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0.雪中回忆 ...
-
这一晚，卡尔久久无法入睡，最后他索性穿起衣服溜出了房间。这个时间即使是晚上参加游戏回来的那些人也已经睡下了，整个庄园现在都在黑暗中沉睡着。
卡尔独自沿着楼梯盘旋而下，哪怕隔着手套也能感觉到木头冰凉光滑的质感。他必须得小心注意脚下，这个大厅里白天都阴森森的，晚上更是昏暗得不行。墙壁上烛台发出的微光被黑暗吞噬到几乎只剩黄豆大小，脚下的地板每走一步就发出吱吱嘎嘎的怪声，偶尔还会有老鼠从角落里窜出来，敏捷地游走在黑暗之中。
推开饭厅沉重的大门，卡尔不自觉地放低脚步走过屏风，沿着狭窄的走廊直接进入了花园。今晚竟然有月亮，当他站在花坛边上的时候，银白色的月光在地上投下一片片花影，在微风中犹如流水一般轻轻波动着。空气里有暗香浮动，不过卡尔分辨不出是什么花来，他猜园丁一定能给出答案。不过究竟是什么花其实并不重要……
“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冰凉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一双手冷不丁按在了卡尔肩上，“这个庄园晚上并不安全吗？”
夜深人静之时这一下可足够吓人，要不是卡尔听出了是谁的声音，他差点就忍不住大叫出声了。不过这个声音卡尔从不会听错，他擂鼓一样的心跳还没缓下来，却已经笑着回过头去：“约瑟夫！”
“嗯？”约瑟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非但没放开卡尔，还把下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冰冷的鼻息滑过卡尔的耳朵，他不禁哆嗦了一下。
约瑟夫低笑起来，问：“怎么不睡？”
“睡不着。”卡尔的耳朵痒得要命，却不敢躲，“今、今晚有月亮，你看！”说着抬手指天上。
约瑟夫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说：“看见了。”
“你、你没看。”卡尔认真地指出对方睁着眼睛说瞎话。
约瑟夫却笑了，他压低声音说：“怎么没看，月亮不是在你眼睛里吗？”他看到卡尔连耳根都开始发红了，终于大发善心放过了卡尔，又问他，“想不想看看更美的景色？”
“想。”卡尔眼睛亮了起来，他当然不是真的很想看景，但能和约瑟夫在一起，怎样都再好不过了。
约瑟夫于是拉起卡尔，带着他回到庄园的走廊上，花园被他们抛到身后，两人一直走到卡尔已经去过三次的等候厅。约瑟夫告诉他：“除了参与真正的游戏，这里其实还可以进行模拟练习。”
“模拟练习？”卡尔疑惑地望着约瑟夫。
约瑟夫一边推开等候厅的门，一边回答：“不是真正的游戏，不过场景和规则与正式游戏一样。只是在练习中赢了并不能离开庄园，而且监管者要是不乐意陪求生者练习的话，求生者就只能自己练习破译密码机以及开大门之类的无聊玩意儿。”
“哦。”卡尔以前从没听人提起过有关练习的事情，“那、那监管者愿意、愿意陪求生者练习吗？”
约瑟夫耸了耸肩：“看心情吧。并不是所有求生者都有那个心来这里做额外训练。就我所知，只有两三个人发起过练习邀请，不过我从没应过。”
“那、那我邀请你呢？”卡尔兴冲冲地问，“你、你陪不陪我？”
约瑟夫垂眸笑了一下，他拉着卡尔一起跨过传送门，声音消散在一阵阵波动之中：“你说呢。”
熟悉的失重感倏然袭来，等卡尔再一定神，便发觉自己站在了冰天雪地之中。空中纷纷扬扬飘着小雪花，昏黄的月亮挂在天际，映出了很远之外逃生大门的轮廓。然而约瑟夫却不见了踪影，卡尔慌了一瞬，大喊道：“约瑟夫！”
“呱！”一只乌鸦被惊得飞了起来，不断在天空盘旋。卡尔左顾右盼，先是看到了一台发出幽光的密码机，然后又看到了一架摄影机。他毫不犹豫地走到摄影机边上，俯身对着那个圆圆的镜头看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想去碰一下。
