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建立特资局》序回

11、第 11 章

　　直到天亮，大客车到站，中间也没有发生任何情况。

　　熬不住纷纷下线休息的四位主播里，最先醒来的是ID名叫盐海糖的这一位。

　　要说起他的工作经历，这次来的其他主播都比不上，但人气则恰恰相反。或许是差了点运气，或许是某些不易察觉的短板欠缺，反正之前美妆、女装、零食测评带货和游戏直播等各种经久不衰的娱乐向赛道之前他都尝试过了，只是一直搞得不温不火，混得比稳健前行的百里挑一那货还差些，勉强够维持开销而已。

　　要不是这次岭海世界的直播资格申请成功，他都打算改行穿上工装去四处投简历找工作，从此回归普通生活了。

　　当然他上线早也不是因为想通过努力超越同行，只是神经紧张而已。

　　晨曦蒙蒙，大客车前后一晃，停下了。

　　“起来活动活动！”司机喊了一嗓子，开门下车去抽烟解乏。

　　乘客们也纷纷下车。

　　盐海糖看旁边的同行们还没上线，绑着安全带缩在座位里保持虚假的睡眠，也小心绕开他们，准备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走下车之后入眼就是一群分散开来各自解决生理问题或活动身体的乘客，十分正常的景象，盐海糖也不打算走远，绕着车身慢慢转悠。

　　但当他再转回车门这一面时，他整个人都傻了。

　　下一刻，主播的本能催促他确认自己有没有开启直播模式。

　　还好，是开着的。

　　渺小的长途客车停在路旁，侧面原本正对着的是荒地与低矮山陵，路边丢着烟头和风吹雨打褪色的食品包装袋，是很正常的景象。

　　但不知何时——起雾了。

　　在那白色山岚的远方，此刻还有成片的、更高耸和陡峭的青碧色影子。

　　所有出来的乘客与不知从哪跑来的野狗乃至田鼠都已经在雾中匍匐在地，毫不惊惧。

　　从背脊开始，他们的身体在主播眼前慢慢化了。不是动画效果那样简单的融为液体，更类似于是大锅里炖烂的肉那样，衣服和皮毛裂开的样子则像翻卷的鱼皮。

　　依照原有体型而大小有所不同的奇异生物，就从这些软化的肉与骨中同时成形。

　　青绿色的……好似雨林中苍劲藤蔓的斑驳物质组成了它们的全身，每个末梢都像书法的拖笔蜿蜒曲折，说不清更接近以前肢为翼的鸟还是那些背部生翼的飞虫，又有几个瞬间好似壁画中翩飞的仙娥。

　　但仙娥会有如此悬殊的体型吗？当然不会。

　　那些生物便不分你我、不顾前半生归处地飞起来，穿过雾气，奔向那东西。

　　在它们的环绕下，伏在雾气中那遥远却能占满视野的影子缓缓起身，优美得像一只天鹅，扇动起那数十双巨大翅膀。

　　并且，那数十之上生长的无数对翅膀同样在动。

　　扈从环绕着祂，这生灵庞大如神。

　　[卧槽……这什么……？]

　　[一大早起来就有惊喜好家伙]

　　[好一派生机勃勃欣欣向荣万物竞发的景象啊（棒读）]

　　[主包！主包你快看一下自己有事吗！]

　　[盐啊你不会成最先出局的吧……]

　　弹幕从眼前掠过，一定程度上盖过了这副神话般景象的影响，帮盐海糖强行抓回意识，检查自己。

　　他眼睁睁看着双手从指端起变色，小指末节的表皮状态已经看着很像是一截安上去的树枝了，大惊。

　　但同样是弹幕的存在提醒了他：这里是岭海世界，是在直播面试，纵使损坏也只不过要重新申领躯体而已，连他的直播资格都不能威胁。

　　这使一个平常人勇气大作，转身三步两步跑上车，胡乱而大力地一通操作，发动客车猛地沿着大路，载着剩余的人向雾外冲去。

　　[OHHHH让我们记住盐的名字！]

