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鬼路隔》柠禄

12、别醒

　　丰收之后，自然要庆祝。
　　全村一千多人加上家家户户养的猫狗，加上以前生活在这里的动物们，三千多生灵其乐融融。

　　甯白见他们如此喜悦，主动去为他们采购酒和肉。
　　拉着车，甯白的行进速度慢了很多，到达镇上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等待酒家备肉花了半个时辰，采购大量的酒又耽误了不少时间。

　　一来一回花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若是放到平时，不过是割几袋稻子的时间。
　　可放到生死面前，却足以夺取三千生灵的命。

　　又是这样。
　　有什么你们不能直接对着我来。
　　哪怕你们要千刀万剐。

　　甯白蹲下，看着当初喊他哥哥把他重新带回人世间的孩子，伸手阖上了他的眼。
　　他往观顶的方向走去，剑光一闪，拦着他的人直接丧命。

　　甯白站在阎循观观顶。
　　漆黑的眼底深不可测，他扫过整座山，嘴角向上勾起一丝弧度。

　　你们，还真是连一条狗都不愿放过。

　　“魔头！你笑什么！”

　　笑什么？
　　笑我太天真啊。

　　原来我们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

　　一场撕杀拉开序幕。
　　直至甯白力竭倒下，季奚柏站在了他的身前。

　　他听到季奚柏说：“各位前辈，晚辈恳请为甯……为这魔头寻一处魂归之所，还望成全。”

　　甯白只来得及想何必为了他向这群渣滓低头，何必呢。
　　意识便陷入了黑暗。

　　他没听到的是季奚柏表明立场的话，“如果诸位前辈实在不愿意，那晚辈也只好让你们长眠于这。”

　　明知道前面是深渊，我也会跃进去。
　　因为那里有你。

　　没人敢拦季奚柏，因为他的眼里没有生的欲望，只有对死亡的平静。

　　他带走了甯白，将身上的回魂丹给他喂下。
　　在甯白昏迷期间，他为他换了一张脸。

　　季奚柏知道，甯白与他不同。
　　他一直都想活着。

　　醒来后，甯白问他“为什么这么帮我”。
　　他回答说“救命之恩”。

　　甯白没有再问下去。
　　他便也不打算说。

　　如果不是甯白，就不会有现在的季奚柏了。

　　在来解尘学府以前，温谷女曾带着季奚柏自杀。
　　那年他5岁，被什么都不说的母亲带到悬崖边。
　　她牵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地靠近悬崖边缘，在即将跳下去的时候，松开了他的手。

　　温谷女蹲下来摸着他的脸，说：“我不能陪你长大，所以先给你取字。”
　　她第一次在季奚柏面前露出笑容，“暄叡，光明通达。别像我一样。”

　　季奚柏一个人在悬崖边上坐了很久。

　　一个人为什么能决定另一个人的生死？
　　他能活下来是因为什么呢？

　　再后来，是封瑜戚找到他，把他带回去的。
　　可从那天起他就失去了活着的感觉，就好像他已经随温谷女跳下去了一样。

　　直到他遇到甯白。
　　与他不同，甯白是一个不管遇到多少不公、都在努力活着的人。
　　并且甯白把这份活着的热情也感染给了他。

　　他永远记得那个鲜活的少年。
　　他让他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这个人曾说过要娶他，可现在他却又说他们之间再无瓜葛。

　　季奚柏闭上了眼。

　　他又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他也不要他了。

　　甯白换了新的身份，游历了一段时间。
　　他原本以为他做不到隐姓埋名，但意外的感觉还行。

　　可能是因为活着就有念想。
　　有念想就想一直活着。

　　“哥哥你为什么老是盯着自己的手呢？”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孩跪着椅子趴在桌上，盯着甯白。

　　甯白拿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垂着眼道：“因为这双手，曾被哥哥生命里最重要的人触碰过。”

　　小孩似懂非懂，下了椅子又跑到前排听话本去了。

　　甯白看了一眼台前的热闹，起身上了楼。
　　他抱着剑倚在床头休息。
　　在察觉那人的气息时他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找我何事？我说过不要再见了吧。”

　　甯白对这房间中的不速之客不甚待见，抱着剑就那么僵持着。
　　季奚柏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甯白。

　　“出去。”
　　“出去……你会跟我走吗。”

　　季奚柏清楚，甯白绝不会答应，可他还是想问。
　　为什么呢。
　　他在期待什么。

　　甯白冷笑一声，“怎么可能？当初是谁让我离开的，现在要带我去哪儿？你要是后悔把那回魂丹给我，那我去弄一颗还你便是。”
　　“我原本以为，你与我没有瓜葛才能过得幸福，所以我想让你走。”季奚柏的声音还是清清冷冷，说出的话却暖了另一个人的心，“可现在我想跟你一起走。”

　　“一起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甯白收起了刚才的戾气，语气平静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欢我。

　　季奚柏的回答太过迅速，让甯白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连呼吸都停住了。
　　甯白暗骂自己没出息，以前总为季奚柏的一言一行神魂颠倒。现在他是人人唾弃的魔头，不该再为他简单的几句话动摇。
　　太没用了，让人火大。

　　他质问道：“季奚柏，你知道我一直对你抱着什么心思吗？”
　　对方的回答还是那么迅速：“我知道。”

　　甯白抓着季奚柏的一边肩膀，将人抵到墙上，解开腰带，然后粗鲁地扯开了衣襟，“还是知道？”
　　你走吧，我求你。

　　季奚柏从未在他人面前衣冠不整，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大片肌肤裸露在外。从颈侧、锁骨、胸膛到小腹全都没了遮蔽，刚好与肩膀上传来的温度形成鲜明的对比。
　　有点凉。他想，可他的手还是暖的。
　　季奚柏还是保持和甯白对视，而没有其他动作。

　　甯白瞬间就心疼了，他心目中的季奚柏根本不需要向任何人妥协。
　　他做这些不也正是为了季奚柏能不落人把柄吗？
　　可他现在做的，不过是仗着些少年时候的情谊任性、让对方为他妥协，与他厌恶的人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不反抗。”
　　不要给我希望，我已经无法离开黑暗了。

　　“为什么要反抗。”
　　我愿意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那你会不会后悔。”
　　即便我十恶不赦，你也不会推开我吗。

　　“不会。”
　　若你是深渊，我将跃入深渊。

　　……

　　甯白看了一眼还睡着的人，视线一一描摹过那人的每一处，披散着的发丝有些许因被子变得弯起，还有些被压在肩膀下，但大部分还是垂在了后背的一侧，只余几丝散落在脸上。
　　后退，转身，甯白走到门边，动作停在了推门前的那一瞬。他走回到床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又将那几丝头发别到季奚柏的耳后。

　　“暄叡，你先别醒。”让我再看看你。

　　甯白坐在床沿，手指在距离季奚柏的皮肤不到半寸的地方停住，却好似触在了他脸一般，轻柔地抚过每一处，然后细细地抚开眉间那一点拧捏。

　　“季奚柏，你还没有给我取字。”

　　我已经21了。
　　还没有字。
　　所以我不想喊你的字。
　　因为那样我们不平等。

　　把手收回来，甯白起身把季奚柏的衣服叠的方方正正，放在床边的桌上。他背对着季奚柏站着。

　　“别再追过来了，季奚柏。”

　　这次他没有再停留，那轻微的脚步声没有留下一点回响。

　　季奚柏抓紧了床上的被褥，整个人慢慢蜷缩起来，昨晚旖旎了一夜都没红的眼眶现在却红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