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色歌》乌龟要沉默

7、第七章

　　蒲菁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惊觉由淳真的就站在她后面看着她。

　　似梦似幻，美好得不像是真实的。

　　由淳收起手机，朝蒲菁迈进一步，待走近了又有些手足无措，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蒲菁:“你怎么哭了？”

　　蒲菁接过纸巾擦泪，不经意间低头，看到由淳身边还有一个小女孩，她正仰着头用亮闪闪的眼睛打量着蒲菁。

　　蒲菁原本哽在喉间的话悉数咽回肚子。

　　蒲菁窘迫地解释:“刚刚烟花灰掉眼睛里面去了。”

　　“没事吧？”

　　“没事没事。”

　　“你一个人吗？”

　　“嗯。”

　　他举起手中大大的红色塑料袋晃了晃，脑袋也跟着晃了晃:“那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呀？”

　　蒲菁看了眼那个小女孩，有些扭捏地问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

　　蒲菁看了眼小女孩，问由淳:“这是瑄瑄吗？”

　　“是啊。”由淳晃了晃牵着瑄瑄的那只手，轻声说，“瑄瑄，叫阿姨。”

　　瑄瑄看了看蒲菁，奶声奶气叫了一声阿姨。

　　蒲菁被这一声“阿姨“叫得心软得一塌糊涂，蹲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瑄瑄，你好。”

　　由淳补充:“这位阿姨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蒲菁呆滞地摇头:“没有的事。”。

　　“救命恩人”这四个字也太沉重了。

　　由淳跟蒲菁、瑄瑄围着一个小圈蹲在一隅，由淳将塑料袋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在地上，问瑄瑄:“你想先玩哪个？”

　　瑄瑄环视一圈，指了一个小烟花桶:“这个。”

　　“好，那我给你玩这个。”他眉眼弯弯地转向蒲菁，“你呢？”

　　蒲菁被他稍稍的一注视便有些不知所措:“都……都可以。”

　　他像一只兔子蹲着跳了两步，挪到一个较为空旷的位置，将那个小烟花筒安置在上面，用打火机将上面的引线点燃，然后迅速拉着瑄瑄往后退。

　　引线燃烬，小烟花筒倏地喷发起一米多高白金色的光亮，流光敛彩，好不美艳。

　　瑄瑄兴奋得一蹦一蹦地拍手叫好。

　　后来在瑄瑄的指挥跟催促下，由淳一下子点燃了剩下的三排小烟花筒。

　　怕蒲菁无聊，他点亮了一根仙女棒递给蒲菁。

　　一束小型的火树银花在蒲菁手里开放。

　　瑄瑄看着蒲菁手中的东西，拍着手说好漂亮好漂亮。

　　蒲菁便把仙女棒递给她:“给你～”

　　瑄瑄接了过来，显然比起小烟花筒她还是更喜欢这个仙女棒，拿在手上认真观赏。

　　由淳又点了一根仙女棒递给蒲菁，蒲菁笑着跟他说谢谢。

　　蒲菁对瑄瑄说你看我，然后拿着仙女棒画了一个圆圈。

　　瑄瑄似乎一下子解锁新玩法，手中的仙女棒在空中肆意画出各种图案。

　　蒲菁也像由淳刚刚那样像兔子蹦跳着挪开几步，跟瑄瑄拉开距离，抬起脑袋问站在一旁的由淳:“由敏姐呢？”

　　由淳也蹲了下来，一脸无奈:“她呀，她要跟我姐夫去看电影，就把瑄瑄留给我带了。”

　　蒲菁闻言莞尔。

　　“那你呢，你怎么自己一个人？”

　　“我刚从家里吃完年夜饭出来散散步。”

　　蒲菁说的也没错，她只是简略了经过而已。

　　“哦哦，我刚刚看到你那样，”他说着手在自己脸上晃了一下，“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蒲菁低头拘谨地扯了扯自己的手指:“把那个画面给忘了吧，挺不好意思的。”

　　由淳耸了耸肩:“好啊，那我刚刚什么都没看到。”

　　他们说话间，一辆小车在他们身旁缓缓停下，副驾驶的女人下车喊了一声:“瑄瑄!”

