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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真诚 ...

  •   第五十五章:真诚
      浑噩地过着日子,总觉时间如飞一般地在身边流逝。这几月,宫里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全数为嬴政四月在雍城祈年宫举行的加冕仪式做着准备。我闲闲地做着自己的事,冷眼旁观着一切,总觉得这一去像是要把整个咸阳宫搬去似的繁琐与隆重。
      白日里我低调而沉默,来匆匆去匆匆,不参杂进宫中的任何事非,事事小心,处处留意,倒没再惹什么祸端。吕不韦有时也会稍稍对我和颜悦色的叮嘱我好生照顾大王,我总装着诚惶诚恐地应下。夜里,李斯总来看我,知我早在宫中待得烦闷,总会想法与我逗乐消遣。象棋,我俩总要来个几盘,起初还总是我占上风,可如今我连连败退,偶尔赢的几幅,也总有他让我的嫌疑。故此,近日正琢磨着是否再弄弄什么飞行棋、大富翁这种不比谋略比运气的棋来走走。
      几日来,去看了爹几次,意外中的神采奕奕,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乐呵呵地对我说着些趣事。谈到嫁与李斯时,爹只是不露痕迹地苦笑了下,摸摸我的头,无比慈祥地道:“妙弋,爹是把你当亲生女儿啊,只要你幸福,爹就安心。”听完此句,我的泪唰地便流了下来,心里的愧疚与感动无以复加。

      终于,秦王政九年三月,咸阳宫上下共千人往雍城出发,队伍长的如长城般望不到底,路途所经百姓之处皆磕头跪拜,庆贺秦王年满加冠,从此正式开始亲政。嬴政并未把我留在咸阳,带着我一同前往,贴身伺候。赵高与嬴政同坐一辆马车,而我则在其后独占一辆马车,待遇竟如嫔妃。王恩浩荡,不得不从,但我却总暗暗怀疑嬴政究竟用心何在,他明知对奴婢的这等恩宠只会让此人身陷水深火热、红眼白眼中,却仍是如此的一意孤行。
      李斯骑马跟随队伍,总时不时有意无意地来到我车旁,他座下的“奔驰”似通人性般,总是小声嘶鸣,此时我便掀开车窗,嗔怪地笑看他,心中虽甜却又总觉得这样不太好。正是春日,沿途风景秀丽,犹记得李斯初送太后去大郑宫的场景,这一路上,留下了我们多少幸福快乐的足迹,与他共度的那十日,无论过了多久,在我心中却仍是那样的历久弥新。
      春雨绵绵,队伍提前停了下来在驿站休息,次日再行。赵高在屋内一边替嬴政脱下外袍一边道:“驿站简陋,委屈大王了。如今奔波一日,大王可要沐浴休息?”
      嬴政闭着眼“嗯”了一声。赵高向我使了个眼色,我领会的点了个头,出门吩咐宫女准备沐浴事宜。等一切准备妥当后,我在屋外道:“奴婢们已准备好一切,跪等大王移驾沐浴。”话落不久,便见赵高引着嬴政从屋中出来,经过我时,赵高低声附我耳旁道:“今日由你伺候大王沐浴。”我惊诧地看向赵高,刚想说话,却见他已领着嬴政朝对面的屋子去了,我站在原地踌躇,思虑着究竟要不要跟去。近身伺候嬴政那么长时间,他的更衣沐浴皆由赵高及另外的一些宫女们负责,我从未插过手,更绝不想面对着尴尬的一幕,如今赵高如此要求必是嬴政的意思,他究竟想干嘛?
