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X卓东来]凤栖东来》凉九

69、好梦由来最易醒

　　卓东来道：“顾先生好歹是我来凤堡多年老人，多有居功，当依礼厚葬。”

　　谢灵童命人抬出尸体，道：“是否问过堡主再说？堡主最恨叛堡之人。”

　　卓东来动了动嘴角，“死者为大，于情于理厚葬都不为过。”

　　谢灵童不再说话。

　　卓东来道：“那些好吃好喝供着的武林人士此时想必舒坦的很，寻找恰当时机把他们放出去，让他们说来凤堡的好话，说得好，有的是甜头，若说来凤堡的不好……你知道怎么做。”

　　谢灵童道：“此时放出去，城里正人心惶惶，会否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卓东来道：“正因人心惶惶，才需这些人去安定人心。”

　　谢灵童应是，“没有其他事，我便出门安排了。”

　　卓东来道：“慢。”

　　谢灵童站住。

　　卓东来绕出书桌，缓缓走到谢灵童面前，沉吟着，一时没说话。

　　在他目光灼灼下，谢灵童竟有些不敢与他直视，不着痕迹错开视线，道：“还有什么吩咐？”

　　卓东来侧了身子，几乎是凑到他耳边，“我最后问你一遍，昨晚上在长乐之前，你当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谢灵童道：“收到了，只是已经来不及，我收到消息立即来跟你汇报，长乐已经在了。”

　　卓东来道：“……是么？”

　　谢灵童道：“我虽然与你不太对付，但这点分寸总是有的，你若依旧怀疑我的忠心，不妨去堡主那里告我一状。”

　　卓东来似笑非笑，谢灵童再一次抬头看他眼睛，颇有些无惧无畏味道。

　　卓东来摆手，“我只是觉得咱们的情报工作做的似乎不太到位，我怎么会怀疑你呢……去吧。”

　　谢灵童出门，卓东来原地踱步一会，站定了，微微嘘口气，道：“这一会伤口疼得很，送我回房去，好么？”

　　此时房内只有陆小凤跟花满楼，他自然不是问花满楼。

　　卓东来脸色苍白额角隐隐冷汗陆小凤不是没看见，他无法拒绝。

　　一段以往总是柔情蜜意的短短路途，此时格外沉默沉闷，谁都不想开口，他们两个都知道，这或许便是最后的陪伴。

　　卓东来从来不是笨人，察言观色谁有他内行？刚才陆小凤进门那一瞬间的眼神，他就已经明白了陆小凤的想法跟决定，事情发展到此地步，是谁也料不到的，昨天晚上他就已经隐隐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但有些事他不得不做。

　　陆小凤以为对他是迷恋所以才会糊涂昏聩，但卓东来从来不是，他非常明白自己的想法，也非常清楚陆小凤是什么样的人，他自然知道经历昨晚之后，无论他如何挽回补救，都已经无济于事，他知道陆小凤绝对不会容忍这些，但他依旧忍不住要试图挽回。

　　卓东来不喜别人近身，下人也不行，这一点陆小凤自然清楚的很，所以他请陆小凤帮他换药，陆小凤也无法拒绝。

　　卓东来身上一共有三道剑伤，一处刀伤，剑伤伤口轻微，刀伤却麻烦的多，苏秉乘那把刀刀口极阔，伤在距离后心三寸处，刺入大约一寸，伤口经过一夜，到现在也还没有合住，依旧在流血。

　　陆小凤想，昨晚若不是花满楼，卓东来几乎就与林墨白同归于尽了。

　　他的伤这样严重，按说今天实在不该到处走动的，但他对任何人都一样狠心，包括他自己。

　　伤口包扎妥当，卓东来身上其他痕迹便突显出来，昨晚二人激情痕迹尤在，陆小凤甚至记得清楚那每一处痕迹是在什么样情况下印上，但他已经没有理由再来碰触这一具身体。

　　他帮卓东来拉好衣衫，往后退去，退出安全距离。

　　卓东来咬碎一口钢牙，他缓缓穿好衣服，系好最后一根带子，才转过身来，转身时候，神情已经很平静。

　　卓东来坐进他往常所坐的那张铺着紫貂皮的紫檀木椅，十分温和道：“你先坐下。”

　　陆小凤在他对面坐下。

　　卓东来道：“你先别说话，你听我说。”

　　陆小凤道：“我听着。”

　　卓东来道：“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我梦见与一个人决斗，那是个十分高大威猛的年轻人，有人叫他小高，他使一件十分怪异的兵器，我从来没有见过那种兵器——”

　　陆小凤忽然神色怪异，他想起司马超群跟他描述的那口箱子。

　　卓东来似乎没有注意到他表情，他微微眯着眼，还没有从梦境中挣脱，“我当时手里拿着的是一把剑，一把十分锋利威力非常大的剑，但我知道那件兵器恰恰便是剑的克星，于是我朝小高扔出剑，去夺他手里的兵器，竟然成功了——

　　“我本以为我的决断是绝对正确的，但——一招，仅仅是一招，小高就用他的剑穿过那件兵器，刺入我心口，那一瞬间，我实在不敢置信，那一刻我清清楚楚感受到了死亡的阴影，我知道我就要死了，所以忍不住最后四顾，想看一看周围的那些人，然后我就看到了你——”

　　陆小凤惊奇道：“看到我？”

　　卓东来笑一声，“你觉得不可思议？其实在梦里你也是这样的表情，很吃惊，却也仅仅是吃惊而已，仅此而已。”

