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玖》追梦回懿

5、第五章 害怕

　　“你们已经学了5年了，也到了该考验你们的成果的时候了。”教我们武功的大汉有个名号——鬼神，我后来才知道，他在江湖中也是有名望的。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手中有10只雀儿，它们比一般的雀儿飞得快上数倍，你们得在一柱香时间内把它们的尸首带来见我，完不成的，要接受惩罚!”他将“惩罚”二字说得特别重。
　　只见他手一松，10只被揪着翅拼命挣扎却逃脱不掉的雀儿，一齐飞向广袤的蓝天白云，像是终于逃脱束缚的自由生命，它们可以为自己活出精彩。
　　看着它们极其迅速地飞走，越飞越远，我只是立在当场，没有追赶的意思。我知道只要它们飞出这儿，我就再也不可能抓住它们了，它们便可以活得更长一些，直至生命自然地凋零。所以，我似乎也并不想抓住它们。
　　但，眼角却扫到身边的另一个身影腾起，冲向那些雀儿。我没有多想就也跟着跃起，阻拦他的去路。
　　他一向冰冷的眼中是一闪即逝的疑惑，没有问什么，只是和我交起手来。
　　他是比我还要理性的孩子，或许，他也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孩子，我总是觉得他背负了许多，也一直在压抑着自己。
　　但我不想让你杀死这些渴望自由的雀儿，它们只是想活着，仅此而已。生的权力是属于它们的，我没有权力去剥夺，同样地，你也不可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对不起！”只是简短地说了这三个字。对不起，我害你不能完成任务了。
　　看着雀儿渐行渐远，飞出我的视线，连影子都不剩下。我收手，一掌落在胸口。我顺势要跌落下去，晨钦他转而来抱着我，稳稳地下落。“这一掌是我欠你的，放过那些雀儿吧！”已近乎是祈求的语气。
　　他放下我，却又重新站了起来，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身影有那么一刻的停顿，他心软了么。就在我怀疑的这一刻他飞身追赶了出去，很快也消失在我的视线。我望着他离开的方向，阳光刺眼，直刺得我的心都在痛……
　　我想要再起身去追赶晨钦，但他出了七分功力的那一掌使我无法做到。我看向鬼神，他闭着眼睛，这好似是从他放飞雀儿的那时开始的，我知道他听到了我和晨钦打斗的动静，只是，他没有插手。
　　在临近一柱香的时候，晨钦带着9只雀儿回来了。
　　我愕然地看着他，他……他……还是将它们……杀了……10只只脱逃了1只……
　　鬼神在这时睁开了眼睛，一脸满意地对着晨钦浅笑。
　　“时间到！”他看着燃完的香，宣布道。
　　“晨钦，你完成的相当出色！”夸奖时，连眉眼都带着笑，一改以往的严厉，显然是为名师出高徒而洋洋自得。“这些雀儿其实只是普通的雀儿，我也自信你们能统统擒获，我这次真正要考验的其实并不是你们的武功，而是观察你们的杀性！”他把头转向我，“晨玖，你如今连几只雀儿都不敢杀，将来如何助你义父？如何对付欲置你义父于死地之人？你难道不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吗？”
　　“晨玖甘愿受罚。”我摇晃着直起身子，跪倒在他面前。胸口闷闷的，似有什么东西欲出却被梗死在胸。
　　“很好！那你就自己去那里吧。”已听不出他有情绪的波动。
　　我捂着波涛汹涌翻滚着的胸口，向着那个我已去过不下百次的熟悉的地方缓步走去。
　　回忆着第一次去是因为不愿继续学武功，经历了那个地方的磨练，我明白了——自己不过是个义女，不要以为自己是真正的小姐，娇贵不属于我，要懂得见好就收。而且，我要学武是为了保护那个给我爹爹感觉的男人。
　　如果没有记错，第二次去是因为那天我病了，我拖着软绵绵的身体去学武，结果什么都学不了。鬼神那次告诉我，对我来说，无论什么情况都必须克服，哪怕下一秒我就要死了，在这一秒我也必须拿出所有的精力来保护义父的安全，所以，对于我，是没有例外情况的，任何时候，我的存在只是为了义父的生命。
　　好像第三次是因为我没有把《诗经》背出来。
　　第四次，第四次……是因为清漪被人欺负了，我帮她讨回公道。
　　……
　　…………
　　太多太多次了，真的都已经记不清了。而现在我又要迈向那个地方，其实，我很平静，真的很平静。
　　“走那么慢，以为自己有多金贵？”粗野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再次响起，让我收起了回忆。
