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女儿》墨书子

22、第二十二章

　　塞拉看着艾米尔的侧脸，一种想要出言安慰的情绪涌上心头。她从来不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什么可以让人同情的地方。他是王子，地位崇高，受人尊敬，还有曼苏尔和菲拉斯两个人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可是她这一路上看到的，却是四处都看扁了这个在她心目中无比崇高的人，这种感觉仿佛是你费尽心思去酿了一坛酒，却在开坛那天发现你的酒一直都是水，在最开始放置配料的时候就错了一样。

　　“我啊，从小就是父王最不待见的一个儿子。”艾米尔叹了一口气，然后用略显轻松的表情看向塞拉，“他是忌惮我母亲的祭司身份才会娶她的。所以我的出生一直都是被他所唾弃的，他对于我母亲的自卑感，正是不断打压我的来源。”

　　“从小，我就被我的两个王兄欺负。就连如今性情温和的奈布哈尼王兄也是一样。”艾米尔温和的笑脸发出了一声自嘲地笑声，“我的母亲也从来不管我，就连这些事情被她撞见了也是当做没发生一样走开。自从我听到会分封领地的那一天，我就一直盼望着离开这个让我梦魇不断的地方。”

　　“您恨他们？”塞拉轻轻的开口道。

　　“当然，我可爱的小姑娘。”艾米尔伸手揉了揉塞拉已经被风风干的短发，“我当然恨他们。”

　　塞拉看着黑夜里面闪着光芒的艾米尔的眼睛，想说话却不知如何开口，面前这个人的过去，比她想象的更加让人难受。

　　“这个仇恨，也许只有在我被阿努比斯带走的时候，才会消失吧。”艾米尔抬头看了看朦胧的月亮，“而你，愿意为了我的仇恨而献上生命吗？”

　　“殿下，”塞拉开口，“我不能为了您的仇恨而让我自己丧命。但是作为您的侍卫官，我能做的，只有遵照您的旨意。但是请别忘了，我也有仇恨，并且这个仇恨和您的完全不同。”她正色道。

　　“呵呵……”艾米尔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轻声笑了起来，肩膀耸动得厉害，“你真是……真是有趣……”

　　塞拉皱了皱眉，“殿下，您心情好点了吗？”

　　艾米尔抖动的肩膀渐渐停了下来，“你是第一个在我面前这么大胆的女人，明知道我是王子，是你的主人，却还……”

　　“所以呢，殿下？”塞拉开口说道，“我跟着您，不是为了什么无聊的使命，而是为了我自己。”塞拉看着艾米尔的眼睛，然后转身说道，“晚安了，殿下。”她径直走了回去，消失在了拐角处。

　　艾米尔眯着眼睛看着塞拉的背影，手不断地婆娑着自己的下巴，脸上温和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

　　“你究竟是倔强呢，还是不谙世事？”他低声喃喃自语道，“不过这匹野马，有让我驯服的价值。”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地流逝着。每日艾米尔都会和菲拉斯闭门密谈，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塞拉每天打扫着院子，在菲拉斯的指令下打水洗衣服做些杂事。

　　很快便到了送神祭的前一天，洗好衣服正准备回房间的塞拉被菲拉斯一把拉住，拖进了房间里。

　　“菲……菲拉斯大人……”塞拉叫出声来，嘴巴立刻被菲拉斯给捂住，然后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真是的，”菲拉斯嫌恶地将手从塞拉嘴巴上拿下来，用他随身携带的手绢擦了擦自己的手，“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对……对不起……”塞拉慌忙说道，“菲拉斯大人找我什么事？”

　　“听着，”菲拉斯眉头一皱，“我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他转身将手绢丢到一边，然后开口道，“你也知道，艾米尔的母亲是穆希尔大祭司。根据我了解的消息，这次的送神祭的祭品，是她本身。”

　　“什么？！”塞拉轻喊出声，又被菲拉斯给瞪了一眼。

　　“这是王下达的命令，说是今年里比河涨潮整整推迟了两个月，害的庄稼收成大大减少是由于祭司做法不利，所以必须用祭司的生命去献祭。”菲拉斯严肃地说道，“当然我们目前也不可能把她救下来，王为了除掉这个妨碍他统治的眼中钉已经费尽心思，这次总算是找到了机会，一定不会放松警惕。况且就算我想救，艾米尔可是连他母亲也恨，事情很棘手。”

　　“所以您需要我做什么”塞拉说道，“既然救不出来，殿下也不愿意再牵涉其中的吧？”

　　菲拉斯看了看塞拉，然后开口道，“你母亲临死前有抛弃你自己跑掉吗？”

　　塞拉没料到菲拉斯会问她这个，眉头一皱，摇摇头。

　　“那就是了，身为皇家的女人那是母凭子贵，”菲拉斯开口解释道，“穆希尔大祭司没有理由放弃艾米尔这个她唯一通向权贵的稻草，但是她却确实放弃了……”

　　“我知道了，”塞拉嘴角一勾，“我想我知道您需要我干什么了。”她自信地看向菲拉斯。

　　菲拉斯凤眼一眯，“看来你有所进步。”他从身上掏出了一串绿色的珠子，在窗外的阳光下熠熠生辉。“这是信物，你拿给她看她就会明白的。”

　　塞拉接过那串珠子，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今晚吗？”她开口问道。

　　菲拉斯点点头，然后挥了挥手让塞拉出门去。

　　夜晚的撒普拉提从山上看下去一片灯火辉煌，塞拉从王子住的别院出来后，一路向下跑去。手上握着菲拉斯交给她的简易地图，上面标明了各处的近路，和撒普拉提神庙的内部结构图还有如何找到穆希尔祭司住的地方。

