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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日暮酒醒人已远 ...

  •   花满楼舒舒服服睡了一觉,醒来时候,雪已经停了,但听窗外雪压枝头的声音,昨夜这场雪应该下的极大,他有些担忧陆小凤,他估计,陆小凤这会一定还在屋顶。

      陆小凤果真还在,微弱气息让花满楼叹息,“我以为你在练就龟息术,何不干脆摒了呼吸?”

      陆小凤动了动,抖落满身积雪,道:“坐。”

      花满楼便坐下了。

      陆小凤道:“你还记得你我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么?”

      花满楼笑了,“七岁,在我七岁那年,偶然遇到个调皮鬼,非缠着与我交朋友。”

      陆小凤道:“其实在七岁之前我就认识你,你经常跟着你娘去寺里上香,出来之后就会给寺门口的小乞丐们发放食物,我那时候想,上天真是不公平,你我相同年岁,怎么你便可以有吃不尽的馒头,而我却可能为了一个馒头被人打骂。”

      花满楼道:“后来与我做朋友,不过是因为我眼睛瞎了,开始相信老天总是公平的?”

      陆小凤道:“你或许不记得了,那年冬天,也是这样的天气,你眼睛虽然看不见了,却没有停止去寺里上香,也不愿让小乞丐们挨饿,但你看不见,竟然把一个馒头塞进我的手里。”

      花满楼诧异,“是么?”

      陆小凤道:“那是我第一次接你的馒头,但我忽然不嫉妒你了,我不是觉得老天公平,而是觉得你很伟大。”

      花满楼淡淡道:“就算没有了眼睛,我也得好好活着,不是?”

      陆小凤道:“对得很,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好好活着。”

      花满楼道:“怎么忽然想起这些?”

      陆小凤道:“昨天晚上我把我这一生仔仔细细回顾一了遍,想起了许多我以为已经忘记的事情,有许多有趣的,自然也有些不太有趣的。”

      花满楼道:“你想起了什么?”

      陆小凤道:“我想起了我的十七岁,你还记得吗,我十七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事,一件让我差点去跳河的事。”

      花满楼道:“过去的事何必在想?”

      陆小凤道:“我现在自然不会再去跳河,就算我犯了和当年一摸一样的错误,我也不会了。”

      花满楼叹息一声。

      陆小凤道:“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花满楼道:“什么事?”

      陆小凤道:“你为什么要支持我跟卓东来在一起?”

      花满楼道:“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陆小凤笑了,“你还会说假话么?都说来听听。”

      花满楼道:“假话是,我想看到你活得更为真实快乐。”

      陆小凤道:“真话呢?”

      花满楼道:“我想让你跟卓东来都快乐。”

      陆小凤道:“我一直以为花满楼最是睿智明白,你难道没有看清楚卓东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说没有,我都不信。”

      花满楼再一次叹息,“我也不信你现在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说没有,我也不信。”

      陆小凤笑起来,“好一对难兄难弟糊涂兄弟,你还记得么,在杜家庄门口,我跟你说我像做了一场梦,现在我才知道,我们两个一直都在梦中,直到现在,梦才醒。”

      花满楼道:“人生如梦,你怎么知道你不是还在梦中?”

      陆小凤道:“我至少看明白了一件事。”

      花满楼道:“什么事?”

      陆小凤道:“我对卓东来并不是爱,那不过是一种迷恋。”

      花满楼没有说话。

      陆小凤道:“我还有最后一件死活想不明白的事。”

      花满楼道:“哦?”

      陆小凤道:“我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迷恋他,他确实是个很优秀的人,但像他这样的人我也并不是没有见过,你觉不觉得他跟霍天青很像?”

      花满楼道:“跟他比起来,霍天青几乎还是个孩子。”

      陆小凤道:“就算如此,我也想不出我为什么会迷恋他。”

      花满楼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说。”

      陆小凤道:“什么事?”

      花满楼道:“我去找江太翁的时候,他执意为你卜了一卦,然后与我说——”

      陆小凤道:“说什么?”

      花满楼道:“说你命犯太岁,下半年会有一些大变故,会有一些麻烦,但有些人天生命硬得很,这到底是灾祸还是另有玄机,江太翁也不敢说个准数。”

      陆小凤瞪大眼,“这种事你为什么瞒我?”

      花满楼道:“我若与你说了,你会怎么办?”

      陆小凤道:“自然是迎着麻烦而去,既然躲不过,不妨主动出招。”

      花满楼叹息,“这也就是我不想跟你说的原因了。”

      花满楼的言下之意是,就算没有麻烦,你也要自找麻烦。

      陆小凤道:“你认为卓东来就是我的麻烦?”

      花满楼道:“没有这个变故,卓东来还是卓东来。”

      陆小凤道:“没有这场变故,我也不能看清他真面目。”

      花满楼道:“你真这样想?”

      陆小凤道:“不管我怎么想,我只不过想告诉你一件事。”

      花满楼没有说话,他已经知道陆小凤要说什么。

      陆小凤道:“迷恋到此为止,我跟卓东来,到此为止。”

      花满楼久久没有说话,许久之后,才叹息道:“我只有一句话,就算你这样想,也不要直接跟卓东来讲。”

      陆小凤怒了,冷笑一声,“怎么,他还要来对付我?我还怕他么?”

