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欧阳邈邈

9、第 9 章

　　思羽听得嘴角抽了抽，目光早已被那些糕点牢牢吸引住，眼睛几乎都直了。天知道，她在辟谷前最爱的就是这些凡间的茶点！

　　她迫不及待地捏起一块糕点送进嘴里，细细咀嚼，只觉得面点软糯，入口即化，甜度恰到好处，再搭配上那几种不同风味的茶饮，简直美得让她闭上了眼睛。

　　“这凡间有句什么话来着……”思羽嘴里嚼着糕点，含糊地说道，“这简直是享齐人之福啊！暮千，你太懂事了！”

　　暮千被她这么一句夸得脸颊微微泛红，低下头小声道：“师傅，其实……‘享齐人之福’那是……”

　　思羽正忙着吃，哪有空理他。他见师傅压根没注意自己，嘴唇动了动，声音更低了，自言自语道：“那我……是妻……还是妾啊？”

　　而思羽心思压根不在这里，只是敷衍地边吃边道：“啊？你说什么？”

　　暮千张了张嘴，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下头摇了摇。

　　饭罢，思羽神清气爽，抬手擦了擦嘴，正色道：“昨日雾障森林中的事情，你都知晓了吧？”

　　暮千点点头：“嗯，大师兄派来的弟子已经将情况详细告知了。”

　　思羽沉吟了一瞬，才缓缓开口：“其实，有一个情况我并没有告诉你们。在被那幻术操控的时候，我……其实也有一瞬不能自已，几欲陷入幻境，被完全操控。”

　　暮千闻言，脸色微变：“师傅，那时候看见了什么？”

　　思羽垂下眼帘，似在回忆，片刻后轻声道：“是一个很模糊的身影，但我大概能辨认得出，那像是一只白虎。”

　　暮千目光一闪，脱口而出：“是那个传说中镇守神祠的白虎吗？”

　　思羽轻轻点头，声音中带了几分不确定：“约莫是的吧。”

　　暮千的神情透出几分复杂：“师傅何时认识那白虎？”

　　思羽摇头，眉心微蹙：“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四兽奉旨镇守结界已有千年，那些地界又从不对外开放，更非我们这些人能涉足的地方。可奇怪的是，当我看到那抹身影时，却有一种很强烈的情绪波动。虽然被我及时压下了，但……若当时多犹豫片刻，恐怕我们早就被留在那雾障森林喂虫子了。”

　　正说着，忽然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花鼓骑着那匹妖狼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她一脸得意，扬着下巴，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刚刚驯服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似的。

　　花鼓用手随意擦了擦额头的汗，又刻意在暮千和思羽面前晃了晃：“怎么样？看到了没？这妖狼如今可全听我使唤！”

　　话音刚落，妖狼似乎不服气，猛地挣了挣身上的缚妖绳。那绳子顿时被拉得更紧，妖狼一阵扭动，竟从狼身化作了人身，似想挣脱束缚。

　　“哎哟！”花鼓猝不及防，直接摔在了少年模样的妖狼身上。还没等她稳住身子，妖狼又变回了巨大的狼身，来回切换几次后，花鼓狼狈不堪地滚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直转了好几圈才停住。

　　暮千冷眼旁观，嘴角微微一抽：“人家不愿跟你签妖仆契约就是不愿签。强扭的瓜不甜，何必自取其辱？你这点修为，真能降伏得了它以后恢复实力的样子？”

　　花鼓恼羞成怒，恶狠狠地瞪了暮千一眼：“要你多嘴！你的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强扭的瓜不甜？呵，你最好好自为之。否则，师姐我哪天心情不好，说不定就把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事统统说出去！”

　　思羽见状，皱了皱眉，连忙出声：“花鼓，别欺负你师弟。”

　　话一出口，思羽忽然意识到不对。等等，这小徒弟可是欺瞒她好些年了，怎么还能继续纵着他？

　　她沉了沉气，补了一句：“暮千，你也大了，别总是这般与师姐顶嘴。忍让些，懂事点。”

　　暮千抬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花鼓则一副看了什么稀奇事的模样，瞪圆了双眼：“哇！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师傅，这可是您第一次没向着师弟说话耶！”

