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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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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是完全黑了,校园里的路灯散发着晕黄的光,小虫子们围绕着积满灰尘的灯罩,嗡嗡地飞。
风吹动树叶,哗哗地响,携着叶香自在又轻快地在夜色中徜徉。
和郗远一起永远不用担心冷场。
“今天拖你到这么晚,真是不好意思啊……你爸妈会不会因为这个训你啊。”想到这茬,郗远有些愧疚。
但这份愧疚并没能维持多久,很快他便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要是我妈今天接我,明天你可能就见不到我人了。”他习惯性地玩笑。
严砚没想到郗远还会专门道歉,微微惊诧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没事,我今天乘公交回家。”
郗远一怔。
柔黄的光晕下,身畔的女孩眉眼温和平静。
但也许是夜色朦胧,郗远竟从她低垂的纤长眼睫中辨出了无声的委屈。
夏季校服的白净衣角不时被风牵动,女孩单薄的好似一只轻轻一碰便会乘风飞走的鹤。
在这份单薄中,郗远破天荒地头一次添了几分不自在。
因自己恣意妄为而产生的负罪感沉甸甸的,压得他几乎难以出声。
他清了清嗓子:“那你回家的时间不就更长了!你估摸着,大概几点到家?”
严砚有点犹豫,担心郗远会内疚,因而不太想回答。
这事也不只是郗远的错,他不听老师的嘱咐下去了固然不对,但其中也有自己没通知到位的责任。
她不喜欢在讲台上被太多人看着,想着老师早就强调了很多次,大家应该已经熟知规矩,就没有像其他课代表一样,课前特意在班内大喊下课就要交卷子的事。
……
现在想想,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大不了在黑板上写一下,或者让班长帮忙吼一声。
这纵使会有些不好意思,也好过现在,不仅耽误了回家的时间,还要担心刘老师告状……
她见郗远盯着自己,眼神明亮,似乎很期待得到答案的样子,考虑了一下,避重就轻:
“坐车要三四十分钟吧。”
这个点已经不算下班高峰期了,她坐的车班次很少,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怕郗远自责,她挑了不那么重要的部分讲。事实上,等她回家,起码是在一个多小时后。
郗远愣了愣,脸上惯常带着的笑容慢慢收起来了。
他看了眼手表,现在已经七点多了……
“你家在哪?”郗远语气严肃。
平常嘻嘻哈哈的人一但敛了笑意,便显出格外的认真。
严砚被他的神色一唬,脱口而出:“柚邻小区。”
郗远算了算,嚯,真够远的。
从这过去大概只能坐19路车,这路车班次也少。
三四十分钟回家够呛。
这姑娘还挺乐观,乐观又单纯,这时候光等车就得比平时多二十分钟。
那她到家不就八点多了?
“啧,要不然这样吧,你打的,我出路费好了。”郗远摸着良心说。
严砚想,乘出租车也可以,虽然贵点,但今天这么晚了,还是快些回家比较好。只是她带了钱,不需要郗远来付。
于是她说:“不用你出,我带了钱的。”
郗远还要争辩,严砚赶紧转移话题,试图打断他:
“我刚刚在办公室碰见刘老师了……他应该不会跟杨老师说的吧”
杨风淑和刘方的恩怨算是由来已久,这两人的互怼史,素来被历代学生津津乐道,至今文华一中的贴吧里还有双方针锋相对的精彩描述。
“只见杨总将七厘米高跟踩得虎虎生风,好似要将那力度踩在刘方脸上……”
“老魔头巍然不动稳如老狗……啊呸,泰山,是泰山!他丝毫不把杨总的字字珠玑放在眼里,甚至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只道:‘你们年轻人,就是不够沉稳……’”
这是过去学长学姐们的回忆,那时杨女士资历尚浅,还只是一位普通的·年轻的·教英语的·暴躁老师。
她和刘方同带一个班,经常会因为刘方布的作业太多,以至于占用了同学们学习英语的时间而吵起来。
如今两人都做了班主任,杨女士也成熟了许多,却还是聊不到一起去。
杨风淑性情急躁,说话行事恨不得快到飞起;而刘方平生就求沉稳二字,用郗远的说法,他可以直接参加广场老龄组太极小队。
两人互相嫌弃,双方都尽量减少交谈即使现在在一个办公室,话也说不了两句。因为对方的课代表很晚才交试卷什么的而告状,就更不可能了。
郗远觉得没问题。
他向严砚分析一番后,严砚将信将疑着,最终还是被他的诚恳说服,也放下心来。
出了校门,学生和家长们已经散尽了,放学时喧闹拥挤的街道,这时竟显出几分冷清。
凑巧一辆出租车经过,郗远伸手就拦了下来,弯腰问司机:
“大伯,到柚邻小区大概多少钱啊。”
“那我哪能确定,得看路况的啊小伙子!堵车得加钱的啊!”
“不是,大伯,都这时候了,怎么还能堵车呢!”