　　[泪目，我就说调料组是真的]

　　[rps都嗑到主包届了嗷抱走椒哥不约]

　　[但是盐这种平平无奇的软包普人勇敢起来还有点帅……发现了新大陆的感觉]

　　[盐1有品的！要飙泪了但咬着牙救人的垂耳小型犬好吃！]

　　弹幕也振奋起来。而比盐海糖的ID更有号召力的特资局的话题也吸引着海量人数在短短时间内飞快涌入他的直播间。

　　盐海糖根本顾不上讨好和跟弹幕互动，他余光扫过油量确认还能再跑一段，又瞥见已经僵硬无知觉、外貌也几乎完全木化成新鲜树枝样子的左手小指和无名指。

　　——看上去，一掰就能断开。

　　再不阻止就马上会蔓延到手掌甚至手臂，等到连手臂都动不了的时候显然就会影响开车了。

　　盐海糖一咬牙，用还算听使唤的右手四指握住这两根木质化的肢体，狠狠齐根一掰。

　　和折断新鲜树枝一模一样的声音响起，小指的断面已经几乎没有肉色，无名指根略好一些，也只是一些。

　　好消息是，正跃跃欲试向上扩散的木质化确实因此立刻静止，接下来再有变化也减缓了一些。

　　而且异化的肢体减弱的除了知觉还有痛觉。盐海糖自己的感觉这就跟牙龈肿了的时候被牙刷头磕一下差不多，固然痛到眼泪分泌，但没有更严重的影响。

　　不过对观众们来说这视觉冲击可就刺激了，毕竟再猎奇的主播也不会这样简单粗暴重点是毫无铺垫的直接掰断自己的手指头往座椅下扔啊。

　　何况看盐海糖自己的眼神路径，主播还打算等其他手指也木质化到一定程度后如法炮制。

　　每个人自己玩游戏时很容易做出的取舍，因岭海世界的真实度而显得格外硬汉起来。

　　[盐总！！！男人中的男人！！！狠人中的狠人！！！]

　　[这门亲事我同意了啊啊啊]

　　……盐海糖高度紧绷的注意力高效采集着信息，看见弹幕，他从后视镜瞥一眼客车座椅上的其他三名主播，其中包括那个之前互相之间有炒炒营业苗头的主播小米辣。

　　除了横冲直撞地逃下去，他无计可施，想法也变成了：与其同意亲事，你们还不如赶紧想办法把人喊起来上号……天杀的，他们仨能歌善舞还健身，怎么就选我摊上这事啊！

　　这时候他已经发现，除了断指根部已经凭着不知哪来的诡异生命力长出新的肉芽以外，自己的“头发”也长长了。

　　和转向深褐色树皮裹木芯的手指不同，纤细的嫩青色细枝条只不过才从头发里悄悄羞涩地长出来一枝，垂在额角摇摇晃晃，颇有弱柳扶风之美。

　　盐海糖面无表情地掰断这根软嫩的树枝，结果发现自己被经验欺骗上当了。

　　这一下不仅有温热的液体直接从断茬贴着脸皮流下，他还瞬间被直达头部神经的痛感刺得浑身一哆嗦，好险松开要命的方向盘。

　　[这个看着就疼十倍啊嘶，盐式扭曲]

　　[等等，考题不是玩火吗怎么还变树了呢？]

　　[现在我是知道特资局的日常多危险了……活下去啊盐师傅！全员存活立马刷火/箭/弹！]

　　[说真的这是面对纯人类新员工的考题吗就端上来！！！]

　　[……算吧，看着吓人但其实没有立刻致命的因素啊。]

　　[确实，比起来百师傅那边的损人牧师看着更像即死型BOSS啊（烟）]

　　时间以秒流逝，盐海糖根本不敢看窗外的雾里还有没有那从容的影子。

　　在他把除右手拇指以外的每根手指都掰断过一次后，其他三名主播总算都动了，外援们如他所愿的上线。

　　三位主播被喊上来之前根本没来得及详细了解前情，看见同行这副自己觉得还能支撑但实际上已经脸色煞白满头冷汗的惨样，纷纷大惊。

　　大家同在主播界但之前互相没打过交道，小米辣已经算跟他最熟的，这时率先开口，断然道：“你先停车，我替你开。”

