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腔》深海游鱼

5、短信

　　童湘被那惹眼的视线晃了一下，乍一看以为是孟行。

　　但他却剪着利落的短发。光线昏暗，下颌线都隐在阴影里，只能瞧出也是一张引人注目的长相。

　　房间内男男女女都有，冯欢就坐在中央c位，他旁边一个漂亮姑娘正在唱歌。
　　酒气冲天。

　　“你真来了？”冯欢失笑，伸手招呼她过来。
　　旁边的人自觉让开了座位，脸色戏谑的看着童湘。

　　童湘暗挺了一口气，洋溢出笑容，很自然的坐在了他身边。
　　“话可不能这么说，之前那事之后，就一直惦记着冯哥的好呢。”她熟稔的坐下，厚着脸皮开口。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冯欢拥挤的五官没什么表情，依然冷冷的看着她。
　　童湘嘴角的笑容一僵。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还忽悠不下了不成？

　　“那倒不是。”童湘用尽毕生功力挤出漂亮的微笑，“我想过了。之前是我眼界浅，把厂子看的太重。跟着冯哥才能越过越好，嗯？”

　　她特意软下来的腔调有些勾人，漂亮的狐狸眼中藏着令人着迷的魔药。

　　童湘最懂怎么讨好人，以前她在家中对着外公外婆撒娇，每每得到欢心，就拿着零花钱跑去玩。

　　等她长大了，美貌显露出来，父亲想让她联姻，她也是这么委屈的说话，最后惹的母亲一阵心疼，什么定亲全都没成。

　　世事变迁，十年前，她还是生活优渥的小公主，喜欢看漫画，常常缠着母亲建立一个漫画屋。
　　现在，她却是掉落枝头的鸟儿，只能在尘埃里独自生活。

　　事实上童湘这么说话的冲击力确实很大，毕竟高昕薇叫她帮忙冲业绩，也是看中了她出众的颜值，只是她一般不怎么讨好人。
　　这么勾人的开口，反而镇住了在场众人。

　　冯欢像是没有料到她这么厚脸皮的开口，错愣一下便笑出了声。

　　还未等她反应，一杯酒就从头顶浇下，带着浓郁的葡萄香气流过她的脸。

　　“你真的很会装，令人恶心，童湘。”一个高个子的男生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童湘只是一眼，嘴角的笑容便僵住了。

　　帅气的眉眼，漂亮的面庞，以及，和童湘有五分相似的双眼，但是他的眼尾却略微上扬，像极了他那妖艳的母亲。

　　是让童湘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名字。

　　“明远，你录完了？”

　　李明远，她同父异母的弟弟。

　　冯欢出声，周围也窃笑起来。童湘也看见了，李明远手中拿着一个单反相机。

　　光线昏暗，他是从对面沙发走过来的，在此之前，他手上的相机一直对着她的脸。

　　明明还只是个大学生，轻狂的模样却完美融入这一帮花花绿绿的公子哥。
　　见童湘没有反应，只是变了眼神，李明远嗤笑一声，晃了晃手中的镜头。

　　“不仅跟男人同居，还出来勾搭男人。这就是你说的创业？真贱。”

　　跟男人同居？她什么时候跟男人同居了？
　　童湘微微蹙眉，想到对方莫不是查到了那栋只有她跟孟行租住的小楼。

　　还未反驳，又是一杯浇在头上。
　　这回是冯欢浇的。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酒液进眼，刺的眼疼。

　　“我一般不打女人，特别是你这种漂亮的女人。”冯欢冷哼，“谢谢你为我提供了乐子，你的录像我会招呼大家一起观看的。小爷我现在可不缺女人，我已经想开了，什么相亲，什么结婚，你们这种贱女人，我招招手就能叫来一个。”

　　像是为了佐证，他挥了挥手，一旁等待的女子随即乖巧的入了他的怀。
　　这行为，简直像当时在商场里让她看一帮美女一样。

　　如果说刚才她还有谄媚拉投资的心思，现在却是一丁点想法都没了。

　　“你在这里鬼混，你妈知道吗？”童湘出声，目光冰冷至极。
　　她没有看他，李明远却知道她在对自己说话。

　　“要你管？”他嗤笑，“你的录像我会交给爸，就说是朋友拍的。让他好好看看，他的乖女儿是怎么勾引人的。”

