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修和剑修相爱相杀》昆山之石

10、银丝玉屑糕【修文】

　　楚江轻而易举的敲开了望江食肆的大门，两个缩头缩脑的伙计从里面走出来，把众人迎了进去。

　　食肆大堂里的桌子十之八九都围坐着人，不过都是些面带惊恐没有修行的普通人。

　　大致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李辰良发现其中许多人似乎都挺想拦下他们问问外面的情况，但是又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虽然大堂里坐着许多人，但是却安静的像是一个人都没有一样。

　　李辰良心里有些毛毛的。

　　伙计引着四个人进了包间，包间的竹窗开着，正对着外面的小河，风景倒还算不错，李辰良和序春秋对视一眼，迅速抢占了谌苕左右两边的位置，楚江像是没有看到他们的动作一样，只管微笑着坐在了谌苕对面。

　　李辰良一向话不多，楚江方才又直说他跟序春秋有仇，谌苕想了想，率先开口道：“楚兄选了这处地方，想来对这里很熟悉了？不知道这家食肆有什么招牌好菜，竟然能让楚江兄记住？”

　　“唔…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选这里只是因为之前听别人提起过，说是不错，刚好借着这次机会来瞧瞧罢了——果然很不一样，冬夏应该也看出来了吧？”楚江抿着唇露出思索的神色，回了谌苕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却又没有说哪里很不一样，继而转头向伙计道：“伙计，来介绍介绍，你们这里都有什么好酒好菜？”

　　酒菜很快就上来了，酒是好酒，正宗的花雕，菜也是好菜，带有浓郁南方甜鲜咸香的风情，可能是因为食肆名叫望江，又邻着一条小河，多有河鲜上桌，搭配着几样甜点和凉拌小菜，在凡俗已算是很不错了。

　　序春秋还在想自己什么时候跟一个天阴十殿至少八楼巅峰的人结了仇，并无心思吃喝，李辰良向来不爱甜鲜和鱼类，又还在回味刚才那场他换了本命灵器之后的一起场战斗，也一直在走神，只有谌苕和楚江说说笑笑你来我往，互相劝酒。

　　正当李辰良沉浸在关于剑的战斗回放里出不来的时候，忽然有一把剑从他眼前闪过。

　　没有杀气，李辰良潜意识里认为眼前的剑并不会对他造成伤害，但又十分欣喜于对方高妙的剑招，于是他举起筷子迎上去。

　　“笃”的一声把李辰良从自己的世界里拉了出来，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手中的筷子正和序冬夏的碰在一起，一枚雪白可爱的糕点落在桌子上，还在翻滚。

　　原来那剑是一双和李辰良手里的一模一样的筷子。

　　李辰良抬头，序冬夏的眸子里盛满的竟然不是他经常能从那里读出来的挑逗和戏谑，而是一种更深的、他更熟悉的东西，有些像他久违了的真挚的关怀和温暖。

　　李辰良心头各种情绪翻涌而上，一时间哑然，坐在他右手边的序冬夏却好脾气的对他笑了笑，温和道：“我尝了这个银丝玉屑糕，觉得很不错，看你似乎最近胃口不是很好，便想着也夹给你一块，没有别的意思。”

　　刚刚还被李辰良当作木剑使的筷子“啪嗒”一声掉落在桌子上。

　　*

　　燕国战败，大多数燕国旧臣都成了楚国的臣子，少数刻板死心眼的也不过是归园田，各有各的归处。
　　很少有像李辰良这样，从大将军的嫡子，忽而变成了人人看不起的奴隶的。
　　所有的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那个大将军父亲军前叛国。
　　李辰良的父亲本以为这样便能得到荣华富贵，却没有想到燕国国主投降前向楚国国君提出的唯一一个要求，就是要求楚国杀了导致他燕国灭国的叛将。

　　于是叛将之子李辰良，便成了楚京里的一个奴隶了，还是那种所有人都可以踩一脚的、最低等的一个。

　　李辰良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愿意把他从那样的黑暗里救出来。

　　那人是楚国丞相的庶子，眉眼弯弯的笑着把他身上洁白的狐裘披在自己身上，又把他从冰天雪地里拉起来，把自己安排进了他的院子里。

　　李辰良知道自己是个祸端，如今整个楚国都忙着消化燕国，而像自己这种被燕国人仇恨被楚国人不齿的身份，根本不应该奢求能得到光明和温暖，可是他还是拒绝不了那人给他的温暖。

　　因着买下了自己，丞相罚那人抄书禁足。

　　李辰良很内疚，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能为那人做些什么。这几天下来，他渐渐知道，那人虽然只有十二岁，但是诗词歌赋无一不通，骑射也是丞相府所有公子里面最好的，更是拜得当朝太傅为师，很得丞相的喜欢。

