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修和剑修相爱相杀》昆山之石

11、少年时【修文】

　　出乎李辰良预料的，茅山长老的注意力似乎并没有放在突然冒出来的楚江身上，他淡淡的瞟了李辰良等三人一眼，转而对序春秋道：“春秋，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序春秋顿时从方才伤春悲秋的情绪里走出来，三两步走到了前面，对茅山长老拱拱手，又嘱咐两个使女里面年纪大一些的兰藉安置好楚江，这才跟着楚江长老离开了。

　　天渐渐的晚了，夕阳西下，今天或许是因为擅长活跃气氛的序春秋被茅山长老叫走了，这一天的晚饭并没有把所有人都叫到一起吃，而是由分属的小厮们送到了个人屋里。

　　随便用了几口饭，李辰良一反常态没有出门去寻一处安静的地方练剑，而是坐在窗户边上发呆。

　　因着门前有一棵桔子树，李辰良这里惯来要比别的屋子黑的早一些，平常他在屋子里呆的时间短，几乎只有天黑睡觉才在这里，还不太明显，如今他日落时分坐在窗台边上，阴影落在他身上，便让他显得有些阴谲。

　　序春秋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李辰良。

　　这样的一个现在并不常见的李辰良，难免勾起序春秋的的回忆，因为他认识的少年时候的李辰良，常常，便是像现在这样坐在阴影里的。

　　＊

　　序春秋认识李辰良，实在是一个偶然。

　　那一年他将将说服了鉴星阁的老阁主，允许他跟着司南修符道，之后又偷偷摸摸的跟着司南到了渺渺城，明明是认真修行不是做什么坏事，却偏偏得小心翼翼的注意着，生怕人发现他一个鉴星阁的少阁主竟然呆在道涯所在的渺渺城，还拜了道涯涯主做师父。

　　司南是道涯之主，事物繁忙，也并不是只有序春秋一个弟子，虽然序春秋是最小的一个天赋最好也最讨他喜欢的，但是因为鉴星阁老阁主明确说过，绝不能让序春秋像司南别的弟子一样，住进道涯山门去，司南也只能把序春秋安排在渺渺城的一个院子里，派几个忠心的老仆照顾着，三五天到城里看他一次。

　　本来无事不出道涯的司南忽然三五天便要出一次门，有心人自然能探知到司南在渺渺城里的院子里养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于是也当然能找到序春秋。

　　序春秋的背景被鉴星阁洗的再干净不过了，明面上看起来只是凡俗间一个父母双亡有些符道天赋的孩子，只是运气好碰见了司南，才没有沦落为南方众多贱民中的一个。

　　但这样干净的来历，当然没有人会信，虽然他们那时候也绝想不到序春秋会是鉴星阁的少阁主。

　　——他们只会以为序春秋是司南的私生子。

　　修行者不大容易有后代，越是修为高者就越不容易，一般来像司南这样的十一层楼，得一个孩子，肯定得娇宠得不像话。

　　但是如果司南真有了的私生子的话，还真就藏着掖着的可能性比较大。

　　这乃是因为司南曾经有过一个正经道侣。虽然这个道侣前面已经要冠以“曾经”了，但是谁也不敢小看他对司南的约束力和影响力。

　　于是乎，正人君子司南在渺渺城藏着一个私生子的事情，忽然就成了云中修行界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

　　那一年正赶上是二十年一次的华山论剑，剑陵广邀天下大修士一起讨教修行的同时，也开放秦岭供各家子弟历练，更为能在历练中夺得前三名的后辈设了了不得的彩头。

　　序春秋也想去——倒不是为彩头不彩头的，他鉴星阁出身，天材地宝见得多了。

　　他想去，是因为剑陵在秦岭、华山就是剑陵的主峰。

　　剑陵是天下第一的剑修门派，轻易不对外开放，华山论剑是二十年一次的盛事，上一次办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下一次办的时候，他都三四十岁了。

　　即使序春秋是鉴星阁的少阁主，又师从司南，但在他真正当上鉴星阁阁主之前，怕也没有几次机会能到剑陵见识见识。

　　序春秋得宠，他说要去，司南二话不说把他加在了名单上。

　　在十一楼的司南眼里心中这种历练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当然并不能让他上心，他也完全不会关注因为他在拟订的名单上加上了序春秋的名字，而不能随队前往剑陵的人是哪个。

　　——后来序春秋才知道，被他顶掉名字的那个，原是道涯里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师妹。小师妹从凡俗来，父母都只是庄稼汉，人却温柔可爱，天赋又高，有很多追求者。