　　陆小凤偏过头去，动了动嘴唇，却无话可说。

　　卓东来道：“你口里从不停歇一直在说的情意，原来竟比纸薄么？你爱着的，到底是什么？你口口声声多深情，却原来丝毫不在乎我生死，丝毫不在乎我是否名声扫地，你在乎的，仅仅是你心中所谓的侠义道德，你在乎的，仅仅是我卓东来跟你在一起是否堕了你高贵身份。”

　　陆小凤道：“我不过是个浪子，我的身份远不如你来凤堡总管身份来的尊贵，但我无法忍受与一个杀人恶魔在一起。”

　　卓东来哈哈大笑，“说得好，说得真好，我真该为你鼓掌。”他真的鼓掌了，但陆小凤听不出一丝一毫欢愉之意。

　　他们两个，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良久，卓东来叹息一声，“发生这样的事，我也很遗憾，我倾心经营来凤堡月余，为此做准备足足三月，昨晚那样决定，后果实在难料，一不小心，我便亲手摧毁了来凤堡，但我还能怎么做？你告诉我，我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来处理那种事么？”

　　陆小凤沉默一会，才道：“只懂得杀人的，不过是屠夫。”

　　卓东来道：“说的很对，我一向不喜欢这样毫无趣味的屠杀，但你难道认为我该不闻不问，任由这个秘密肆无忌惮的在江湖上流传开来？你真的没有想到过后果？”

　　陆小凤道：“……说这些已经太晚了。”

　　卓东来道：“太晚了？”

　　陆小凤站起身，“分手吧，我们到此为止。从今以后，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我再也不会多问一句，你也不必考虑我的想法，当然，我也不希望有朝一日，你我为敌。”

　　卓东来的表情是明明白白的震惊，“你说什么？”

　　陆小凤道：“或许我喜欢的，从来都只是一个叫做卓东来的幻影，现在幻影已经破灭，我们也没有意义再持续下去，你说是么？”

　　卓东来嘴唇颤抖，瞳孔收缩，连他的脸都似乎已经忍不住要神经质的抽搐起来。

　　陆小凤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字道：“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花满楼说过，我这样跟你说对你必定是极大伤害，但我不认为该继续拖延下去，我不能骗我自己——”

　　卓东来颤抖道：“你还知道来凤堡大门怎么走吧？请你立马滚出去，现在就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陆小凤也忍不住颤抖起来，他咬牙，大声道：“该走的时候不必你赶我就会走，等凌玉波的事一了，我立马就走。”

　　卓东来冷笑，“凌玉波关你什么事，莫不是你也是她的软骨奴才？你也要为她来杀我？现在就来，我若还手，我就是龟孙子。”

　　陆小凤道：“我曾经想过去做某个人的奴才，现在虽然已经无此想法，但我至少要护佑他周全。”

　　卓东来怒道：“滚！”

　　卓东来一向情绪淡淡，隐藏的很深，就算激情时候，也刻意压抑，没有十分明显的表现，但这一刻卓东来的情绪可以用激烈两个字来形容，陆小凤觉得自己的心疼的要死掉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出那间屋子的，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怎么会这么乱，这么疼，他以为他已经想得很清楚很明白了，他认为他的决定是绝对正确的，但他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在卓东来院落之外，他控制不住，仰天一声长啸，啸声传出老远，同一时刻，房间内有某物事被摔碎的声响。

　　卓东来院落对面有树，这些树上卓东来放的不是一处两处机关，但这些自然难不住陆小凤，陆小凤窝上树，盯着卓东来的房门瞧，这个时候，他实在不想走得太远，他也实在不该走的太远。

　　卓东来一直没有出门，房内也不再有动静，晌午时分，谢灵童匆匆到来，瞟一眼窝在树上的陆小凤，嘲讽笑一声，敲响卓东来的门。

　　敲门，无人应，推门，一推便开，谢灵童进门，却立刻出来，径直朝陆小凤而来。

　　谢灵童道：“卓东来呢？”

　　陆小凤道：“房里。”

　　谢灵童冷笑，“房里？”

　　陆小凤道：“他一直没有出门。”

　　谢灵童甩袖，“你自己去看。”

　　房内一切安好，地上有一只琉璃杯碎片，其余无一丝一毫凌乱，但没有卓东来身影。

　　陆小凤瞪大眼，他不敢置信。

　　谢灵童冷笑，“陆大公子，陆大侠，您难道不知道房子除了门，还有窗户的么？”

　　陆小凤叫道：“去叫花满楼，立马叫花满楼过来。”

　　有一扇窗户恰是开着的，这大半天过去，就算房内原来有什么特殊气息，此时也已经闻不到了。

　　陆小凤拿起卓东来的靴子，就算卓东来不想看见他，想偷偷出门，也绝不会不穿靴子的。

　　花满楼很快过来，淡淡道：“我就算是猎狗，也闻不出什么来了……你再想想，有什么异常？”

　　陆小凤果真想，想的不太久就开始脸色惨白。

　　花满楼道：“地上有什么，我刚才似乎踩到不寻常的东西。”

　　陆小凤颤抖着嘴唇道：“我怎么这么糊涂？我竟然这么糊涂！”

　　花满楼道：“怎么？”

　　陆小凤道：“卓东来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么会摔杯子以泄愤？他摔杯子，其实是向我求救，而我——”

　　谢灵童冷笑一声，“真是英明威武的陆大侠客，我真是佩服死你了。”

　　花满楼叹息道：“此时怪他有什么用，谢先生还是赶快派人寻找吧，虽然没什么依据，但能在瞬间悄无声息的掳走东来的，长安城也没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