      “发什么楞呢?还不快去伺候。”赵高急急地从屋中又出了来,小声地责备着我。见我一脸惆怅,突又脸色稍缓道:“大王等着呢,姑娘快进吧。”我欲言又止,仍是立于原地一动不动,退不是进不是。
      “赵高,让她在外面站着,其余人退下,寡人等着。”嬴政在屋内突地喊道,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大王,您这样泡着,水若是变冷了,贵体有损,这怎了得?”赵高在一旁一副担心的要死的模样。
      “奴婢不肯伺候,那寡人便如此泡着,也挺自在,无碍。”
      “大王饶命啊,奴婢们哪是不肯伺候,只是……只是大王看不上我们这些奴婢们的伺候。您这样说,不是折煞奴婢们了。大王若是贵体有恙,奴婢们定要被处死,不如现在便求大王赐奴婢们一死,也省得奴婢们担惊受怕。”一个奴婢带头跪了下来,如此说着,引得一群宫女们纷纷下跪哭诉。一时,一地的婢女们哭哭啼啼吵吵闹闹的,颇为热闹。我看着这番场景,着实无奈,心想着帮嬴政洗澡吃亏的是他又不是我,光着身子的是他也不是我,我只当是在上生理课正在看人体模型不就好了。如此想着,狠下心咬牙便道:“奴婢这就进屋伺候大王沐浴。”
      此时,满地的人都舒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而我却如奔赴刑场般大义凛然地步入了屋内,一进屋,赵高便在身后关上了门。“吱呀”一声,听的我心里莫名恐慌,站在原地也不上前。
      “怎么又定住了,我真如此可怕?”离我五步远之处,嬴政正泡在一个大木桶中背对着我,说话的语气略带慵懒。
      我听他充满魅惑地声音,背上酥麻地起了一阵鸡皮疙瘩,顿了顿,终是走上前去。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禁感叹嬴政真是模特身材,从他的背面看去,宽厚的肩膀,结实的肌肉,光滑而又健康的肤色,光是背部便如此完美,让我这个自恃在现代看遍帅哥的人都不禁真心赞叹,不知正面是……
      我立马摇了摇脑袋,暗骂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个小色女了,自嘲地笑了笑拿起一旁的水勺,舀了勺水慢慢地浇在嬴政宽大的背上,水流细而缓,水珠顺着嬴政的脖颈一路滑下。整个房间中只有“哗哗”的水声与两人沉默的呼吸,气氛诡异而特别。
      “你喜欢菊花?”嬴政轻声问道,声音透过雾气显得迷蒙,却打破了沉默。
      我拿着布的手一滞,有点莫名他何处此问,却仍答道:“回大王,奴婢不喜欢菊花,不吉利。”
      他歪了下脑袋,又若有所思道:“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淌。北风乱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断,独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他淡淡地说着,忽问道:“这词可是你写?”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他怎会知道这词,菊花台这歌我只对李斯唱过,他怎会知道?
      “你……如何知道?”
      他冷笑一声,“清泉玉阁可是我的阁子,本想过去看看,却无意看到君子佳人卿卿我我。第一次听你弹琵琶,本是为我,第二次听见,却已为了他人。”嬴政的话语看似无意,却承载着满满地冷厉与无奈。
      我咬住下唇,沉默不语。手却不停下动作,为嬴政擦拭着后背,温润的水滴滴滴答答地落到了他的背、我的手上,本该也觉着舒适清爽,却如根根针刺般让我觉着难熬。
      “妙弋,我不明白,你在伤些什么?”嬴政似是平复了下情绪,又是问道。
      我在伤些什么?
      我犹豫了半晌,也在心中默问自己。如今,已不在太后身边做卧底,不日也将嫁与李斯,日子平静而又安宁,照道理我是该幸福的,可究竟我在伤些什么呢。又或许,那些伤感早已深深渗透进了我的血液与细胞中,随着周身流转。
      “伤该伤之事吧。”我淡淡回应。
      嬴政默默叹了口气,忽又笑问:“难不成你准备一直在我身后洗吗?”
      我一愣,终究慢慢移动脚步,走至他身前。脱去一身王者服饰,没有了通天冠,他浑身赤裸浸泡在水中,胸肌健壮,双肩宽广,让人觉着伟岸而可靠,眼神虽静静地,却自然透出了王者之风,让人心生压迫与畏惧。俊逸的脸颊在热气的映衬中显得性感而倔强。他直视着我,丝毫不避讳,我的脸却早已有了红晕,不禁微低下了头。他见我如此,神色中多了丝戏谑,开口道:“如果我没记错,这还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不好意思。”
      我怒目表达自己的不满,却没有出言反驳,只是走近为他洗身。
      “你很紧张是吧?”他抬头盯着我,一瞬不瞬,竟让我的心狂跳起来。
      虽然如此,表面我却只是道:“你脱光了在我面前,紧张的该是你才对,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他撇了撇嘴又说:“那你在我胸前的手抖什么?”