      花满楼道:“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做,对他的伤害实在太大。”

      谢灵童清晨归来,步履匆匆,他一定带回了不少消息。

      卓东来在书房等他,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奕奕,看来他昨晚也睡了个好觉。

      谢灵童喝口水的功夫,卓东来专门命人去请陆小凤跟花满楼。

      谢灵童道:“昨晚知晓那件事的一共一百八十三人,伏诛一百三十六人,逃逸四十七人,目前为止,已有四十一人捕获,目前在逃六人。”

      卓东来道:“名单。”

      谢灵童道:“水天老母带了三个徒弟不知所踪,苏秉承杀出重围,另有两人最晚午时前必然毙命。”

      卓东来看一眼花满楼,道:“苏秉承不必再追,让他走。”

      谢灵童一愣。

      卓东来道:“我们损失多少人?”

      谢灵童道:“目前统计,亡一百零八人,伤三百四十六人,另有十三人下落不明。”

      卓东来道:“该给的奖赏体恤一律不能少,下午我去见堡主。”

      谢灵童叹口气,没说话。

      卓东来道:“水天娇要厚葬,具体你去安排。”

      谢灵童冷笑,“这样的女人值得么?”

      卓东来冷笑一声,没有答话,抬手招来一名手下,道:“去请顾先生过来。”

      卓东来道:“还有什么事?”

      谢灵童道:“那个雍州城萧家二公子怎么处置?”

      卓东来道:“他现在什么情况?”

      谢灵童道:“昨晚上被吓晕,到现在还没醒。”

      卓东来道:“将他与杜小姐放在一块,先将养着,容我想想。”

      陆小凤道:“连萧肃竹你都要下手?”

      卓东来看他一眼,没说话。

      谢灵童道:“凌玉坤那三口人一直没消息,不过那口棺材却十分有趣。”

      卓东来道:“棺材有气孔?”

      谢灵童摇头,“棺材确实全封闭,在棺材盖上,却写着这样两行字:神功将成,只欠东风,且作忍耐,天下称雄。”

      卓东来沉吟一会,冷笑,“果真如此……昨晚大伙儿都颇为疲累,稍作休整,开始在城内仔细搜索,我想他们一定没有出城。”

      谢灵童看陆小凤一眼,道:“那女人若是当真练就忍术,只怕——”

      卓东来冷哼,“她要报仇找的也是我,你怕什么?”

      谢灵童叹息,“与凌玉坤动手的却是我。”

      卓东来冷笑,“你若当真害怕的紧了,见着那女人赶紧下跪求饶便是,女人向来最吃这一套。”

      有人接口,“这一招对别的女人或许有用,对凌玉波却一定没用。”

      声音颇为陌生,醇厚温和,十分悦耳的声音,声音的主人却是那个口不能言的顾寒星。

      卓东来惊而站起,眯起眼睛来,冷笑一声,“顾先生好手段哪,无间的可当真彻底。”

      顾寒星与他对视,毫不畏惧,“我一直是来凤堡的人。”

      卓东来冷笑,“装作哑巴混进来凤堡,还敢自称来凤堡的人?”

      顾寒星道:“我早些年曾发过誓,今生不再说话,我已经有十六七年没有开过开口。”

      卓东来道:“为何现在要开口?”

      顾寒星道:“我死期将至,便也不必信守当日诺言。”

      卓东来道:“哦?”

      顾寒星道:“我早就知道瞒不过卓总管,我自然也十分清楚卓总管的手段。”

      卓东来道:“为何不逃,昨晚那么混乱,你若逃走,或许我追之不及。”

      顾寒星道:“我为何要逃?我做的事我承认,我愿意承担后果。”

      卓东来道:“你都做了什么事?”

      顾寒星道:“我从顾道人处套来堡内机关分布交给凌玉波,前天晚上助她隐匿逃避搜索,昨天下午趁着为水姑娘诊病鼓动她叛出来凤堡,我知道她一定知道许多我不知道的事,这些事必然会让卓总管忙碌一阵,这段时间对凌玉波来说十分珍贵。”顿了顿,微微叹息,“我只是没有想到,水姑娘竟然会这么……愚蠢。”

      卓东来怒极反笑,“我真是看走了眼,原来侠骨豪情的顾先生,也不过是凌玉波的软骨奴才。”

      顾寒星黯然,“八年前,我也在盖州,盖州发生的事,我十分清楚。”

      卓东来道:“八年前,盖州发生什么事?”

      顾寒星沉默一会,才道:“八年前,凌玉波在盖州偶遇池田武彦,与之比武获败,便不惜一切手段要得到忍术秘籍,结果——”

      花满楼插口,“凌玉波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寒星道:“嗜武如命,视男人如玩物,视人命如草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所有人都陷入沉思,顾寒星的话简洁明了,八年前到底发生什么,就算不知具体事情,也可猜测个大概。

      卓东来道:“你这样坦白,就不怕我立刻倾尽人力搜寻凌玉波?”

      顾寒星道:“你找不到她,就算找到,也已经晚了。”

      卓东来道:“晚了?”

      顾寒星道:“凌玉波其实早就已经练成忍术,只是内功心法不得要领,方向或许有些不对,她体内常常燥热异常,必须要靠寒冰来降低体温。”

      卓东来道:“你一直跟她有联系?”

      顾寒星黯然,“我是个大夫,总比别人有用些。”

      卓东来道:“她掳走池田不成,反而掳走未央,就是为了内功心法?”

      顾寒星道:“她是悟性极高的人,不出三日,必然有大成,就算忍术不成,以她的武功,在座只怕无一人是对手……卓总管,实在抱歉的很,但你还是多保重吧。”

      卓东来皱眉,“你——”

      顾寒星嘴角渐渐渗出血来,血确实惨碧色的,他甚至笑了笑,道:“我能这样明白的死了,也算差强人意。”

      他转头瞧谢灵童,道:“代我跟堡主说声抱歉,就说顾某人辜负堡主厚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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