郗远笑笑: “您有经验,肯定知道,就告诉我大概多少钱就行了。”
严砚已经把后面的车牌号记下来发给了严妈,又给严妈打了个电话将事情三言两语交代了下。
挂了电话,发现郗远还在跟司机伯伯唠嗑。
……
已经唠到司机伯伯孩子的学习问题了。
……
严砚默了默,开口准备跟郗远道别。
“郗远……”
“数学这玩意儿其实好学——诶你好了?”
郗远从车窗那回过头来:“我刚问了大伯,到你家应该二十块钱左右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在书包里找来找去:“你等等,我找一下再给你。”
严砚的推辞郗远只当做耳旁风,没装什么东西的空落落的书包很快被他翻了个遍。
正当严砚犹豫着要不要直接上车就走时,只见他的表情渐渐微妙了起来。
“这个……啧!我好像没带啊!”
严砚听着不禁松了口气,她还真怕郗远心血来潮非要帮她付钱。
“虽然谢谢你这份好意,但本来就不用你来付的,我坐车回家与你有什么关系?”严砚嘴角勾了勾。
“你今天被留到这么晚本来就是我造成的。”郗远轻咂一声:
“嗨,我这人最讲兄弟义气!这次多少钱你先记着,明天我再还你。”
严砚争不过他,想想再这么无意义的辩下去不知道要搞到几点,赶紧一下子钻进车后座,从窗户里对郗远郑重拒绝:
“真的不用!明天你可别带!我不要!”
“你总不能真不让我带钱了吧!”郗远笑:“我买水呢?”
严砚干脆不理他,转头报目的地。
司机伯伯发动了车子。
“小姑娘,你同学啊!”
“嗯。”严砚小声回答,刚才跟郗远争辩时的自然不知去了哪里。
她还是不喜欢与陌生人说话。
但跟郗远,仿佛就是没有任何不自在的,两人就开始聊起来了。
这才认识多久,她都会拒绝郗远了!
严爸不止一次为严砚的过于腼腆而发愁。
她不敢与不熟的人搭话,不敢拒绝别人,更不可能指出他人的错误。
因为这几点,严砚乘出租经常被绕路,甚至还会被多收钱。
严砚路痴,先前还不知道,懵懵懂懂地被绕了几次后,费工夫记了路线,才明白自己被坑了。
可下次司机绕路时,她还是什么也不敢说。
严砚仔细想了想,不得了,她今天,还指出了郗远阅读的错误!
她今天怎么这么厉害的!
难道她都可以和别人正常交流了吗!
“小姑娘,不早了嘿!你和你同学一起留在学校吗?”司机伯伯笑眯眯地问:“他知道你家在哪啊!好朋友啊!”
严砚心中一跳:
“嗯……是……是因为……”她有心想解释,坑巴了几句……
然后决定收回刚才异想天开的想法。
与陌生人交流什么的,不敢想不敢想。
郗远果然是很特别的啊。
严砚想,他好像跟谁都可以打成一片。
真羡慕啊。
回到家,严妈早已带弟弟出去玩了,只留了一盏玄关的灯。
严砚自己热了饭吃完,洗完澡,乖乖进房间写作业。
周一的作业不多,严砚很快解决了语文英语作业,开始和数理化生死磕。
文华一中的理科师资非常出色,进入一中的同学们,大多都已经有了日后学理的倾向。
严砚受之影响,也是默默瞄准理科的。
今天除了数学,理科只上了生物一门,所以严砚决定先写完数学,再写生物。
三十多分钟写完两面数学,刚摊开数学课外作业,门口就传来了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呼唤:
“姐姐~我回耐呐!”
不一会儿,房门被个小不点打开,小严越扑进来,踮着脚扒在严砚的桌子边沿。
外面传来乒乒乓乓的一阵声响,是严妈在收拾东西。不过一会儿,严妈也进来了。
“又来烦你姐姐!”她笑骂一声,又摸了摸严砚柔顺的半干头发:
“要不要我给你热杯牛奶?”
严砚揉着弟弟白皙的小嫩脸,笑得甜甜的,点了点头,开始和三岁弟弟的例行问答活动。
“越越今天晚上玩了什么呀?”
“玩、玩了玩具!在小哥哥家里!哇,好多车车呀!”
“那你开心吗?”沉溺于吸弟弟无法自拔中。
“开心!超开心哇!”
小孩子夸张的语气真的超级可爱!于是……严妈端着牛奶进来时,小严越已经开始在姐姐桌上撒野了。
严砚看着因大力而损坏的记号笔头,沉默了会儿,转头对严妈求救。
“你呀,平时叫我们管弟弟的也是你,纵容他的也是你!”
严妈说着抱走还在专心戳桌子的小严越,他用力挣扎着,可惜妈妈是全然不顾的。
严砚一口气饮尽牛奶时,严妈已经安置好弟弟,满脸疲惫地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