,英王府。

      冰莘不紧不慢地喝着参汤,跪在她身侧的福祥却急得满头大汗。

      福祥连连磕头,哀求冰莘,“王妃,您就行行好,去书房看一眼殿下吧,再这么喝下去,他身子受不住啊。”

      冰莘漫不经心道:“他自己要喝,管我什么事。我看你,还是进宫找敬宁妃帮忙吧。”

      “娘娘已经亲自来过了,可是殿下死活不肯见她,还发了好大的脾气。”

      “她都劝不住,我就能劝住?”

      “您现在有孕在身,您过去,殿下见了自然会心疼,必定能听进去您的话。”

      冰莘哂笑,“你这是想利用我,使苦肉计啊。”

      福祥深深叩首,“王妃赎罪,奴才也是逼不得已。”

      “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你?”

      听冰莘这话,应该是被说动了,福祥赔笑道:“只要您能去看看殿下,劝他别再喝酒了,您怎么处置奴才都行。”

      冰莘砸下盛满参汤的碗,一手撑着桌角,一手护着孕肚,站起身,“带路吧。”

      跟着福祥去到隔壁院,刚走到正房门口,就从里面抛出来一个酒瓶子,在脚下砸得粉碎。

      慧哥上前一步,护着冰莘,“主子小心!”

      冰莘倒没有害怕,挥手示意慧哥和福祥不必跟她进去,可是慧哥不放心,“主子,您自己进去不安全。”

      “放心,他不会对我怎样的。”冰莘嘱咐慧哥,“去叫厨房熬一大壶醒酒汤送来。”

      慧哥一怔,“您真的能劝住殿下?”

      冰莘信心满满,“来都来了,不能无功而返啊。”

      站在书房门口就感觉酒气熏天,冰莘一时有些喘不上气,可是她还是调整呼吸,走了进去。

      正堂里无人,找了一圈,才发现景晔背靠西次间的木屏风坐在地上,衣冠不整,很是颓废。

      恍惚发现脚边出现一个影子,景晔半醉半醒道:“我不是说了吗,我恨你,我不想见你,你为什么还不滚回宫?”

      冰莘看景晔的眼泪慢慢从眼角溢出,听了他的话,发现景晔是把自己当成敬宁妃了。

      “是我。”

      隐约听这声音不像敬宁妃,景晔仰头一看,懵了几秒,“你、你怎么来了?”

      “一个多月了,你成天酗酒,要死要活的给谁看?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觊觎兄嫂吗?曾经到处拈花惹草,如今又有谁会相信,你对她情有独钟?”

      冰莘一句道破景晔的矛盾,只是她不知道,他不止是怀念嘉懿,而是内疚,她的罪,她的死,也有他一份。

      同时,他又想到了莲心,他辜负了她,害了他们的孩子。

      看景晔突然崩溃大哭,莫名的,冰莘发现自己也有些心疼他。

      不能娶到嘉懿,那种心情,应该和她不能嫁给景晟一样痛苦吧。

      可是,莲心又算什么呢,他一次次在梦里喊的人,是她,不是嘉懿。

      他到底是喜欢嘉懿,还是喜欢莲心啊?

      冰莘看不懂,但又不想懂。

      人都不在了,深究这些纠葛,都已经毫无意义了。

      冰莘慢慢蹲下身,想要去拥抱景晔。可是月份大了,圆滚的肚子不允许她像正常人一样蹲着,无奈之下,她只好跪坐在景晔身边。

      伸手抚上景晔的肩头,冰莘冷冷地说:“你别喝了,就算你把自己喝死,她也活不过来。”

      景晔痛哭道:“对不起,对不起。”

      冰莘苦笑,“也不知道,你这到底是对谁道歉,你这个浪子,对不起的人,怕是十根手指也数不清吧。”

      景晔转身抱住冰莘,“莘儿,我把所有对我好的人都弄丢了,我只有你了。”

      冰莘第一次听到景晔叫她“莘儿”,她有些意外,愣住神,竟不知该如何搭话,两手下意识抱着景晔,任他在怀里哭泣。

      待景晔情绪稳定了一些,冰莘松开手,扶他靠着木屏风坐着,试探着问:“那、那个,你既然那么喜欢嘉懿,当初为什么不求父皇赐婚?”

