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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思羽压下心头的苦涩,强颜欢笑,伸手推攮着他,打趣道:“好了!快走吧,臭老头子,别让我看着心烦!”

      逍遥客虽心有不舍,却也不愿表现出来。他大步流星而去,步伐潇洒如风,最终身影化作远处天际的一抹剪影,消失在思羽的视线尽头。

      她蹲在原地,抱膝坐下,默默红了眼眶。

      浮生山掌门的位置,从未如今日这般沉重。

      妖族虎视眈眈,外敌环伺,山门内权谋暗涌,掌门的权威被无数人挑战,甚至门下的弟子和长老们,对这个年纪比他们还小的掌门,压根没有服气。

      而逍遥客留下的烂摊子,却没有谁来替她分担。

      思羽早已忙得焦头烂额,门中事务繁杂至极,她时常气得捶桌骂人:“逍遥客!你个臭老头子!不负责任!丢下我一个人对付这些妖魔鬼怪、老狐狸,我要是能活下来简直是命大!”

      可是发完牢骚,她的内心却不由浮现那一抹温情的念头——“师傅和师娘现在应该过得很幸福吧。等我再强一点、再有威望一点,我一定把他们接回来,一家人团团圆圆!”

      她想着想着,连埋怨都没了力气。

      四年后的一天,浮生山仍是云蒸霞蔚,仙鹤悠游,思羽却忽然停下了手中笔,怔怔地望着案前的灯火,心中骤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慌乱。师傅的气息……不见了。

      案几上的卷宗未及收拾,思羽只愣愣杵在原地,指尖微颤。她攥紧拳头,压下胸口的闷痛,但神识却一寸寸散开,想要探寻那道气息,可遍寻不见。那一刻,她明白,师傅逍遥客,可能已经……

      她不敢想。

      此时的她,已不是四年前那个被众长老轻视的小掌门了。她用四年时间,将浮生门从被动避世的小门派推向各仙门之列。从魔界围剿到仙门试例大会,她亲自参与五场恶战、三次比试,将师傅留下的门派打出威名。她才十七岁,却已无人敢轻言忤逆。她用一双手将师傅留下的浮生山撑起,也将那些嘲笑她、看轻她的声音一一摁下去。

      但这一切,都为了一个念头——师傅,我就快要做到了。

      她本打算下月亲自接师傅和师娘回山。师傅的“重罪”她从不放在心上,只要她足够强大,谁敢多言?可是现在……

      思羽失魂落魄地立在屋内,脑中回荡着这些年的隐忍与坚持,忽觉胸中一口气提不上来。她踉跄几步推开门,夜风拂面而过,满天星光寂然无声。忽然,一颗星辰划破长空,坠落在天际尽头,带着刺目的光亮与沉默的死亡气息。

      她愣住了。

      随之而来的,是屋内仙牌落地的脆响。那是她偷藏的师傅的仙牌,从未有人知晓,却在此刻滑落在地,断成两半。

      “逍遥客……命陨……”她喃喃道,声音虚得像是被风吞噬了去。

      那一刻,思羽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她不愿信,不愿信师傅虽然褪去仙骨成为凡人,但好歹还能与师娘共度几十年时光。可现在,仅仅四年,他竟也……

      “为什么……”她从呜咽到放声痛哭,直至最后歇斯底里,“我没有怪过你不负责!没有怪过你丢下我,也没有怪过你让我扛起掌门的苦差!可你为什么……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我!”

      她抬头望着苍茫的夜空,眼泪模糊了视线。“你为什么不再等等我……”

      悲恸间,忽有暗探来报:“门主,查明逍遥客与倾城羽皆已命陨,死因不明。”

      思羽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黑白,所有的色彩都失去了意义。她曾以为,师傅的离开是奔赴幸福,可如今他与师娘皆亡,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痛苦地闭上眼,心里却回荡起师傅临行前的话:“羽儿啊,我不在浮生山,就靠你帮我好好守护了哦。我知道你是最靠得住的。”

      浮生山是师傅留下的基业,她若走了,门派势必陷入混乱,四分五裂,死伤无数。她明白,但她心中另一道声音却在撕扯:“师傅已经不在了,我为什么还要撑着?”

      她跪坐在地,呼吸紊乱,耳中又似乎听见师傅的叮嘱:“羽儿啊,无论是人,是神,是世间万物,终有一死。这是自然法则,不要执着,不要有执念……”

      那是师傅遇见倾城羽之前对她说的话。可如今,叫她如何放下?