　　停车固然不安全，但盐海糖也说不准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这种时候还是以最快速度换位给满状态队友的好，当即说：“安全带！”

　　小米辣飞快看一眼盐海糖卡在方向盘上又已经有些僵硬不便弯折的几根手指，伸手拔开安全带，拉了他一把。

　　脑袋上顶着两长一短三根树枝的盐海糖踩下刹车，借力离开司机位置，飞快跟小米辣换位，半靠半摔进另一名女主播怀里。

　　他们这边的配置刚好男女各半，而且这另两位女性主播也是高大结实走手工焊接赛道的中年人和身材适中常年锻炼的年轻女生组合。所以说哪怕刨除人气，盐海糖也确实是最菜的那个倒霉鬼。

　　[好好好调料组上大分，患难见真情是最美味的]

　　[椒哥一醒还是A啊，这盐有点受潮.jpg]

　　[盐，请反思，为什么你跟谁待着都是最柔弱的那个……]

　　[逆境靠谱就行啦何况是狠人，反正这支潜力股我跟了！]

　　[跟了+1。话说队友们压力更大吧，接下来玩崩就对不起盐了]

　　三人确实倍感压力，但也还好。毕竟做主播最重要的就是心态，哪怕真做错了事也得继续坦然站在镜头前利用好一切热度才行啊。

　　“别往外看，看见什么下场就跟我一样。”盐海糖倒下前不忘提醒。

　　接过开车职责的小米辣集中精神往前开，依言绝不将视线投向两侧白雾中去，不思考那里到底有什么。而大客车孤零零地在长路上疾驰，不知疲倦一般全力向前，后视镜里也只有一片白雾与一小段路面，好像真的来到了没有其他活人的世界。

　　两名女性主播扶着盐海糖，把他放到铺了几件外套和薄被褥的前排座椅上，看着他努力抬起的两只手，手掌上的十指生长状态各不相同。中年那位在乘客们留下的行李里简单翻了翻，找出一把崭新的菜刀，拿着它走回盐海糖身边。

　　“我来吧……”年轻女生抿着唇说，“我学过点急救。”

　　“我当初学手艺的时候哪年没有手指头被刀片切掉的，我知道怎么弄，你按着他就行。”已经各自开播的情况下，半实名上网的中年女主播齐民闵说着，隐晦地瞥一眼在头部附近隐形的直播镜头。

　　——即使没给自己立娇气纯洁的人设，年轻姑娘拿菜刀剁人手的画面留下来，必然会对她的职业路线有影响。市场是很直白的。

　　年轻姑娘理解这份关照，并默不作声地找了块手帕，用力卷起来示意盐海糖张嘴。

　　“没事，变木头了不疼。”盐海糖晃晃手掌。

　　“谁说是手指的，我们没工夫守着你来回切指头。”齐民闵说。

　　“……？”盐海糖露出惊恐的眼神。

　　可惜和他本人一样，他这具躯体随机的也不是苍白/精致的帅哥型外表，年轻姑娘丝毫不心疼，只是默契地瞬间将布卷塞进他嘴里咬住，并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锁得结结实实绝无挣脱可能。

　　[盐啊——]

　　[丸辣！是一劳永逸计划！（喜）]

　　[好狠辣好果断好帅啊，我这就去关注帅姨姨]

　　[笑死，只有盐受伤的世界]

　　[还别说，真别说，盐现在已经不算纯人类了吧，手指头都能分分钟长回来，多切一点也行？]

　　[盐：救命啊——]

　　[椒：谢邀，在开车，不敢回头]