      景晔哭蒙了,两眼发直,听冰莘突然这么问他,想了想,毫无情绪地说:“她从小就被内定为太子妃了,而且,她不喜欢我,她一直都喜欢二哥。”

      冰莘惊讶道:“你说什么?她、她喜欢豫王?可是我怎么听说,你之前和她走得很近?”

      景晔解释道:“她之所以会和我走得比较近,一是因为嘉琼是我老师,二是她需要我帮她做事,同时,我也在利用她和她家的人脉,得到我想得到的东西。”

      冰莘白了景晔一眼,“你们这是狼狈为奸。”

      景晔嗤笑,“不过,我从来就没有入过她的眼,我们之间只有互相利用。”

      “那你难受个屁啊?”

      “大概是我良心发现,自己也对不起她吧。”

      “你最该道歉的人不是她,应该是莲心,她才是彻头彻尾被你利用的人。”

      “我知道,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我不管你以前做了多少坏事,你现在又有什么别的计划,只要你别把自己搞死就成。”

      “你这话说的,倒像是心疼我,关心我。”

      “我现在没有家了,只能靠着你,我可不想被你连累死。”

      “你现在不是镇国公府的三小姐吗,怎么叫没有家呢?”

      “那只是名义上的,九州皆知,我是瑞宪长公主的二女儿,我是罪臣之后。”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无依无靠的,你就安心当英王妃吧。”

      “哎呀!”

      突然看冰莘皱眉,一手摸着肚子,景晔慌了,“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冰莘安慰他,“没事,刚刚只是孩子又踢了我一下。”

      景晔心里稍安,才发现冰莘一直坐在地上和他说话,急道:“都是我不好,让你这么坐着,眼看你还有一个月就要临盆了,这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好?”

      冰莘在景晔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看景晔愁眉苦脸的样子,笑道:“我自己有分寸的,你别担心。”

      “要不要我抱你过去?”

      “不用啊,我没有那么娇气,我自己可以走过去的。”

      话间,二人走到榻前,景晔扶着冰莘稳稳坐好,自己蹲在她身前,两眼盯着她的肚子发呆,伸手摸了一下,笑得像朵花一样。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什么?”

      “是你教福祥那么说的吧,就想骗我来见你。”

      “哪有?我压根不知道福祥去找你了。”

      “别看这满屋子都是酒气,可你身上一点酒味都没有。你是看见我来了,才故意往外扔的酒瓶子,不然,那瓶子怎么那么正好就在我走到门口的时候碎了?”

      景晔心虚地闻了闻衣袖,地毯上都被他倒了酒,身上竟然一点酒味都没有沾上,“这么明显吗?”

      冰莘挑眉,“你看,承认了吧。”

      景晔没想到自己的计划,这么轻易就被冰莘识破,真是失策。自知没趣,起身坐到她身边,不敢看她,低头道:“对不起啊。”

      冰莘并没有不高兴,“我知道,你之前因为嘉懿的死很难过,但是也不至于难过到现在还没日没夜的喝酒。

      敬宁妃来是真的,你不见她也是真的,但是,她不是来劝你不要为了嘉懿难过的,她是劝你跟我和离的。”

      “你放心,我没听她的,我不会跟你和离。”

      “嗯。”

      “我就是,想见你。”

      “我知道,所以,我来了。”

      “自从母后千秋,你我就再没见过,我担心你和孩子。”

      “你不是隔三差五,就和慧哥打听我的情况吗,我好好的,你还担心什么?”

      “你怎么这事都知道,慧哥答应我,不告诉你的?”

      “慧哥是答应你不主动告诉我,但没答应你,我问了,不如实上报啊。”

      “看来,你也是关心我。”

      “少臭美,我才不是关心你,我是为了孩子,毕竟这是你的骨肉,你有权知道他的情况。”

      “可是,你是我孩子的娘。”

      “景晔,你是不是移情别恋,开始喜欢我了?”

      “那你呢,有没有和我一样?”

      “我不知道,我觉得,至少为了孩子,为了我以后能正常过日子,我不应该和你闹得太僵,我是你的妻子,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这一辈子,不论荣辱,都要和你绑在一起。”

      “他要回来了,你做好准备,见他了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6章 第五十二章 逢此百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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