　　但是由于买下了他，先是没了太傅老师，又失去了丞相的宠爱。

　　一个多月后某一日，李辰良已经熟悉了丞相府的一切，偶然在花园里替嫡夫人千宠万爱的小女儿找到了她养的狸奴，嫡夫人随手把一边桌上冷掉的糕点赏了他一盘。

　　银丝玉屑糕。李辰良认识的。

　　他刚到那人院子里的时候，经常见到那人一手拎着书，另一只手拿着这种糕点吃，不过，那人被禁足以后院子里便不再能见到这种糕点了。
　　那人的书童阆风跟他闲话时说过，银丝玉屑糕是公子最喜欢的，一盘作价五两银子，以前日日都有，如今公子已经月余未见过了。

　　得了这盘糕点——即使是冷的，也是李辰良唯一能给那人的东西了。这时候他只想着那人吃到喜欢的糕点，可能会像把他带回丞相府的那一天一样，温柔的对他笑，完全没有想到，拿这样的东西去给那人，是多大的侮辱。

　　阆风气得红了眼睛，李辰良手足无措。

　　那人却使得一双竹筷优雅的夹了一块糕点放在嘴里，继而微笑着又夹了一块递到李辰良面前，见他眸子里蓄满了泪水，柔声说：“我尝了这个银丝玉屑糕，觉得很不错，看你似乎最近胃口不是很好，便想着也夹给你一块，没有别的意思。”

　　“别怕。”

　　*

　　“呦，今个儿是什么日子？天才剑修李辰良竟然也有拿不稳筷子的一天？”序春秋夸张的瞪大了眼睛，满脸嘲笑。

　　李辰良艰难的把目光从序冬夏身上收回。是偶然吗？
　　不…绝对不是偶然，序冬夏有很多跟那人一样的习惯，比如说喜甜嗜酸，比如每天晚饭后必然要用一盏酽茶，再比如写每个字时最后一笔往往要向左上方轻轻挑一笔，这是他之前就都观察到的…
　　现在，现在也不过是又学那人说话而已，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样想着，李辰良捡起掉在桌子上的筷子，艰难的对序冬夏挤出了一个笑容，断断续续道：“谢…谢谢你，只是…只是我…我不喜欢甜味。”

　　太阳转过屋檐，谌苕的脸一半显在光明里，另一半陷在黑暗里，他弯着眉毛勾了勾嘴角：“不客气，是我以己度人了。”

　　楚江兴趣盎然看着李辰良和谌苕的交锋，轻笑了一声。

　　一顿酒菜过后，几人便不得不成为了朋友——酒肉朋友也算是朋友的一种。

　　四人出得望江食肆去，李辰良注意到序冬夏最后又重新把小河边上的一草一木和食肆建筑的一砖一瓦看了个遍，心里暗暗觉得这个地方恐怕不简单。

　　依照序春秋的意思——虽然他的意见一直最不重要。他们三人应该赶快摆脱楚江，回鉴星阁分属去找茅风、茅山长老问一问他们有没有听说过楚江这一号人，再讨几个应对他的办法…但是，但是楚江显然不打算给他摆脱自己的机会，谌苕客气的做足了表面功夫，邀请这位他们今天新教的朋友去做客，而这位新朋友不知是装作不知道那只是客套还是真的不知道，反正他应下了。

　　离开的时候三个人，回来的时候四个人，序春秋的使女兰藉和桂酒对多出来的楚江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好奇，尤其是在知道楚江是他们二公子邀请来的客人之后。

　　这种恰到好处的好奇导致的后果就是…序春秋的地位更加下降。

　　只见谌苕走在中间，两边分别是楚江和李辰良，兰藉和桂酒一个在他们三个前面为他们引路，另外一个跟他们三个走在一起，问询楚江的要求和忌讳，而序春秋……则孤零零一个人走在最后。

　　天见可怜，明明他才是鉴星阁的少阁主，兰藉和桂酒明明都是他的使女。

　　六个人、主要是前面的三男两女叽叽喳喳说说笑笑，很快走到了中庭，序春秋正低着头边想事情边往前走，忽然感觉前面的声音消失了，他抬起头往前看，只见茅山长老背着手半浮在空中，表情严肃。

　　这是李辰良第一次见到大名鼎鼎的鉴星阁茅山长老，从他来到凌霄城到现在，茅山长老一直在闭关养伤，至于他伤势的来历，据说是因为他为了寻找发现邓林动荡偷偷跑出鉴星城探查情况的序冬夏，强行起了两卦。

　　今天…茅山长老忽然出现，是因为突然到来的楚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