　　不，不是我觉得自己金贵，是我走不动了，我觉得腿好重，像身上负了好多重量……好重……想为自己辩解，可是，却一直发不出声音，话到嘴边却说不出……
　　鬼神一下就到了我的前面，我努力跟上他的脚步，可我已近乎是小跑，还是跟不上。并且我的步子越来越小，越来越慢……好吃力……
　　无论走得多么慢，还是会到的。
　　终于，还是到了命运的审判地。
　　那间熟悉却又弥漫着恐惧气息的屋子伫立在眼前，无论屋外如何明亮，似乎都不会感染这间屋子，黑暗会是它的唯一色调。我贪婪地享受着阳光，希望它能在我身上逗留得长一些，让我把光亮带进那间恐怕连鬼都不愿待的屋子。
　　我最终还是略微有些颤抖地走进屋，胸口似有什么在膨胀，把所有的空间都无情地占据，我听到了自己重重的呼吸声。我在黑暗中摸索着来到了刑架前，抬手取下墙上的鞭子，拿给鬼神。然后，我将双手固定在刑架上，这一系列的动作已太熟悉，以至，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完成。
　　“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吗？”他拿着鞭靠近我，将粗糙的鞭子划过我的脸颊，语气凶狠，透露着一股杀气。
　　“小玖知道。”没有正视他的眼睛，越过他看着黑暗。
　　“那你说！”一边说着，一鞭已经落在我身上。
　　“小玖不应妇人之仁！”听着鞭子划破空气时带着的风声，忍着似铁器互相摩擦时那种揪心的尖锐痛楚，我还是十分艰难地将这句话挤出了紧闭的牙关。
　　“不要停，继续说！你必须认识到自己的错，牢牢记住！”一鞭一鞭挥下，暗黑的密室响彻着清脆的声音，它是一条蛇，生生啃噬着我，仿佛想要把我吞食，只剩下骇人的骸骨。
　　“小玖……不应……妇……人之仁！小玖……不……不应……妇人……妇人之仁……啊……小玖……妇人……之仁……”残破的字句有力地道出，那其中包含着我的痛，我的恨！
　　“记住了没有？”
　　“小……小玖……记……”话还未完，我就失去了所有感知。
　　××××
　　再次醒来，我都感觉到自己是从地府溜达了一圈，捡回了条命。我仍在那间黑屋子中，身上的鞭伤似乎已上了药。我轻轻牵动嘴角，讥嘲地笑了笑，每次都是这样——先打一个掌掴，而后给糖吃！可是，我还是这样接受着，为了那个救我出狼口的男人，我心甘情愿。
　　“醒了？”不等我说什么，有人开口道。那个声音很熟悉，但为什么又觉得好陌生。
　　“鬼神命你在此禁闭2日，不得给与水粮。”渐渐辨出，那个声音是晨钦的。我们也相处了5年，但却与陌路人一样。他是他，我是我。
　　正好可以不用找借口躲着清漪了！那丫头异常的仔细，我身上既便有一点点小伤口，敏锐的她都会察觉。以往的每次，我都会找人告知清漪说我因为忙而不回去了。因为我真的不希望让那个笑颜变成盈满泪水的泪眼，她是个不适合哭的女孩，只有笑才是最适合她的表情，笑得那般可爱，那般天真！想着想着，我竟也笑了起来，清漪，你——是上天给我的礼物。
　　见他起身将要离开，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麻烦你转告清漪，我这2日有事，不能回去了，让她不用等我。”见他并没有反应，我追问道：“可以吗？”还是通知她一下比较放心，这丫头，我不在，一定会很担心的。
　　结果，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我不明白这表示什么？
　　突来的屋外的亮光使我不自觉抬手遮挡眼睛。看着门被一点点关小，光渐渐从一束变为一丝，而后完全被黑暗隔绝在门外，完全被黑暗征服。
　　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在这样的境况下，我竟害怕！一种不知名的感觉充斥整个狭小的心扉。我抱膝蜷缩在墙角，我害怕，从没像这样怕过……没有曾经的记忆不曾使我这般害怕；在楼里被招来呵去，被打，不曾使我这般害怕；被陆老爷玩弄，不曾使我这般害怕；在这样的黑暗中，我竟很害怕，真的很怕……感觉像是这样的黑暗能将短暂属于我的快乐和幸福夺了去，将清漪夺了去，将义父夺了去……黑暗能让人尝尽被挖空的感觉，心被掏空了……
　　“不要……不要……不要！”
　　2天，在这样的地方待2天，是要把我的孤独、寂寞统统逼出来吗？是要把恐惧统统召唤出来吗？是要把我丢弃在这个小角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