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先》介俗

18、第十八章

　　情况很不乐观，舱底有明显变形，落雨颇为吃力地抬起了一枚炮弹，头一回觉得自己力气太小了，事实上是因为根本站不稳，肋骨隐隐作痛，连呼吸都吃力。
　　哦该死，不是受伤的原因，舱底的气压失衡了！
　　落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但是显然，她改变不了什么，只能追求在事态变得更加糟糕之前解决掉麻烦。戴阳来的不够及时，落雨已经将炮弹推向了弹道，她颇为粗暴地在上面猛踹了两脚，可惜力气还是不够，没有到能够引爆的程度。
　　戴阳步子够大，三步并两步就来到了落雨身边，一拳下去后紧接了一脚。
　　水浪没掀起多少，武器一出舱就严重变形了——速度不够，没能隔绝开压力。落雨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判断，连骂也来不及了：“备用系统还没完成能量转移吗，撑开防护膜——哦该死！”
　　刚刚的炮弹给外面的怪物指明了路，它的腕足塞满了弹道，将闭合了一半的屏障挤到变形，和海水一起争先恐后的涌进来。空间狭小，落雨躲避不及，戴阳也没来得及反应，落雨几乎是被拍飞到了墙上，砸出来了一个血坑。不知道断了几根骨头，落雨没时间在意这些破事情，撑起身体开质空摸枪上膛。
　　压力失衡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落雨的眼球充血，鼻子和耳朵都已经有血流出来——这是落华也无法控制的极端情况，不如说如果没有落华，落雨现在就应该被碾成碎骨烂肉。
　　“你体内的压强已经到极限了，姐姐，上去，上去！”
　　那倒也要……能上啊！
　　从质空中掏出来的是重机枪，火力压制住了最坏的情况，戴阳上前干净利落地斩断了那些腕足，然后和那怪物纠缠。好在备用系统启用的不算晚，旧弹道被暂时封锁，备用弹道随时待命。落雨居然还有力气动弹，备用弹道里没有弹药，落雨的手发着抖，但还是拖着弹药完成了填充。戴阳在此期间把其他散落的弹药拖了过来，随时代命。
　　这一下好歹是有了些效果，如此近距离的引爆将那家伙炸了个稀碎，腥臭味让落雨瞬间反了胃，潜艇也被波及，狠狠地摇晃，但是好歹是暂时脱离了危机，开始上升。
　　落雨却不敢放松。
　　那家伙绝对不是导致这片海域空无一物的原因，更像是劫难后的幸存者，显示屏记录的它完整的样貌，伤痕累累，它的腕足本来就缺失了不少。还有不少肉瘤——是被丧尸病毒感染的动物，更加渴求鲜血，对光源敏感——原本它们的视觉应该缺失于深海永恒的黑暗。
　　“队长，探测器有反应了，它显示……目标在距离我们33米……31米！目标在向我们靠近！”
　　这声音似乎被拉了很远，落雨其实听不太清，但是她几乎瞬间就出了一身冷汗和鸡皮疙瘩，她的本能叫嚣着危险的逼近，落雨伸手推戴阳，想要开口说什么，但是带着白沫的血先一步涌出喉咙。
　　实在是到极限了。
　　落雨好像有一瞬间的无措，张了张嘴，确实是不能吐出一言半语。戴阳拉住落雨，试图送她上去。可惜变故永远快人一步，底舱气压已经严重失衡，潜艇整体上升速度比不过来人，几乎是瞬间被追捕。
　　又是一次猛烈的撞击，落雨这次被戴阳护住，没有再次被创伤。但许巧的声音已经宛如审判一样传来——发动机损坏，引擎被人卸了一半。这话说出来许巧自己都觉得荒唐。
　　落雨扯住戴阳，又几乎暴躁地推他。
　　戴阳似乎是犹豫了，但是很快选择了服从命令——儿女情长不适合他们，过多的犹豫和拉扯只会让两人都失去生命。
　　……就算其中一方已经决定牺牲，也只有尊重和缅怀。
　　有些时候，确实不太允许感情用事。而且落雨的判断很少出错。
　　事实上，落华已经在落雨的脑袋里叫得像只烧开了的热水壶。不管多少次，落华都无法习惯落雨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行为，他每一次都忍不住问，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真的有那种名为把握的东西吗？
　　落雨每次都不会听劝，她非要身处绝境，非要在生死边缘游离一线，她似乎在试探什么，但连落华都无从得知的事情似乎毫无根据。落华也不愿意去怀疑，他惊慌失措地想要夺取身体控制权，落雨用实践告诉他，科技的算力在人类的精神面前如此无力。
　　落雨其实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但是她知道，就像落华不总是正确的，本部中枢的判断也是一定会出错的。不存在完全的正确，自然也不存在完全的未知。她就是在赌，赌这一切都确实是罗言依造成的，只是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导致本部中枢无法判断他的存在。面对罗言依，落雨总是有很多筹码可以使用的，就算完全不谈感情——他们之间本来就不是单纯的感情关系，利益其实也是占比重要的一环。完全不谈感情，落雨也有足够的把握和罗言依做交易。
　　但是落雨也知道，她的运气向来糟糕，像她这样的人，不能推演出所有的情况根本没有资格上赌桌。如果是最坏的情况，她想要保命，也必须无人在场才行。
　　没办法，每个人都有点秘密，这是正常的，反正她干的很多事情就是见不得光，也不差这一点了。
　　事实证明，落雨的运气真的很糟糕，情况不好不坏。