      思羽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仿佛是要将压在胸口的万钧重石一并呼出。她终于在心中做出了决断,指尖结印,术法流转,周身亮起淡金的光辉。

      “师傅,”她低声喃喃,声音如夜风般轻,却藏着无法言说的悲戚,“徒儿不孝,就不为您和师母去收尸了。纵然我亲自杀了害你们之人,你们也无法回来。浮生门和收尸报仇,我只能顾一头。若我此时突破禁制下山,代理掌门五年期未满,门主之位势必被削,浮生门种种,我再无法掌控。”

      她的眼眶渐红,一滴泪顺着面庞滑落,最终坠在地上,碎成无声的涟漪。她缓缓闭上眼,仿佛是在与记忆中那道身影做最后的道别:“希望这个选择,是师傅您想让我选的。”

      话音落下,术法完成,金光乍现,涤荡四周,犹如星河翻卷。光辉渐隐之后,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埋葬。

      自那以后,思羽再不会为逝去之人流泪,更不会因过往而停步。她知道,肩上的担子,还没有放下的时候。

      再次睁眼时,她看着周围,心中已是一片澄澈,再无波澜。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久远的梦境,模糊得不可追溯。

      “师傅仙陨而已,这不是很正常吗?”她低声呢喃,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就像凡人会生老病死一般,我也终有一天会陨去。”

      她看向自己的手,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但最终只是无力地垂下。她并不知道,刚刚下的那道术法,不仅是为了封存感知与悲痛,亦是一道耗费巨大代价的咒术。

      “无论她身处何处,只要浮生山陷入危机,她必随法阵现身。”

      那是她对浮生山做下的承诺,却未曾对自己提起半句。

      思羽微微眯起眼,喃喃道:“这镜子好生厉害,连我隐藏的记忆都显得出来。……不过,我十七岁时下的咒法,是不是没那么灵了?”她苦笑,揉了揉额角,“最近情绪起伏还挺大的,尤其是看到那些不省心的徒弟时。”

      话音未落,一道古老深沉的声音自虚空中传来:“你就这么简单就接受了?”

      第7章
      思羽茫然地看着四周,皱了皱眉:“接受什么?你是说我给自己下咒这事啊?我这么做肯定有我的道理,纵然是十七岁的我,也得尊重她的选择,不是?”

      那声音不急不缓,又响了起来:“你就不想解开这个咒法?”

      思羽听得心里一阵不爽,抱着胳膊道:“你谁啊?我爱解不解,关你屁事!”

      谁知,那声音仍旧平淡:“我乃这镜子。”

      思羽一愣,随即嘴角一扬,来了兴致:“哎哟,没想到你这破镜子竟然还修出了灵魄?妙哉妙哉!”语气里满是调侃。

      正说着,耳边却传来一声清亮而温柔的呼唤:“师傅?……师傅?”

      这一声喊得人心软,思羽眼前的场景瞬间像融化的墨水一般散去。她的神识从镜中退了出来,意识清醒,眼睛一睁开,便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像刀雕般的侧脸,棱角分明,英俊非凡,可他的眼神里却透着与整个人截然不同的柔情。

      思羽眨了眨眼,定定地望着他。她的小徒弟暮千,曾经她只当他是个孩子,可如今再看,却分明是个成熟的男人了。

      她目光微转,落在他那张不完整的脸上。一半清俊无双,另一半却满目疮痍,疤痕狰狞,仿佛曾经受过非人的折磨。思羽心头忽然有些不忍,手指不自觉地抬起,轻轻抚上了那一边满是伤痕的脸。

      暮千显然没有料到师傅会有这一举动,瞳孔微微一缩,身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点,但又不敢真的躲开,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表情带着几分茫然和不知所措。

      思羽注视着他,眼神复杂。她记得初见暮千时,他是死在乱箭下的,鲜血流满了一地,那时的他虽满身伤痕,眼神却倔强得仿佛能穿透一切。想到此处,她的心头生起了一丝怒意,可很快又强行压下,转而露出一抹平静的笑意。

      天光大亮,已是第二日的正午。森林里的雾障已经完全散去,刺眼的阳光洒满大地,蔚蓝的天空透着一派清明。昨日在雾障森林中的一切,如今看起来就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缝合怪和邪物们的消失,仿佛将整片森林的生机带了回来。郁郁葱葱的树木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鲜活,连空气都透着一股清新的味道。

      思羽从镜中归来,完全没想到外头竟然已经是正午了。她刚走出小院,便看到暮千不知道从哪儿搜刮来一堆凡间的茶叶和点心,此时正殷勤地将她往藤蔓下的席位引去。

      暮千嘴里还不停地叨叨:“师傅,这是凡间的君山银针,我为您尝过了,口味醇厚甘甜。这是苍梧六堡茶,清冽带香;还有凤凰水仙,香味馥郁浓烈。至于这些糕点,有青团、马蹄糕、绿茶佛饼、龙井茶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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