      “我哪有抖。”我一边辩驳着,一边瞥见自己擦拭到他胸前的手果真微微抖着,我立马定了定心绪,控制住了微颤的手。
      他见我如此,嘴角牵起了笑意,不似一贯的冷笑,却是充满了真诚与温暖。可是这样的笑容一瞬而逝,温暖的笑容忽然凉了下来,冰冷的眼神慢慢覆盖了眼角的笑意,过了半晌他才又道:“你与李斯的婚事就在雍城办了吧。”
      “啊?”突如起来的婚期安排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拿着勺子的手一松,“扑通”一声掉入了水桶中,溅起的水花弄了嬴政一脸。我赶忙拿起布轻轻擦拭着嬴政的脸,一边小声地说着抱歉。他冷着脸,不发一言,眼中满载着痛楚,心中不禁颤抖起来,这样的神情,总让我如此的不安与……心痛。
      他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狠狠地看着我说:“用的着让你如此激动吗?终于可以离开王宫,离开我,你如愿以偿,很高兴是吧?”
      我一脸无辜地看向他,感受着他握着我的颤抖,看着他炽热而又沉痛的眼神,那里面有把火在烧,烧的心阵阵灼痛。不知为何,眼泪不自禁地充盈了眼眶,是因为痛吧,被他握着的手已痛到不行,心亦是如此。
      “是,我是很激动。可是,我没有高兴。我很清楚,如果没有你的成全与帮助,我怎么会如此顺利地在王宫中生存,我怎么会轻松地从与老太后的约定那儿脱身,怎么会远离了身处大郑宫的危险与矛盾,又怎么会终于得偿心愿出得宫去,嫁给李斯。嬴政,请允许我这么叫你,在我心中,你知道我有多感激你吗?冷漠的外表下一颗对我滚烫而炽热的心,我怎能不感受到呢。有时你眼中的痛,我看的心也在痛。”我激动地说着,眼泪一颗颗掉了下来,落在他手上。他眼波荡漾地看向我,满眼的沉痛变为了惊异与伤感,紧抓住我的手渐渐放松。
      “这是我第一次,愿意放弃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要你幸福。今天或许将是我们最后一次单独相处,从此以后,你只是我众多臣子中一个的家眷,我不再会对你有真诚的表现,更不会在无人时自称为我,不会对你有特别的照顾与帮助。你与我都要忘了一切,你要忘了曾有个因桢,有个只在你面前坦白的嬴政。而我,要忘了对你的爱。帝王专情便是祸,我会忘了你的,从现在起。”他一边决绝的说着,一边缓缓擦去我满脸的泪痕。
      “妙弋,我会忘了你的,一定可以。”他再次重复,英俊冷漠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让我感觉如此复杂而浓烈的情愫。
      我点了点头,勉强地笑着说:“我可忘不了你,你是秦国的王,忘了你我可不变成叛民了。”
      他浅浅一笑,无奈而深邃。
      “大王,臣有急事要报。”门外响起的是李斯的声音。
      我一惊,而嬴政则是皱了皱眉,恢复了一脸冷寂的常态,凝望着我说:“看看你未来夫婿,多紧张着你呢。”
      我尴尬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行了,你出去叫其他人进来服侍吧,顺便让李斯进来。我倒想听听,他能找到什么急事能够有借口在我沐浴时前来打扰。”说完,脸上玩味地笑了笑,这样的笑却没有进入眼底。
      我傻傻地盯着他,并没有马上移动脚步,他疑惑地看向我,无声询问。
      我甜甜地对他笑了,我敢保证,这是我进入王宫后对着嬴政笑的最真最灿烂的一次,没有了恐惧没有了疑虑没有了刻意的闪避,让自己的心赤裸裸地、最真诚地摆放在他的面前。
      “谢谢你。”我如此笑着道。
      他呆愣地看向我,竟有些失神。
      我不等他反应,提步朝门外走去,一开门便见李斯跪于门外满目担忧疑惑地看着我,迫不及待地样子让我有些好笑。
      他见我安然无恙地好似还在嘲笑他,满脸恼意,似是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鲁莽。但我见了却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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