　　思羽有些汗颜，心里暗叹：她以前果然是被这小徒弟拿捏得死死的，忽悠得团团转。

　　这日，思羽未准暮千作陪，只是独自一人去了烟雨古镇。

　　古镇笼在轻烟薄雾中，亭台楼阁若隐若现，湖边画巷间点缀着孤舟飘影。整座古镇仿若一幅用水墨晕染而成的画卷，仙气与烟火气交织，融于一处。

　　思羽沿着青石板路缓步前行，扶着石桥，抬起头让细密的雨点落在脸上。她望着湖天一色的景色，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日那抹白色身影。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在她心中升起，仿佛那白虎知她所知，想她所想，懂她所懂。甚至，这片湖天相接的景色，似曾是她口述的一幅画面……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思羽喃喃道，心中隐隐有些失落。

　　她不知道的是，暮千此刻正远远地跟在后头，敛着气息，看着她立于雨中。他的身影被薄雾与细雨笼罩，像是一副水墨中不该存在的画卷。

　　而花鼓那边，小院里正鸡飞狗跳。

　　她将妖狼关进了柴房，自己则气鼓鼓地坐在地上，肿胀的像猪头的脸在浮生门弟子的治疗下终于消了些。她抓起几根草，朝地上狠狠砸去：“你个臭狼！破狼！大傻狼！就跟你签个妖仆契约怎么了嘛！小气巴拉的！”

　　终于恢复开口能力的妖狼却淡淡道：“我有名字，我叫狼樾蝉，不是什么‘破狼’。”

　　花鼓不屑地斜眼看他：“那不还是狼吗？有什么区别。”

　　狼樾蝉似乎并不生气，依旧淡然道：“签妖仆契约是一辈子的事，不能不慎重。不过……”他目光微转，“若你真的想要签，也不是绝对不行。”

　　花鼓眼睛一亮，凑了过去：“哦？那我们签！怎么签？”

　　“你且附耳过来。”狼樾蝉低声说道，唇角似有一抹看不出的笑意。

　　片刻间，一声尖锐的怒吼撕破了房间的宁静。

　　狼樾蝉猛地低头，一口咬住花鼓的耳朵，凶狠之势不留丝毫余地。这一口，直接让缚妖绳应声而断。他随手将那绳子重重甩向身后的窗外，随后一个翻身，将局势彻底逆转。他迅速将花鼓的双手扭至背后，用力按住，将她牢牢固定。

　　麻绳很快被他找到，毫不客气地将她捆绑在屋内的木桩上，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毫无怜惜。

　　狼樾蝉缓缓吐掉口中残存的血丝，唇角勾起一抹张狂的笑意。他抬手拍了拍沾了灰尘的掌心，桀骜不驯地道：“敢绑了小爷这么多日，还将小爷当牛马般骑在□□？我看你这野人是活腻了！”

　　花鼓耳朵上鲜血直流，她怒得浑身发抖，张牙舞爪地朝他扑腾着：“你这野狼！还不快放开你姑奶奶……”

　　一句话未尽，剩下的怒骂生生噎在喉咙。狼樾蝉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嘴角挂着冷笑，手指随意一挥，轻轻松松地下了个禁声咒。

　　花鼓一时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怒目瞪着他，眼神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她双脚用力踢踏，双手挣扎着，似乎试图摆脱麻绳的束缚。可这一切落在狼樾蝉眼里，不过是徒劳的无能狂怒。

　　狼樾蝉看着她，神情轻松，眼中带着戏谑：“啧，瞧你这点出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傍晚时分，思羽悠悠从烟雨古镇归来。

　　她推开院门，发现小院中静悄悄的。院子里没人，想必人都回屋歇息了吧。她抬步向前，穿过小院，径直朝地下的关押室走去。

　　地窖中封存的缝合怪正安静地蜷缩在那里。浮生门多重法印的压制下，它似乎已经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思羽缓缓靠近，看清了那缝合怪的模样。此时，它周身早已不见了先前的黑雾缠绕，模糊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

　　她的目光落在它作为狐狸的那一半上。那是一只小狐狸，橘红的毛发宛若秋日山间阳光下成熟的果实，毛皮顺滑，睡容恬静，乍一看竟然有些惹人怜爱。

　　思羽凝视着它，心中却浮现出先前那怨毒的眼神。她摇了摇头，低声自语道：“算了，算了，可不能再被外表给骗了。”

　　接着，她的目光移向缝合怪的另一半——那具拼接而成的人身。

　　“一个、两个……五个。”思羽轻声数着，眉心微蹙。这具身体，竟是由至少五个人的残肢拼凑而成。

　　这些身体的主人，似乎生前都含恨而终，每一块肢体都散发着浓烈的怨气。思羽缓缓抬起手，施法探了探其中的灵识，得出了一个结论：“看起来……操控这具身体的主体，倒还是那只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