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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你是孤魂我野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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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沝在公共卫生间洗了脸,脱了黑丝,回家后,直上天台,见到了孙腊年,他紧缩身体在沙发上,发着抖。
李沝问:“你怎么不等我一起回来?快起来,快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是巧克力蛋糕,孙腊年瞧了一眼,又沉沉闭上眼,他身体不舒服,可他又说不出具体哪不舒服,是李沝速速跑下楼,在仓库房间里抱出一叠她冬天用的毛毯,最后盖在他身上,安慰他:“今天我弟弟来了,可能你要一个人呆久一会了,不过你放心,可能我爸不会生气的,就算生气也有我弟弟在,比你那不痛不痒的炸灯泡有安全感多了。”
孙腊年:“你不讲这话还行,你讲这话我更生气了。”
李沝咯咯笑:“不冷了吧?”
孙腊年哼哼唧唧:“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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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棋牌室,李沝推开门,看见李鸣珂,他穿着一身版型和质感都非常好的运动套装,规规矩矩坐在一麻将桌边。
两姐弟之间没有互相称呼的习惯,李沝问:“爸呢,他怎么突然叫你回家吃饭?”
仔细盯着弟弟,她看见他脖子上挂了条蛇骨珍珠链,头发也抓了蜡,不太像县城男孩了,她觉得他陌生极了。
李鸣珂搓着麻将玩,“暑假过后我就要去德国了,爸让我来跟他聊聊出国的事。”
“哦。”李沝敷衍一声,心头发酸,说不委屈是假的,同样是一个父母生的孩子,李鸣珂可以体体面面,出国念书,她李沝打扮躲躲藏藏,去外省实习还不一定有希望。
可又能怎么办呢,如果她真把这些酸话拿到明面上来说,李国涛的嘴脸她能想象,‘有本事你也像你弟一样聪明啊,考个985给我看看,傻得跟头猪一样。’等等类似的话延绵不绝。
李沝叹了口气,李鸣珂抬眉观察姐姐,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氛围,但下一秒,厨房有刀具落地的声。
“什么情况!”弟弟快姐姐一步跑向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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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国涛两只手端着脸大的碗,碗里是热浓浓的番茄鸡蛋汤,这样烫的东西他不注意,他只盯着自己□□看。
两孩子也顺着李国涛的视线去,看见他脚拇指紧紧跟一把刀刃贴着,万幸的是刀刃平贴着人的肉,而不是竖着插进人肉里。
猜想是李国涛端汤时,手腕不小心碰到了桌面上的刀,顺带给刀带下桌摔在脚边。
地上没有红血,李国涛所有脚指头完整,响声只是虚惊一场,三人同时松了口气。
“爸,你没事吧。”儿子上前想接过父手中烫汤,结果被父亲缩了手臂拒绝。
男人表面嫌弃实则照顾儿子,“你端什么端,你能做得了这些?你出去给我坐好,马上开饭!”
李沝则一动不动,被男人凶:“愣着干嘛呢!把刀捡起来啊!傻啦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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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起刀的她站在水槽边想,他为什么生这么大火?盯着水槽里的一片狼藉她就懂了,他要请儿子吃饭,一个人却忙不过来,她正好又不听话出了家门,这会没人帮他准备儿子的饭,他自然就暴躁,癫狂。
再次,麻烦来了,高压锅响了,他冲李沝大喊,“你是聋子还是瞎子,没看见锅叫啊!灶火关掉!”
李鸣珂十分想帮忙,他来赶来关灶火,可他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完全不懂灶火需要往下按再转的逻辑。
李鸣珂关不掉火,反而让火越烧越旺,高压锅下半部分熏得焦黑。
“怎么办啊爸!”
高压锅的尖叫,李鸣珂的求助,李国涛的怒吼…这个地方吵死了,李沝松刀落水槽,转身就走。
“啊!”
可当李国涛的惨叫响在身后,李沝又忍不住回头。
李国涛一手端汤,一手去关灶火,失去平衡之后,那汤水难免动荡如瀑布往他身体倾斜,李国涛的膝盖连着腿和脚背全是烟火气。
“爸!怎么办啊!”李鸣珂吓惨了,连忙拽李国涛往厕所跑,“对,对,拿冷水冲!快!李沝!把冷水打开!快!”