　　他们纷纷看向声源，由敏正一步步朝他们走来。

　　瑄瑄叫了一声，一下子扔掉心爱的仙女棒，扑进妈妈的怀里。

　　由敏看到蒲菁略显意外:“蒲小姐!哈喽哈喽～”

　　“由敏姐，除夕快乐。”

　　“除夕快乐，”她手指了指由淳跟蒲菁，敏锐的眼神在他们之间周旋，“你们怎么会在一起？是背着我不在偷偷发展了吗？”

　　由淳受不了她八卦的眼神，翻着白眼怼了她一句:“你说什么呢，我们本来就是同学。”

　　“好好好。”由敏笑了两声来掩饰尴尬，牵起瑄瑄的小手说道，“该回家了，宝贝。”

　　瑄瑄不舍地在原地看了看还没被使用的仙女棒:“妈妈，你跟我们一起玩。”

　　“咱们该回去睡觉了宝贝，明天再过来找舅舅玩。”

　　由淳看瑄瑄仍有些不舍，便塞了一把仙女棒给她:“那你拿回家玩吧。”

　　“耶!”，瑄瑄满心欢喜地接过仙女棒。

　　蒲菁感到她即将离去，留恋地多看了她几眼。

　　忽然，掌心被温温软软的东西所握住，她低头一看，是瑄瑄的手。

　　瑄瑄牵着蒲菁的手，对由敏说道:“我要舅舅跟阿姨跟我一起回去。”

　　蒲菁惊喜得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

　　由敏见此笑了一下，再次对瑄瑄说道:“我们明天再过来找舅舅跟阿姨玩，乖。”

　　蒲菁附和着点了点头。

　　瑄瑄看了看蒲菁跟由淳，朝他们挥了挥手:“舅舅拜拜，阿姨拜拜，我们明天再见。”

　　送走瑄瑄跟由敏，蒲菁跟由淳待在原地有些拘束。

　　由淳指着余下的那堆仙女棒跟摔炮，问:“你要玩吗？”

　　蒲菁摇了摇头说:“留着明天给瑄瑄玩吧。”

　　由淳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下，说:“快十点了，要回去了吗？”

　　“嗯。”

　　“那我送你。”，顿了顿，他有些困窘，“因为我跟瑄瑄是来这边散步，也是走着来的，我没开车。”

　　蒲菁连忙摆手:“没关系没关系。”

　　忽然想到之前见到的由淳家是在跟她家截然相反的方向，蒲菁咬咬牙补充:“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也行的。”

　　“那怎么行呢……我晚上吃得有点多，也该多消化一下……”

　　“呃……那好吧。”

　　他手往旁边做了个“请”的动作。

　　蒲菁羞涩地朝他笑了笑，转身时却开始苦恼要找什么话题跟由淳聊。

　　好在由淳是个不会让场子冷下来的人。

　　他问蒲菁:“你的牙适应得怎么样？”

　　“嗯……也就是前几天不太习惯吧，后面习惯了就好了。”

　　“那也还是要注意一下不能使用它使用得太频繁，也不能用它咬太坚硬的东西。”

　　这一本正经的谈话有点逗乐了蒲菁，她满面笑容调侃:“好的，知道了，由医生。”

　　由淳望向蒲菁，眨了眨眼睛，有些失神。

　　“怎？怎么了吗？”

　　他垂眸:“没怎么。”

　　蒲菁感觉自己的状态逐渐松懈下来，“你怎么会在小学那边开店呢？”

　　“哦，那个店铺是我们家的，很多年以前我爸妈在那边卖炸串，到这几年想转行了，就把店让给我开了。”

　　“卖炸串……应该生意很好的吧？我记得以前我的那些同学一放学就跑去你们那儿吃炸串。”

　　由淳停下脚步，挑眉道:“你以前也是一小的吗？”

　　“嗯，是的。”

　　由淳绽开笑脸:“好巧啊，原来我们小学、中学、高中都是同一个学校呀。”

　　“对啊。”

　　仿佛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蒲菁鼻子嗅了嗅，仿佛闻到了炸串的味道，往旁边一打量，果然有个支在路边的摊子在卖炸串。

　　由淳问她:“你要吃吗？”

　　蒲菁满脸憨态地点头:“有点想吃。”

　　他们于是走近，老板娘给他们拿了一个盘子让他们自行挑选。

　　蒲菁拿了几样平时爱吃的素菜跟豆制品，转头看到腌制过的牛肉串，看着汁肥肉美，刚想拿两串，手将要碰到，由淳轻声提醒她:“那个不新鲜的。”

　　声音差不多是擦着蒲菁耳边发出的，蒲菁愣在原地，脸颊泛起红晕，半晌才机械地应了一声。

　　挑好后，她跟由淳坐在低矮的布满油烟的餐桌。

　　由淳将手垂在膝上，一时有些无言。

　　蒲菁僵硬地笑道:“你好厉害啊，我都分不出来新不新鲜，傻乎乎的。”