约瑟夫的声音却忽然响起：“这可不是你该玩的东西哦。”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卡尔身边，而后者居然连脚步声都没听见。
“约瑟夫！”卡尔立刻笑着回头，“这、这就是你的摄影机吗？”
约瑟夫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不过还是回答道：“是，这是我的摄影机。”
“很神奇。”卡尔又转回头看那架精致的仪器，“上、上次有光从这里、这里射出来。”他指着镜头，“然后我进去，就、就变成黑白的了。”
约瑟夫一边随手把卡尔从摄像机旁边拉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摄影再神奇，也没有当下重要。”
“当下、当下的什么？什么很重要？”卡尔一边问一边顺从地跟着约瑟夫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离开了这里，事实上他对摄影机唯一感兴趣的原因就是约瑟夫喜欢摆弄那些东西——虽然那是他离开卡尔之后发生的事情。然而卡尔仍旧想要了解那之后的约瑟夫。
不过约瑟夫听了卡尔的问题却没有回答，转而问他道：“你觉得这里的景致熟悉吗？”
“啊？”卡尔闻言扭头四顾，颇为犹豫地回答，“不觉得。难道我、我来过这里吗？”
约瑟夫说道：“你的第二局游戏是在军工厂里进行的。”卡尔连连点头，约瑟夫接着说道，“这里就是那个军工厂，只不过是更早的时候。”
“哦！”卡尔一听也顿时觉得刚才路过的那种大箱子有些像之前废弃工厂里常见的那种，只不过覆盖着积雪，看上去有些不一样了。不过他不明白，“更早的时候？”
约瑟夫淡淡地回答道：“在欧利蒂丝庄园，时间是个可笑的东西。”他说着垂眸，掩去目光中复杂的神色。
卡尔沉默了一会儿，握紧了约瑟夫的手，他说：“不管多可笑，今后的时间……”他望向约瑟夫，“我都陪着你。”
“卡尔，保证过可就不能反悔了。”约瑟夫的内心并不像语气那样平静，他也握紧了卡尔的手，轻声说道，“我也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的。”
卡尔笑了，他忽然指着不远处的工厂说：“跟、跟上次不一样。”他看到了完好的楼梯，“之前这段楼梯堵着。”
“是啊。”约瑟夫索性拉着卡尔上了楼，他们站在转角处的平台上，居高临下看着被积雪覆盖的军工厂。卡尔忽然问道：“圣诞节是不是快到了？”
约瑟夫摇了摇头，回答：“不知道。”
然而两人心中都涌起一阵暖意，他们也都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圣诞——那个对他们而言最为特殊的圣诞。
他们在那个圣诞真正表明了心意，他们的命运也从那个圣诞开始真正变得密不可分。
还记得，那个平安夜雪下得不大，街上隐约有圣诞颂歌的声音传来。所有人都在和家人团聚，因为这就是圣诞该做的事情。卡尔那天是和哥哥一起过的，他们一起吃了晚饭，哥哥破天荒没有把自己灌得烂醉，甚至对卡尔也很和善。
然而卡尔依旧感到意兴阑珊，尤其是当独自回到卧室之后寂寞就变得更加令人无法忍受。他抱膝在窗台上坐了一阵，才模模糊糊想清楚自己究竟是在等待什么。
可今晚约瑟夫注定不会前来拜访，他要和自己的家人一起过平安夜。卡尔从未说过什么，不过他非常清楚约瑟夫有多疼爱自己的胞弟乔伊，也十分理解约瑟夫在平安夜选择和家人度过。
只是卡尔无法不感到落寞，他几乎有些羡慕乔伊，可以随时见到约瑟夫。他和哥哥的感情远不如德拉索恩斯兄弟俩的感情深厚，而卡尔知道哥哥至今仍旧将其归咎于自己有着怪毛病的弟弟。
也许哥哥是对的，他的确有毛病。卡尔轻轻叹了一口气，在玻璃窗上留下了一团模糊的雾气。其实最近他觉得自己的病已经好了许多，上个礼拜约瑟夫甚至带他去了一个清净的画廊，他在那里呆了将近半个钟头。而在更早之前，卡尔就已经鼓起勇气乘坐马车到约瑟夫家去过了。虽然他一路上都感到喘不上气，但约瑟夫显然对此十分高兴，因此卡尔也觉得高兴。
忽然，卡尔从窗台上跳了下来，他赤着脚钻进衣柜里，开始翻找许久都未曾穿过的大衣。虽然冷得直打颤，但卡尔却觉得胸口热得几乎发烫。
