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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慈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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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朝会,果然有不知所谓的言官上书弹劾国子监学生聚众闹事,干扰民意,顾笙自听着,没有说话,这个人想讨好世家也要带点脑子,果然,不等保皇派开喷,世家的官员先将此人骂的狗血喷头,直接将问题上升到社稷高度,要将此人削为平民且后代三世不得为官,顾笙轻飘飘扫了一眼黎攸之,啧啧,比你还狠。
黎攸之眨眨眼,臣多有不足。
世家最重声名,况且他们手里的武官本就不多,钱宗德是个阴狠不忌的,田述方身上却带着一股子武人的耿鲁和文人的迂直,段家先烈是乾朝重臣,护佑了先帝朝数十年的安稳,在军中威望极高,如果不想动摇国之利器,段家的名声,段家的后人,哪个都不能出问题。
当夜,沈砚一和黎攸之密会于黎府。
黎攸之先执起螭龙樽往茶壶里注了水,放到炉火上煮着,又取了棋盘摆在两人中间,做了请的姿势,让沈砚一执黑。
沈砚一下棋的风格延续了他带兵大开大阖的传统,起手天元,直奔主题。
似乎是被他感染,黎攸之执白落粉,同时开口,话题也直切关键。“陛下这次委实急躁了些,钱宗德人品堪忧,但这带兵打仗的本事却是段小丫头比不了的。”
茶壶在青泥小炉上咕嘟咕嘟地烧着,蔓出一股慵懒悠闲的架势,沈砚一答得漫不经心“陛下耐心倒是不缺的,但确实心软。青箬急于为段家挣回荣宠,必然求的厉害。陛下又一惯是那个性子。青箬是我看着长大的,若论识人陛下是不会差的,新帝即位,容枍此次出兵试探意味更浓,这一仗我也信青箬能胜。只是她这带兵风格太过奇诡极端,着实让旁的看客心中忐忑。”
两人都惯于下快棋,此刻他们互占目外,黎攸之的白子头两子摆成“蟹目”布局。沈砚一的第五子在有空角的情况下占边,这时黎攸之把第六子下到了第二子的对称点,整个棋盘呈现近似对称状。
见到这一手,沈砚一抬头看了黎攸之一眼。
黎攸之却仿若未觉,一副专心下棋的模样“沈将军也信段将军?”
沈砚一似乎笑了一声“自然,不然我当初何不阻止陛下?”
“那你们只管信你们的。”黎攸之第五十六子拐头下到“朝”处,声音嘲讽,暗藏杀机“这防备同僚的事,就交给我来做好了。”
下到此处,黑棋开头的天元一子完全沦为废棋,白棋的优势也就此奠定,沈砚一笑,信手把拈在指尖的棋子投进棋盒中,从宽袖中取出一份信函给了黎攸之。
“黎大人下的一手好棋。”
黎攸之一边接过来,嘴里还谦逊着“承让承让。”
待他拆开一看,倒是愣了,静默一息后不由“啧啧”两声,打趣“你不是个好哥哥吗?”话里话外都是调侃,眼神却微微冰凉。
沈砚一垂头避开他的目光,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水,反问“我不是吗?”
黎攸之没有回答,只是摇头无奈轻笑,目光落在前方的茶罐时却猛然一惊,他“霍”地抬头看着眼前方展露出另一面的男人“沈将军,你说,我们今日会面,陛下到底知不知道?”
沈砚一闻言一怔,眼睛随着他落在眼前御赐的都匀毛尖上,笑容一点点收起来,良久,他目光看向窗外,宁静而悠远。
“谁知道呢?”黎攸之听到他轻声呢喃。
两人走后,茶室内空余缕缕茶香,红泥小炉上燃了一张纸笺,发出“毕毕剥剥”的声响,透过未能燃尽的一角,仍能隐隐约约窥到一个“烟”字。
此时此刻,在遥远的南疆,慈安前线,自从一个月前大乾军队从此处败退,雍军的主营便推进到了此处,距离交战一线的永阜城和雍军大本营潞门距离均适中,且地形妥帖,易守难攻,事实上直到今天雍军主帅颜觥仍不明白当初乾军为什么轻而易举地退出了这座城池而没有选择据城而守,如果不是他确实清楚自己与地方主帅没有什么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他都快要信了近期乾朝内的风言风语了。也因着这一条,当初进驻慈安之时,他也几多犹豫,先后派了两批暗探,跟在进城清扫的军队之后探查城内是否留有乾军的先锋营或是暗军,而无论是这两批人还是清扫的军队都一无所获,军队最前也已推进到永阜,他想着乾军的奇兵未免后路补给被断,总不能与大军相距两城,思虑再三还是带兵驻扎了下来,大约一旬之前,主帐和谋士们都已全部抵达,一直相安无事,他也渐渐放下心来。
就在颜觥这样想的时候,就在他的帅府不远的地方,慈安的城墙之下,也有人在暗暗活动。
乾雍两军多年来在莱城一带交战,雍军对慈安城的了解实在太少,慈安远在魏晋之时是当时的梁国和北齐两国的边界,北齐国在他们的边城慈安城下挖了蜿蜒的地道,甚至可以直通帅府一间储放杂物的屋子,当然了那间屋子在乾军败退的时候已经被不小心烧毁了,由于离正房较远,战时紧张,颜觥也一直没有遣人修缮。段情箬在帅府书房翻到那份久远的战防图时便知道,机会来了,为此她叫一个与自己身形相仿的亲兵坐镇中帐,嘱咐副将且战且退,必要时可连退两城,务必叫颜觥把他的后方主力迁入慈安。
埋伏在这里的小队近一月靠大军撤走之前收拾粮草时暗中搬进来的干粮和清水度日,士兵们已经渐渐疲乏,故而主将下令这两日枕戈休整,准备出击。
唯一留下的四个火头军悄无声息的把煨在火堆下面的腊肉取出,分发给闭目养神的士兵们,肉块从兵卒的手中传过,传到尽头时,那人睁开眼,眉目娟秀,神色冷硬,俨然是段情箬。
时日又一日日地推移过去,前线还是没有消息传回,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好消息,朝堂上的气氛一日日压抑,顾笙每天都要收到上百份折子问她不用钱将军也便罢了,怎么还不请沈将军出军,甚至沈砚一自己都旁敲侧击地问过她,她都只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