结果姐姐一想到弟弟是个不会关灶火的985大学生就想笑,她蹲在地上笑出眼泪,顾不上任何人,也忽然想通了一件事,在她的回忆中,某一天她给棋牌室客人打杂,也是被茶水烫伤了膝盖,那会李国涛不仅不关心她有没有受伤,还要为了客人打她,她能十分能察觉到父亲的冷漠,而此刻才知觉她自己何尝不是像父亲一样冷漠。
所以冷水什么的,他们自己不能打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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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国涛的伤口冲完凉水后就没大碍了,饭还是要吃的。
饭桌上,只有两父子,李鸣珂问,“李沝不吃吗?”
李国涛拿筷子砸桌,“那个冷血的狗东西还给她吃饭?不给,让她饿,你吃你的。”
小房间里,李沝坐在床上,查百度百科,跳出一句诗词,‘鸣珂碎撼都门晓,旌幢拥下天人’。
李沝恍然大悟,她的名字是有缺憾的,需要补拙的,而弟弟的名字就像名字本身一样,带有美好的寓意,美好的期待,那是太爷爷的话,说她五行缺水,天生愚笨木纳,严重的话还可能冷漠冷血,养不亲热,所以取名李沝,希望她成为温柔亲切的人。
可温柔亲切,只有被欺负的份,就像绿豆,就像左奕。
左奕一定是温柔亲切的,只是李沝那时候不太温柔亲切,所以两人有了隔阂,所以才让左奕误会李沝,你乖乖听你爸爸话吧,去做一个乖乖女吧,永远没有自己,这太恶心,这种话从她认为她最好的朋友的嘴里说出口。
李沝如果继续深想,就要吐,可这时她还要听李国涛说:“我送她去外省实习?送她妈逼!我养她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子烫成这样她还笑?李鸣珂你看见那畜生笑没,我现在一想到我养了个这东西我就想杀人我!我他妈今天就告诉她,别他妈想给老子出省,他妈的,一辈子跟我呆在这个破烂燕子窝给我打工,学也他妈的别上了,读个破中专有什么出息,他妈的赶紧嫁人,我他妈的还能收一笔彩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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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起身,出了房间,低着头向前走。
李鸣珂喊:“你不吃饭吗?”
“你要去哪里!”紧接着李国涛拿筷子砸李沝背,“李沝!回来!”
“李沝!”
李沝:“操!”她扭着惨白的脸破口大骂。
小小牌室的天花板上不断回响着这句脏话,震惊着两父子紧闭嘴吧。
“操。”她又平淡得骂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往阶梯上走。
这一瞬间她好像感受到了李绿豆,但却是属于李沝的自由。自由不是夸张的黑色眼影,也不是唬人的紫色口红,可能只是一个脏字,不需要任何工具,从最柔软的嘴唇吐出来,那感觉就像爬过了大山,浑身泄气,但能看见高处的太阳,非常赤红。
李沝什么都想通了,她跑上天台,把养的多肉植物全砸烂,“操!操!操!什么朋友亲人,都给我滚!都滚!都死远点!”
动静之大吵醒孙腊年,孙腊年心想这野丫头又干嘛呢,他微微睁眼后,看见李沝头发被眼泪糊了满脸,微红的眼眸从发丝缝隙里探出,正冷冰冰望着自己。
“嚯!干嘛!”
“起来,我们没地方住了,现在你是孤魂我野鬼。”
李沝的表情很严肃,但不管发生了什么,孙腊年顶着难受的劲还是爬了起来,下楼时,他走在空旷的大马路上,笑弯了腰问:“李二水怎么了?哎,李二水,其实我特别能接受我死掉的事实,但今天是我头一回特想活着,要是我活着,我就带你去北京,你不用租房,你就直接睡我家,我爸妈的床特别好睡,他们长年在美国,我就经常把他们的床睡成狗窝,不过奇怪,我眼皮越来越重,我最近总是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