　　整个道涯随行而去的小辈们被分成了三队分别进入秦岭，进入秦岭的第一天，序春秋就被他的同伴们丢在了一处峡谷。

　　幸亏他的本命灵器是能在大世界排进前三的罗盘，这才能让他在秦岭礼迷迷糊糊的活到他遇见李辰良的那一刻。

　　当然，遇见李辰良的那一刻，也是序春秋在秦岭里最接近死亡的一刻。

　　那是一个雨夜，雨下的很大，山上随便一个裂缝都成了一条山溪，条条山溪都涨了潮，充耳是轰隆隆的水声。
　　水声竟有雷势。

　　序春秋从小到大第一次那么狼狈，被鉴星阁宝贝着长大的他野外生存技能为零，碰到秦岭里这样奇怪的大雨，很久都没有找到躲雨的地方，整个人全像是倒在鸡汤里的蔬菜一样，被雨水泡成了软绵绵的。

　　后半夜上序春秋才凭着升天盘找到一处洞穴，迫不及待的躲了进去。

　　刚躲进洞里，他的脖子便碰上了一个比外面的雨水更冷的东西，那东西硬邦邦的顶着他的皮肉，在他的颈项间留下一道血迹。

　　在听到他说自己道涯的弟子之后，李辰良没有杀他，但是也没有跟他说一句话。

　　两个人就这样在同一个洞穴里呆了大半夜，洞外是秦岭天河倒挂一样的大雨。

　　第二天早上天晴了，他们两个本来应该就这样分开，各自去走各自的路，但偏偏叫序春秋碰上了别人找李辰良寻仇。

　　那时李辰良和序春秋都是第三楼的修为，来得人是一个第五楼的剑修。

　　按照从小到大学到的东西，遇到这样的危险，序春秋这时候都应该转身就走。何况李辰良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前一天晚上还把剑放在他脖子上。
　　——何况第五楼的剑修，即使是他跟李辰良联手也绝对打不过。

　　序春秋确实转身就走了，可是他没有走远，他用升天盘遮掩了自己的气息，躲在一个他计算好的李辰良和那个第五楼剑修的视觉死角。

　　原来那个第五楼剑修跟李辰良一样都是剑陵剑律长老北郭子綦的徒弟，原来李辰良是北冀国燕王的儿子，原来还有人比自己这个生在卜道第一势力鉴星阁却偏偏喜欢画符的人更惨，生来便被几乎所有的修行者仇视。

　　那之后，序春秋便与李辰良一起在秦岭里混日子了，李辰良从来不跟序春秋说话，他总是一个人躲在阴影里，抱着剑低着头，三两天就会有一个或者一群人出现要杀了他，但总是会被他们打败或者被他们逃走。

　　*

　　“你来啦？”李辰良站起身来，为愣在门口的序春秋关上了门，笑着问他。

　　序春秋也笑：“对啊 ，我来再看看你，毕竟我明日就要回渺渺城去了。”

　　李辰良皱眉：“这么急？之前你不是说这一次能多在外面玩一段时日的吗？”

　　序春秋坐在椅子上，自己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是啊，师父说我在外面呆多久都行……但是茅山长老刚刚跟我说，他的伤暂时稳定下来了，他决定明天就带着冬夏出发，继续往林海雪原赶路。你们都走了，我还在这里呆着做什么？还不如回渺渺城去，小师妹还等着我回去给她带小玩意儿呢。”

　　李辰良也坐在椅子上，探着身子问：“我们？”

　　序春秋抬眉瞥了他一眼，低头饮了一口水：“是啊，你们。茅山长老已经答应路上带你一程了……这也是我最后能帮你的了，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回到剑陵去吧。”

　　虽然回到剑陵和平安之间，并不能互相画等号。

　　李辰良默然，他没有想到，序春秋竟然是真的拿他当朋友的。

　　“喂喂喂…”序春秋翘着二郎腿一副嘚瑟样儿，“你是应该感动没错啦。但是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我也不想骗你，我帮你这一次，主要是看冬夏喜欢你，既然我不能陪着他一路到林海雪原去，就退而求其次帮他找到你这么个玩伴罢了。要是冬夏以后告诉我你在路上欺负他了，或者是惹他生气了，桀桀桀，以后我管你这个闷骚毒舌剑修去死……”

　　序春秋发出几声怪笑，像是已经预见到了不久的将来，他再和李辰良见面的时候，替他的蠢弟弟讨伐李辰良的场景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