　　童湘整个上半身都湿了，裙子一片紫红，十分狼狈。

　　屋内的男男女女都带着笑意看向这边，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出。
　　李明远还特意坐在对面的角落，她一开始根本没察觉到。

　　“行了，毕竟也是个美女，都别太过分了。”冯欢旁边的公子哥玩味的出声。

　　“要不这样，冯欢不要，你跟我走如何？衣服这么湿，你在这换个衣服，再跟我走？”
　　他眼神示意，众人哄堂大笑。

　　“你小子损啊！” “放心，这间包厢没监控，放心大胆的脱！”

　　笑声中，不知是谁抢走了相机，起了架子，对上了童湘。

　　“一百万，如何？我们李大公子的姐姐，怎么着也值这个价，嗯？”

　　唱歌的女子放低了声线，想要降低存在感，但是屏中的mv却切换了新的场景，耀眼的雪原亮起，照出了相机的反光。

　　童湘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一百万，真的给吗？”

　　公子哥笑出声：“那当然了，昔日的童家大小姐，怎么不能真的给？”
　　周围开始起哄。

　　“下贱。”李明远冷哼一声，又绕着坐了回去。

　　所有人中，只有一开始童湘看见的那双桃花眼的主人没有动静，只是摇晃着酒杯，注意力却也放在这边。

　　童湘手捏紧上衣袖子，却没有扯衣服，反而将酒液尽量拧干，然后找到茶几上高大的水壶，直接掀开盖子，猛地泼向了公子哥的脸。

　　这家KTV的茶水是茶叶混着西柚柠檬，带着黏腻的香气，水温差不多在40度，连烫伤痕迹都不会有。

　　但是被烫的乱叫还是会有的。
　　“啊！”公子哥惊叫起来，“凉水！凉水！”

　　众人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遭，都惊了一下，但就这么一下的功夫，童湘又将那热茶泼向了冯欢。

　　“你这小贱人！”被烫的两人叫喊起来，当即有女伴跑去厕所接凉水，还有人想要上前拿下童湘，但是童湘却又举起了茶壶往外泼，害怕被烫到几人便也不敢近身。
　　屏幕照出的亮光中，童湘的身形挺得板直。

　　mv轮到末尾，树下的雪抖了两下，一只蝴蝶扇着翅膀，颤颤巍巍的飞了起来。
　　酒液浸染她的身躯，却浸不透她的心。

　　冯欢气极了，不顾热茶想要上前打人，童湘躲避不及，耳边却带起微风，一只修长的手穿过来捏紧了袭来的手臂。

　　“沈阳华，你干什么！”

　　晃酒杯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身后。童湘微微侧身，只看见他捻起笑意的唇角，漂亮的桃花眼却带着冷意。

　　“差不多就得了。这出戏没什么好看的。”因为距离极近，略带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像是情人的呢喃，却没有让人感到不适。他像是对这事情发展到此觉得无趣，语气中带着遗憾，神色却不是多好看。

　　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或者是反应过来阻止他的人是谁，冯欢在一众紧张的眼神中收了手。而另一个被烫到的公子哥也噤了声，悻悻坐下，取水的女伴刚好回来，二人赶忙取出水盆洗脸。

　　就连因乱起身的李明远也怔了一下，重新坐了回去。

　　仅一句话就能控场，还是在一群不服管的纨绔子弟中，连仗着李家无法无天的李明远都收了态。

　　沈阳华。

　　童湘暗地琢磨起这个名字，却很确定自己没听过，在她以往的社交圈中也是找不到什么沈家。

　　身后的男人却是没什么反应，他慢条斯理的掏出一条手帕来，当着童湘的面擦起了手上的茶水，洗完脸狼狈起身的冯欢看见这一幕，大脸盘都扭曲了一下。

　　“与人相处，应留一线。”沈阳华看向李明远，神色中像是带着难以察觉的警示。

　　李明远暗自咬紧下唇，眼神发狠的看向童湘，像是要把她生吃了一样。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说这些纨绔子弟，也像是在说李明远，还像是在暗示童湘。