　　话一出口，才惊觉这话怎么有点“茶茶”的。

　　由淳不以为然地皱了皱鼻子:“我们家之前就是做这个的嘛，知道也很正常啦。”

　　蒲菁很羡慕:“那你应该很幸福吧？每天都有吃不完的炸串。”

　　由淳闻言，眼神再度有些失神地落到蒲菁脸上。

　　蒲菁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弱弱发出一句:“嗨？”

　　由淳回过神，浅浅弯了一下嘴角:“的确很幸福。不过我上小学的时候，曾有一段时间因为我们家在卖炸串而感到自卑。”

　　这让蒲菁有些诧异:“啊？为什么啊？”

　　“我们家在学校旁边嘛，有很多同学一放学就跑去消费，而我呢，一放学就得跑去服务他们。”

　　有点出乎蒲菁意料，她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接话。

　　由淳表情很快变得豁然开朗:“不过没多久，我就不自卑了，因为那时候有个同学，对我说她很羡慕我们家有吃不完的炸串。”

　　蒲菁感慨:“你那个同学真好。”

　　“是啊，”他说着话眼神望向蒲菁，又迅速错开落到虚空，“她在学校很受欢迎，人长得漂亮又善良。”

　　“啊……哦。”蒲菁一开始还以为他说的同学是男生，原来是女生。

　　老板娘在这时端上了炸串，由淳微微调整了下盘子的位置，让它放在蒲菁正前方。

　　蒲菁手持起一根火腿肠，朝他羞涩一笑后，低头啃了起来。

　　吃完后，由淳要还钱，蒲菁拦住他:“不用了，你都没怎么吃，反而都是我在吃，还是我买单吧。”

　　由淳从衣兜里拿出来一个红包亮在脸庞边:“我有压岁钱，还是我来吧，我们那村子有传统，要在除夕夜花掉压岁钱，不然新的一年就会挣不到钱。”

　　蒲菁有点傻眼，这是哪门子的传统？

　　趁着蒲菁愣神的功夫，他快速掏出钱递给老板娘，之后还得意洋洋地朝蒲菁眨了眨眼睛。

　　重新走回到路上，再多一个拐弯就要到蒲菁家楼下了。

　　蒲菁认真地对他说道:“由淳，谢谢你，我本来今天过得一塌糊涂的，还好碰到你了，晚上我很开心。”

　　由淳将手背到身后:“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啦。”

　　“不管怎么样都谢谢你。”

　　谢谢你陪我度过今晚这个难捱的夜晚，也谢谢你参与过我的青春。虽然你并不知情。

　　由淳话锋一转，忽然就不推辞了:“那谢也总该有点实质的谢礼吧？”

　　“你……想我怎么样？”

　　“明天晚上一起吃饭吧？”

　　“好……好啊。”

　　蒲菁搭上电梯，心跳仍在快速跳动，脸上的红晕也还未褪去，她今天真是快高兴疯了，尤其是再次想到她临进门前，由淳对她说的那一句:“你的新发型很好看。”

　　她记起否极泰来这个成语，原来都是真的，要是没有原先所遭受的委屈，她晚上说不定不会兴致盎然地点开朋友圈，也就错过了跟由淳的一次会面。

　　因为有晚上的这次会面，所以今天的一切都不算糟糕了。

　　*
　　那天晚上，由淳一沾床就沉沉睡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一切都仿佛一张被时间侵蚀着泛了黄的老单片:

　　颓圻的墙下，有一个穿着宽大校服的男孩子因为被同学嘲笑而蹲在角落，头埋在双臂间，肩上的黑色奥特曼双肩包随着他的抽泣一上一下的颤动。

　　偌大的空旷角落只有他的抽泣声在回响。

　　他被所有人抛弃了。

　　倏地有急促的脚步声接近，他还以为是坏同学去而复返，抬头才发现是班上最受欢迎的女孩子。

　　她梳着整齐的齐刘海，长发扎着漂亮的双马尾，一张明朗的笑脸慢慢朝他倾倒，覆盖住阳光，在他面前变得明亮。

　　她拿出一张纸巾塞进他手里，对他说道:

　　“别哭了，你才不用管他们说什么呢！”

　　“我要是家里开炸串店，我肯定会兴奋得整天整天跟我朋友炫耀。”

　　“你别哭了，也不要害怕，他们以后再敢笑你，你就告诉我，我让我哥帮你把他们打一顿……”

　　“你不要不相信，我的哥哥很厉害的，他很高很帅，他一定会帮我打他们的!”

　　小男孩呆愣愣地听小女孩讲完，用纸巾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昂起头对她挤出笑容:“蒲同学，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