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建立特资局》序回

12、第 12 章

　　在暂时成为同伴的其他主播眼中，齐民闵不过是才扭过头，往车窗框着的那一幅超常景象投去了一瞬间视线。

　　仅仅如此她便立刻身子一歪倒了下去，鬓角生出华发，脸上的角质层开始僵化变成淡淡的灰黑。

　　“齐姐！”年轻姑娘连忙扑过去，及时抱住她的身体，不让她在疾驰的客车上滚动撞到障碍物受伤。

　　不止是爬不起来的盐海糖一脸焦急，小米辣也在偷空从后视镜瞥向她们，但谁都帮不了她什么。因为使她变成这样的存在，祂的一切都未知。

　　中年女人的目光涣散了好久，才渐渐聚焦起来——

　　她或者说由她是用的这具躯体，原本是正常深褐色的眼睛，却也染成了一层无神的灰绿。

　　好似霉菌，好似苔藓，幽微而在方寸之地建下一国的生命色彩。

　　齐民闵躺在年轻姑娘怀里，看着眼前不染风霜的脸，第一反应竟是伸出手去。

　　“闪开！”小米辣最先意识到不对劲，嘶声提示的同时猛打方向盘，大客车划出一个仓促的大弯，几乎在路上转了个身。

　　车内剧烈摇晃，乘客留下的行李乱飞，躺在座椅上的盐海糖也遭了殃，直接一头滚下去栽到了座位底下。

　　[盐啊！！！]

　　[卧槽椒哥反应太快了吧]

　　[啊？发生了什么？？]

　　[因为齐姐不对劲，她刚才好像要抠瞬妹眼珠子……太快了妹完全没反应过来呢还]

　　[那确实紧急关头顾不上盐了，默哀但椒做得对]

　　[反正盐已经是剁双手轻伤的迷之生物了，确实不用太顾及他的安全（目移）]

　　[死不了但心会碎掉的啊！*憋笑*]

　　坐在客车过道上的两人重心虽低，随着客车晃动也摔得七荤八素，危险自然解除。

　　年轻姑娘——主播身份的ID是瞬栗——重新爬起来时上半身已经倒在车厢后段，掉在她面前的某堆杂物给颠得四分五裂，咧开的纸盒子里面是一条粉粉蓝蓝的塑料珠手链，还带着个金色的小表盘。

　　应该是……带给家人的吧。瞬栗想到盐海糖所描述的乘客们的遭遇，又觉得有些心酸。

　　她狼狈地跪坐在地，却慢慢伸手，从变形的纸盒与衬垫间小心取出了手链。

　　盐海糖就没这份运气了，滚到他面前的只有原本在客车犄角旮旯里积攒的不知猴年马月的烟头和全是黑灰的纸团子。

　　他下意识抬起胳膊，刚长出些不知该说像白杨木还是骨头材质的手骨扫掉一脑袋乱七八糟的垃圾，还因为失血受伤而脆弱地头晕着，并不知道齐民闵已经将手伸向了他。

　　唯一被安全带稳稳固定在原位的小米辣这回无计可施了：齐民闵没贸然站起来影响重心，还用另一只手把住了客车座椅的金属结构，证明她作为四人组里从外形上看就不好惹的那一半，必然不会再被这点小伎俩干扰。

　　然而齐民闵只是两下把显得瘦弱的年轻男生搀扶起来，又给座椅上的铺垫归位，让伤员继续躺着去。

　　仿佛刚才对瞬栗出手的那一下只是错觉。

　　小米辣余光从后视镜瞥着她缓步扶着座椅走向他这边，藏在视线死角那只手摸着裤袋里放的防身道具，表面还镇定地目视前方继续开车，随口问：“怎么样了？”

　　“刚醒，脑子有点不清楚。”齐民闵淡淡解释一句。她好像已经挣脱了窥视那存在的影响，却没有再将视线往客车侧面的旷野方向挪动一点。

　　盐海糖用听觉判断一切还算稳定，才虚弱地出声抗议：“再这么开车……我待会就去你直播间刷香蕉皮了哈……”