　　小米辣到底敢不敢回头掺和这个恐怖的计划，其他人不知道，反正观众们觉得这一幕可太有意思了。

　　齐民闵抓着预备下刀的那只手腕晃了晃，给同伙回个眼神：小臂部分虽然外表正常，肌肉有弹性，也还能活动，但依然变得不太灵敏，那出血量应该也能少点。

　　她用客车上找到的东西尽可能扎紧出血口上端，顿了顿，借雾中模糊的晨光，干脆地手起刀落。

　　[卧槽这是我能看的吗……]

　　[退出去看了看，哥几个的直播间都已经是分级观看状态了嗷，隔壁也www]

　　[岭海或者说特资局相关的分级，从那个视频开始就已注定（茶）]

　　[最好笑的是椒哥悄悄关了全息模式目视前方，光看脸真是好坚毅的一枚男子]

　　[我从椒的眼神中品出三分心痛三分隐忍还有四分惊恐啊啊哈哈哈哈哈]

　　[冷酷椒OS：如果摊上这事的是我那我也……？]

　　[不敢动不敢动]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四位互动这么有意思呢，谁分的组可太有品了]

　　[主要是迫害椒哥有乐子，没了幼稚粉丝的捧上神坛之后椒也活泛不少]

　　[确实，反正比起帅哥刻板装酷，我还是爱看性格各异的正常人互动]

　　拜形象所赐，弹幕对齐民闵的操作反应不算激烈，各自从弹幕中确认过这一点的两名女主播都暂时放下了心，然后对另一只手掌如法炮制。

　　经过这番处理，在手花费一段时间重新长好之前，盐海糖应该不用担心木质化继续加剧了，恢复自由的他也放心地瘫软在座椅上安心地变成废人。

　　[还别说，盐这副破碎感有点打开新世界大门……]

　　[盐式弱小，手都被砍了你们还在馋人身子，太坏了但加我一个]

　　[你们有点离谱（后仰）]

　　齐民闵捏起他头发之间冒出的软枝条：“这个怎么办？”

　　“掰过，疼哭了。”盐海糖闭着眼睛说。

　　齐民闵拨开碍事的头发确认他脸上的血迹果然是来自一根枝条被贴根折断后的伤口。

　　“这东西连着脑袋，你也敢自己乱动。”她从同伴手里接过用保温杯倒出的热水浸湿的纸巾，把半干的血迹擦掉。

　　“不敢了真不敢了……”

　　“那要不然剪短点试试？”年轻女生问，“总不能让它一直长吧，我看到第五根了。”

　　[对盐师傅的摧残还要继续吗，太惨了太惨了]

　　[别看他这样，但跟那些乘客比比看呢，直面大怪兽能活着回来就是牛的]

　　[那玩意真的只是怪兽吗，是灾害还差不多吧！！！]

　　[+1，转化僵尸都没那么快的，赶上蛇毒速度了]

　　[不是我说，从椒哥接班到现在怎么也该有五分钟了吧？还没开出去？]

　　[望山跑死马了解一下，何况这应该算是环山……？]

　　[幸好油量还够，也不是夜里]

　　[银杏老师在看吗？喂？再降点难度吧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矮子！]

　　[……前面的你是巴不得他们四个死啊（喜）]

　　[说实话这题出的，全程风格都不像是有银杏老师干涉的（）]

　　[确实，确实。俺寻思没准是那缺德双煞之一在搞事]

　　[从火柱和这边的画风来看我选安东尼，我老婆怎么会这么狠心呢！]

　　[前半句有道理，但后半句？？？局长他不狠心吗]

　　[特资局哪有简单的，别忘了苍猊当初装小孩的时候还劝老百去赌场呢，但凡多待一会一留一个寄啊]

　　[那毕竟是苍猊，他显然觉得除了队长所有人都是垃圾死了更好.jpg]

　　[应该是所有男的（笑）纳迪亚也好！]

　　眼看着弹幕越扯越远了，齐民闵彻底忽略这些完全不和她们同甘共苦的闲人话题，听盐海糖从亲身经历的视角低声把之前的见闻描述一遍后，把菜刀交给同伴。

　　她说：“我打算往外看一眼，弄清楚现在什么情况。要是我不对劲，你就下刀。——反正还能申请，千万别犹豫。”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