　　她倒是想泼，不过茶壶已经快空了，童湘冷哼一声，将茶壶放回了桌上。

　　“我不会谢你。”对于一个来头不明的和事佬，童湘并不想多管。她只想赶紧离开这里，自从看见李明远后，那股严以言语的紧迫感就压上了心头，像是紧紧攒住喉管，令她一阵窒息。
　　再待下去，她可能会吐在这里，出个大丑。

　　看她要走，沈阳华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张名片：“如果你有商业想法，可以找我合作。”

　　这话一出，屋内更加安静了。唱歌的女人早就已经下来，屏幕上只有舒缓的bgm在播。

　　“请问你在施舍我吗，先生？”童湘轻微歪头，逆着光的狐狸眼在阴影中满是冷漠。
　　即便被浇了一身葡萄酒，狼狈至极，也掩不住那双充斥着野心的双眸。

　　沈阳华眸色沉沉，唇角勾的更起。

　　“你可以这么认为。”

　　他的笑像是带了层面具，含情的桃花眼更是让人摸不透本身的想法。

　　跟孟行那双破次元菩萨一样的风格完全不同，充斥着狡黠、油滑。

　　“不必了。”童湘打掉他的手。

　　屋内不少人都瞪大了眼睛——这女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童湘没再管屋内奇怪起来的氛围，只是快步转身，急忙出了包厢，在KTV的洗手间吐了出来。

　　眩晕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好一会才看清自己身上的痕迹。昏暗的屋内还看不明晰，现在看来却是极为难看，头发湿哒哒的粘上白皙的脖颈，却都又附上了一层淡淡的紫红。

　　她打开水龙头，清醒了一会才开始冲洗起来，反正这裙子也不透，干脆并着一起冲了，等到浑身都是水后，童湘才又活了过来。

　　自从她被赶出家门后，便患上了一定程度上的亲密关系恐惧症。

　　此亲密关系特指能跟她发生一切亲密关系的人，就连高昕薇这位跟她关系最好的闺蜜，她偶尔也会泛起麻感，其中最为严重的，便是李家人。

　　李志远入赘童家后，没过几年就骗的童父交给他了不少产业。童颖也是在那时候生下的童湘，当时的她，家庭和睦，父母二人，郎才女貌，执掌童家，生意越做越红火。

　　直到童父失足坠楼。

　　那时候童湘还在上高中，还没进家门，就在别墅三楼坠下来一个人影，直挺挺摔在她面前。

　　是她熟悉的外公。

　　从那天起，一切便都乱了套，没照顾好人的保姆被告上法庭，最后担上了刑事责任，只因没照顾好腿脚不好的老人。

　　童妈一病不起，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李志远领回来一个女人，还有一个眼神凶狠的小男孩，说是她的弟弟。

　　从那以后，她的生活天翻地覆。
　　无人关心，无人在意。

　　世上所有在乎她的人，都已经死了。

　　冰冷的水浇上脸，童湘半天才缓过神来，擦脸时口袋中的手机却叮咚响了起来，声音像是微博特别关注。

　　她擦干净手，掏出手机，看见了那个意料之中的id。

　　【路遥知马力：看手机短信。】

　　童湘切出微博，翻出短信框，发现里面都是孟行的留言。
　　是昨天才在警局加上的号码，但现在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消息。

　　半小时前。
　　【你去哪了？】

　　二十分钟前。
　　【有事跟你说。】

　　十分钟前。
　　【你人还在？什么时候回来。】

　　五分钟前。
　　【不是警局来信了。】

　　就在她查看的时候，气泡框又弹出了新消息。
　　【你在不在看？】
　　【在的话，吱一声。】

　　像是有些紧张，又像是有些急切。
　　原本差极了心情，却被这一出整得上扬了些许。

　　童湘回了信息。

　　【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