　　[啥，岭海直播这边不是不能刷香蕉皮这些奖惩道具吗？]

　　[是不能，但椒哥很敬业的，每天播两份，要打打游戏聊聊天维持粉丝嘛]

　　[肃然起敬.jpg，有这份努力的人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好萌啊看上去是盐放弃礼貌，实际代表着拉近距离了w]

　　对于伤患不明就里的抗议，救火英雄小米辣只深藏功与名地应了句：

　　“方向盘在我手里。现在开始想怎么罚吧。”

　　[woc……椒，好会媚……不是，好会卖！]

　　[事不关己的我看了都想赶紧加入他的直播间的程度]

　　[难怪这边四位在上家的人气值差距是1椒=1.5齐=2瞬=7.88盐，段位之差在此刻尽数体现，我理解了一切]

　　[草好精确的数字，这都在哪看的]

　　[啊岭海世界讨论度很高的！战力党都提前圈地了，这群主包的数据也是？]

　　[岂止啊，其他网站某些分区都已经有借鉴特资局员工形象的皮套了]

　　[……这还是太快了！！！]

　　如果搭建起这座考场的某人看得到弹幕，她只会表示：谢谢欣赏，请付我肖像费。

　　齐民闵则转向瞬栗，诚恳地说：“抱歉，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一些很混乱的东西，所以没控制住。还好你没事。”

　　“还好，反正只是……嘛。”在没外人的环境下，瞬栗依然记得这是入局测验，很可能他们的面试官银杏或是那位“局长”还在看着，所以她只是还算轻快地对齐民闵眨了眨眼，说着只有主播们才能心领神会的话题。

　　“好。至于到底看到什么，我想等出去了再说比较好。”

　　齐民闵重新看向客车前方。

　　小米辣也明白她的意思。

　　拐过一道弯，路的远处已经出现的黑影是——隧道。

　　“这就要通关了？”瞬栗有些诧异且不确定，“我以为要四个人都接触过‘那个’才行。”

　　[对诶，瞬妹和椒都还啥也没得到呢？]

　　[……有没有可能考题本来就不是每个人上去刷一轮san check才行呢，是全员逃脱即HE类……]

　　[然后再在几个月后因为同伴的后遗症重新聚在一起是吧]

　　齐民闵看着弹幕说：“就像大家说的这样。”

　　“呃其实现在我的观众还没怎么起床，空屏着呢……”清澈的大学生主播瞬栗拥有一群作息相类的固定观众，她略带尴尬地表示。

　　“所以说啊，我觉得网站应该搞个合房的操作，视角和礼物可以各算各的，但起码共享弹幕吧。”

　　随着异常暴涨的恢复力而很快休养回几分精神头的盐海糖跟着吐槽。小主播才懂这份情报差的苦啊。

　　[支持，都全息模式了，想看谁看谁，一键看到所有人直播间的弹幕岂不美哉]

　　[除了需要根据反馈即时调整人设的主包，只有阅读癖会对这种事上心罢……]

　　[阅读癖怎么你了翻几千条评论吃瓜的时候人人都！]

　　在主播们各自眼前，弹幕又热闹起来，除了作为事故开头亲历者从而难得享受到热门待遇的盐海糖，这次还有一部分观众友善地切换到了瞬栗同学的直播间去给她充充人气。

　　小米辣则一脚油门，客车加速飞驰，一头窜入幽深的山体隧道入口。

　　黑暗降下，车灯的亮度瞬间变得明显。

　　隧道里并没有那些晨雾，更再也看不到盘踞在原野上悠悠呼吸的巨大怪影。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停车吗？”小米辣慢慢放缓车速，在黑暗中征询同伴的意见。