　　这一切的确不是天灾而是人祸，造成这一切的也确实是罗言依，但是现在在这里的人并不是他，而是沐阳。沐将，其实说是丧尸方最仇视落雨的丧尸也不为过。落雨的存在似乎成了它们眼中唯一的变量，是唯一的绊脚石。而且沐将其实也是消耗品，由于感染的病毒等级很高，接近罗言依，经常被用作实验材料。它们近些年来最常被进行的实验，大抵就是和落雨有关的那种病毒的开发。
　　落雨也无从了解更多了，就这些内容，还是在日辉散事件里罗言依掐着她脖子说的。
　　……该怎么解释这些事情其实和我本人的意愿无关呢。
　　没有给落雨思考的时间，沐阳的脸就消失在了那狭小的窗边，下一秒，金属融化的声音开始侵蚀落雨的耳膜。下来时情况太紧急了，也没预料到底舱气压已经失衡，现在再去考虑防护服显然是不可能了。
　　那么，只要底舱破损，落雨的生命也就走到尽头了。
　　慌肯定是慌的，但是落雨看起来还是相当淡定，她甚至强撑着精神吐了几个字，可惜血块吐的比字多，但意思是清晰的出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其实有很多问题，比如沐阳为什么可以用异能，比如为什么本部中枢检测不到它，比如为什么海中会有如此可怕的异动。但是原谅落雨吧，普通人的身体能撑到这个地步真的已经难能可贵了，等到气压完全失衡，说不定她就会变成一捧血雾炸开了。
　　这个问题大概是问的不太好的，因为沐阳似乎被激怒了。落雨已经可以看见明灭的火光了——历代沐阳的能力基本都和火有关，但是落雨确实没有想到在海里也能发挥出如此威力，按理来说潜艇的材料本身就具备高抗性才对。
　　“你在抱怨自己的不幸，可是我对此一无所知。”
　　落雨轻飘飘地补全了后半句，沐阳终于被激得开了口：“你一无所知……你当然一无所知，人类时也是朝不保夕，沦为丧尸，亲眼看着上一代沐阳死在了实验中被随意拉上来顶替，大换血，病毒种换种感染……伙伴也一个一个离去……”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落雨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气若游丝了，空气被一点点从肺里挤出来，全身的内脏都在悲鸣，“你应该怨恨的人不是我，又不是我让你被做实验的。”
　　“但是导致这一切的根本原因是你！”沐阳终于愤怒地吼出了声，“你本来应该死在日辉散事件……不，应该更早！没有罗言依的庇佑你根本活不到现在！”
　　……又来了，这样的说辞，上一个杀了的沐将……也抱有这样的态度。
　　它们怎么不想想，罗言依对自己的理想如此执着，怎么可能只是单纯的感情用事。他早就意识到落雨会干扰他的判断，早就对落雨下过杀手。落雨一次次化解，一次次交易，让罗言依意识到落雨不只能带来情绪价值，也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法再接受失去一个亲人。
　　十年相处，罗言依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落雨除了温柔和爱之外的黑暗面，怎么会那样毫不意外地接下落雨的委托。
　　可惜这些家伙都不懂，不，它们根本不想懂，它们无力反抗罗言依，只能将怨怼发泄在落雨身上。落雨也知道，如果这些家伙真的先斩后奏了，罗言依估计会在难过之后彻底放飞。
　　她是一道“阀”，并不牢固，但足够有效。
　　落雨摇摇晃晃地支起了身子，靠近了火光，惊得落华大喊：“你疯了！”
　　那地方已经是勉强在支撑了，落雨一走过去就支离破碎，她留给落华的最后一句话是：“无论如何不要将我拉入意识封闭，无论如何一定要保证我的清醒。”
　　落华一肚子的谩骂就这么被堵了回去，他反应过来什么，但是还没来得及深思，注意力就不得不放在了维系落雨的存在上。
　　落华是有些震惊的，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此可怕的意识流，而且这些意识并不清明，只是叫嚣着吞噬蚕食周围的一切。那些意识体甚至试图将扭曲的肢体伸向落华，可惜，涉及意识精神世界，落华完全就是主导地位，他轻而易举地化解攻击，然后发现落雨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
　　“果然，就算再怎么真实，也还是要遵守基本规则，弱小的不能吞噬强大的。”落雨吐了一口气出来，拍了拍胸口。
　　“等等……为什么……”
　　“求求姐姐，姐姐给你解答。”落雨狡黠地眨了眨眼，落华有的是办法治她，直接表示自己不感兴趣。落雨无奈，只好自己说出了答案，“许巧说她知道自己诞生于哪里了，我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许巧的意识是从这海洋中异常的精神波动中剥离的。”
　　既然罗言依可以剥离一部分化为一个完整的意识体，那么，融一个进去对他来说也并不是难事。如此，所有的异常就都可以解释了，心樱无法控制海水，是因为它很难定义为常规意义上的海水，更像是意识的结合。在意识的世界里，李江的异能幸运就无法判断生死的可能性，故而失效。可是戴阳就能够正常驱使炼体的异能，沐阳也可以。
　　落雨认为这里是海洋，就会有高压和窒息感，沐阳知道这里是独立出来的意识空间，所以行动自如——丧尸的极限就是500米，没道理在400多米这么敏捷且不受影响。
　　那些黑影扭曲着，这片海的暗色，是万千冤魂的哭号，这是隐藏于危险的海水之下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