　　路上的巡逻队四处可见，也许是临近送神祭所以四处的保卫工作都已经加强。塞拉尽量将自己的脚步声控制到最小，顺利地到了山脚下。

　　神庙在撒普拉提的城西，西方对于塔希人来说是最为吉利也是最靠近神的方位，传说中的阿蒙神就是在西方出现出现普度众生，一手划去就出现了里比河，富饶了这片土地。

　　塞拉身着便服，从热闹的酒馆之中穿梭而过。晚上的撒普拉提非常热闹和拥挤，充满了啤酒味道的小酒馆，和满是旖旎气味的房间，构成了这座城市主要的夜晚消遣。

　　“小哥，要来玩吗？”路边的妖艳女人拉扯着塞拉的衣服，塞拉眉头一皱，却也无可奈何，这里人员杂乱，是到神庙最为安全的一条路了。

　　穿过那片灯火辉煌的区域，眼前的景象又一下子暗了下来。塞拉借着远处微弱的光，将路线记了下来，然后摸黑向前走。

　　菲拉斯交给她的地图是从神庙的后面翻墙进去。神庙的外墙并不高，也不会有士兵夜夜把守，再者里面也没有什么财宝，所以一般是不会有人冒着触犯神灵的危险进去的。

　　此刻的塞拉也顾不得那么多，一个跳跃双手便扣上了墙顶，手中带力脚上一使力便上了墙顶，然后一个轻盈的落地，悄声无息地降落在神庙的院子里面。

　　夜晚的风稍稍带了些凉意，在安静的神庙中悄无声息地划过。塞拉四处张望着，发现这里是位于祭司房屋后面的水井处。她轻轻地向前走去，这前面的屋门口有几位女士兵在把守着，房间内橘色的光芒透出窗户映射到了地上。房内传来了几个女人说话的声音，塞拉眯着眼睛将耳朵凑近想要听清楚，却无奈声音太小。

　　塞拉蹲在一旁思考了一会儿，既然是要偷偷地区间穆希尔祭司，那就不应该让其他人知道。现在是在送神祭前夜，那么她身边一定会有查比尔一世的人在那里监视，若是发现了，不但给艾米尔招来麻烦，自身恐怕也难保。

　　她绕到那栋房屋的背后，有扇窗户里面满是黑暗，掏出匕首，将窗框给取了下来，然后一翻身进到了房间里面。

　　房间里面漆黑一片，她四周望了望，然后将敲下来的窗框小心翼翼地安了回去。从这件屋子里面的摆设来看，一定是穆希尔祭祀的房间。塞拉蹲在阴影处，只听见渐渐有脚步声接近这里，一时情急，塞拉便躲在了那张四角的大床之下，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果然不过一会儿，房间就亮堂了起来，几个女声在房间中响了起来。

　　“祭司大人，您要休息了吗？”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说道。

　　之后便是长长的沉默，然后一个平静而温柔的声音开口道，“是的，你们都出去吧，把门带上。”

　　“是。”有好几个声音同时回答道，然后只听见重重的关门声。门外的脚步走远后，房间中只剩下一片静谧。

　　“出来吧，在床下会不舒服的。”那个温柔的声音开口说道。塞拉心道不好，却又无计可施，只好从床下爬了出来。

　　面前的这个人与艾米尔的脸庞有许多相似之处，浓妆之下的眼睛依然清澈无比，合身的长袍，还有披肩的长发，这种淡淡地却又深刻进骨子里的美让塞拉有些窒息。

　　“呵呵……”穆希尔祭司忽然轻笑出声，“你这孩子倒是诚实，都挪不开眼睛了。”

　　塞拉闻声才晃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屈身跪地，喊道，“穆希尔王妃。”

　　“起来吧。”她温柔的声音轻轻地说道，然后上前将塞拉扶了起来，“一个女孩子，就不要像那些粗鲁的士兵一样了。”

　　塞拉有些惊讶地开口道，“您……看得出来？”

　　穆希尔王妃笑了笑，“你这身装束也许别人看不出来，可我这双看着神许多年的眼睛，已经被洗涤透彻了。”她的神情有些忧郁，“有些事情不是被外观可以左右的，事实的变化，都潜藏在内部。”

　　“这是菲拉斯大人让我交给您的。”塞拉从怀中掏出那串碧绿的珠子，交给她。

　　穆希尔王妃结果珠子，有些枯瘦的手在珠子和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病态。她轻轻的婆娑着那串珠子，口中轻轻地自言自语，“这么多年，终归这个时候还是要到了。菲拉斯还真是多管闲事。”

　　塞拉在一旁看着她那张已经有些憔悴的脸，有些担忧地开口道，“王妃大人，恕我多言，明日……”

　　“明日的祭典吗？”穆希尔王妃开口道，眼睛看着塞拉，“这是我的宿命，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决定了，所以我毫无怨言。不过……”

　　“不过？”塞拉问道。

　　“你是跟着艾米尔的人吧，不然菲拉斯也不会把这个交给你带来。”穆希尔王妃笑着说道，和艾米尔的笑相似却又不同，“请你记住，我的死，不过是个开始。我很担心他，那孩子总是莽撞地做事，希望你能好好辅助他。”王妃伸手覆上塞拉的脸庞，塞拉只觉脸上一阵冰凉，“你或许是他的福星也说不定……”

　　话音还未毕，门口便传来了轻而急促的敲门声，然后塞拉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母妃，开门，我是艾米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