他想要偷偷跑去约瑟夫家，不是坐马车——想在平安夜乘坐马车非得惊动哥哥不可——而是走过去，真正站到大街上，沿着覆盖积雪的道路走过去。卡尔一直知道路线，虽然他从未真正走过，但却从约瑟夫的画上看到过。约瑟夫很喜欢把外面的世界画给卡尔看，他更希望能和卡尔一道去看这个世界，而卡尔也一直在努力满足约瑟夫的心愿。
不论如何，今晚卡尔的计划能够实施还真是多亏了那些画。卡尔笨手笨脚地给自己穿好衣服，然后偷偷溜到卧室门口听着走廊的动静，当确定没人之后卡尔就一口气溜到了外面，穿过庭院出了大门之后便开始小跑，直到把家远远抛在身后。
当卡尔气喘吁吁停下的时候，身上已经落了好些雪花，冰凉凉的雪水顺着他的帽檐滴下来。街上人不多，不过少数几个行人都对这个在平安夜独自奔跑的少年投来好奇的目光。卡尔不敢和那些目光接触，虽然他知道那些目光都很和善。
今晚可是平安夜啊。
卡尔裹紧衣服，将脸藏在帽子下面，开始沿着那条从未走过但却熟悉至极的路往约瑟夫家走去。冰冷的空气让人精神振奋，卡尔心跳得如同惊慌失措的兔子一样，同时感到极度的紧张和过度的兴奋。他甚至有些眩晕，每走几十步便不得不扶着灯柱喘息片刻。
“圣诞快乐！”就在卡尔不知第几次停下时，身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吓得卡尔几乎跳了起来，“哦，孩子，我没想吓着你的。”说话的是个老乞丐，面前的破碗已经装满了硬币。
卡尔鼓起勇气回答：“圣诞快乐，先生。”他的声音很小，不过老乞丐也能猜出他说了些什么，他哈哈大笑起来，冲卡尔摇了摇铃铛说道：“上帝保佑你今晚美梦成真，哈利路亚！”
“哈利路亚。”卡尔认真地说道，然后再次迈开脚步，这一次他走得更快。
然后约瑟夫家的宅子便隐隐约约从街角后露出来了。
卡尔一直等到走近大门时才发觉自己并不想真的敲开大门做一次正式的拜访，他甚至不想打扰到约瑟夫和自己家人团聚。因此卡尔绕到了宅子后面，他仰起头望着那个属于约瑟夫的窗子，里面仍是黑漆漆的。
也许约瑟夫已经睡了，也许他还没有回到卧室。卡尔抱着身子原地跺了跺脚，呼出的白气在面前一团团散开，他暗自等待着，希望当那个窗子亮起的时候能够看到约瑟夫的影子打在窗帘上。
雪渐渐下得大了，卡尔不得不时时将身上的积雪抖落。他的靴子踩在厚厚的积雪上，脚几乎冻麻了，那一小片雪也被卡尔踩得光溜溜的。
然而当窗子亮起、约瑟夫的身影出现在窗帘后的时候，卡尔几乎冻僵的脸上依旧露出了快活的笑容。他在心里大声对约瑟夫说：“圣诞快乐！”
下一刻，窗帘蓦地被拉开了，卡尔猝不及防地与约瑟夫四目相对。有那么一瞬，卡尔的心脏完全停止跳动了，他呆呆地看着约瑟夫眨眼间便消失在了窗子后面，还没来得及感到失望，一连串的脚步声便迅速靠近。
约瑟夫喘着气跑到了卡尔身边，他一把拉起卡尔已经冻僵了的手用力搓了搓，说道：“怎么不叫我。”然后他拉着卡尔往屋里走，小心地避开了可能会遇到的人，迅速溜回了房间。
而卡尔的身子逐渐暖和起来，他身上开始滴滴答答，都是化掉的雪顺着大衣流下来的。约瑟夫替他脱掉大衣，又把卡尔按在壁炉前的椅子上，要他把冻僵的脚好好暖和暖和。
“饿不饿？”约瑟夫忙活完又问，“大晚上跑出来，吃过晚饭了吗？”
卡尔点头。于是约瑟夫便在他身旁站定，用那双蓝色的眼睛望着卡尔，卡尔也同样仰头望着他。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只有壁炉里的柴火不时发出噼啪声。外面有人在唱圣诞颂，浑厚的歌声动听极了。虽然街上行人不多，但约瑟夫知道这段短短的旅程对卡尔来说有多不容易。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无论说什么似乎都显得苍白无力。
于是当午夜的钟声突然响起的时候，约瑟夫吻了卡尔。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10.雪中回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