　　“停吧……？”盐海糖有些犹豫。他耳边其实全是指骨关节蹭蹭冒出叶芽和头发里那些柳条生长的细碎动静，听得他脑子发痒，很想停下来用小刀刮刮。

　　“别停！”在客车当真减速停下之前，齐民闵忽然紧抓扶手，厉声道，“不管看见什么，加速撞过去！”

　　她站在车厢中央，剪影隐约像是一座劈开风雨的高崖。

　　于是小米辣不再犹豫，依言加速，让这辆民用载具爆发出从未有过的横冲直撞的气势。

　　[OHHH椒盐排骨号——]

　　[会撞到稀巴烂的吧啊啊啊燃起来了啊啊啊]

　　[很危险但是不准叫椒盐应该叫咸辣！]

　　齐民闵很难描述她刚才见到的又一个东西……或许其实只是蝙蝠之类的生物，或许是什么山体岩石分解溅下的钟乳，总之那影子就贴在车前，起初像扫在玻璃上的几笔颜料，却又很快地逐渐“靠近”了。

　　她确定其他同伴都看不见祂，否则大家不能如此平静。

　　回忆起来那东西应该是个人形，体积也不夸张，头部或者说脸部是一团没有五官黑影，身子同样是一团黑影，稀薄的白垩色勾出轮廓，省下来的全都用在头发上了。

　　惨白、干枯的长发。

　　在视物艰难犹如地下深处的隧道里，看着祂的一瞬间齐民闵冷汗满背。

　　有人却轻轻笑了，指尖敲着办公桌台面，自言自语：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呢……您原来还在世吗？”

　　“——‘宁’。”

　　话音未落，紧接着哐啷一声，脱手掉在地上的是银杏端着的陶瓷马克杯。

　　局长连忙安抚：“是我嘴快了，没事没事，那位本来就是沾点‘时间’的，阴魂不散很正常啦哈哈。”

　　银杏默默捡起杯子，看着它终究摔掉个茬，摸着破口心累地叹气。

　　一个杯子他倒是摔得起，哪怕普通员工一般不会离开箱庭，这里的物资也足以让现有员工再浪费几个百年。

　　但这是蓝田送他的东西啊，哪怕她早忘了这点小事。

　　“哎，这——是我不好，拿来吧，我给你修修。”

　　这时百里挑一早被支出去让实验体147号或者说螽斯部长遛着玩了，局长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俩。

　　局长本来还将注意力放在那盏安东尼的分火上盯着测试进度，由于察觉到下属状态低落的时间太长了一点，似乎不是因为“连个杯子也要气我看来这辈子就这样了”之类普通的怨气，便往那上面随意扫了一眼，遂察觉问题所在，立即正色坐直。

　　银杏默默将马克杯递过去，看着局长把碎片拼到原位，神神叨叨煞有介事地念了一段什么，好一通大费周章。

　　最后也没修成。

　　“哎安东尼这家伙真没用啊一点工匠技能不沾……没事儿，我给你开条子你去借‘丙巳’用一下。”

　　“——没关系的。不必动用收容物来修了。”银杏说。

　　“可我觉得，她留在世界上的痕迹总是多一点才好啊。”局长怅然地翻过马克杯，看着杯底刻字落款那熟悉又潇洒的急脾气字体。

　　“其实我的意思是下次出去找个锔瓷器的修一下。”银杏不得不把话说明白。

　　“哦哦。”局长连忙双手把勉强搭成一体不掉下来的杯子和碎片送还给银杏。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那类餐风饮露与社会脱节的老古董。看着这一幕，谁又能想到，在隐秘运转了许多年的第一箱庭内，只有这位坐镇中心的“局长”，才是起点最普通、最年资浅薄的人呢？

　　嗯，是为了追上那个人的步伐，而拼命烧掉了自己所有一切乃至来生的真疯子、困兽、赌徒……所以才能得到那位“安东尼”遗留力量的一点认同啊。

　　银杏看着局长，即使看不透由收容物伪装成正常短发的发色，他也深深觉得，这货只要存在于眼前就是一大盆行走的狗粮啊。真让人胃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