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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三十九 街头重逢两厢伤情 月下久坐各各无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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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林剑鹏早早起身离了别院,倾城吃早饭时未见到他,唤了林剑鹏特意留在家中侍候她的林让过来,才知道林剑鹏是陪了前院来的客人出门去了。想想在家中无聊,倾城便决定出门去逛逛,林让开始还想阻拦一番,倾城只轻轻地问了一句,“莫非,少爷说过,要我呆在家里?”
林让便也不好再阻拦,毕竟少爷只是说让他随侍倾城姑娘,并未说不让她出门。只得小心跟上。愿儿虽是面露难色,却仍是将前日林剑鹏特意为倾城定做的鹅绒大氅拿上,和敏玉一同随了倾城出门。
这敏玉便是前几日林剑鹏为倾城买来的几个丫头中的一个,还有一个叫敏和的也是同样跟着倾城。今日安排了她守在府中。
马上就是年关了,集市上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很多人都在忙着采购年货,倾城带着愿儿和敏玉在人群中穿行。集市上的东西琳琅满目,都是她以往在家时最想要的,展豪若是给她买上一件两件,她便能雀跃上好几天。
谁知,现下她却什么都看不入眼了,在林家别院住的这些日子,首饰衣服都是从镇上最好的店子里定做,胭脂水粉亦是。她真不知道自己还缺什么。
是以,走在街上,她只觉得百无聊赖。只是一时,还不想回去,林剑鹏对她虽好,却不大允她自己出门,好不容易出门一次,她只想多在外面逛逛。
平日亦是不怎么出门的愿儿和敏玉却是开心得很,摸摸这个看看那个,看上去都是爱不释手的样子。倾城此刻非常羡慕她们如此单纯的快乐,她曾经也有过,却在这短短的日子里消失不见了。
她正走着,见愿儿俩人停在一个小摊前不动了,愿儿正目光发亮的拿着一支钗,看她那样子,自然是想买却又嫌贵。她便踱了过去,对那老板道,“这支钗,多少银子?”
那小贩见倾城衣着光鲜,忙笑道,“这位夫人,这钗不贵,您要就给三两银子吧。”
愿儿忙把钗子丢在摊子上,气道,“哪有这么贵?”倾城自然明知他在虚抬价格,轻轻一笑道,“这钗,哪里值三两银子?”却仍回头唤远远跟着的林让,“给他三两银子。”边示意愿儿拿着钗子,愿儿不肯道,“姑娘,干吗给他那么多?”
倾城笑道,“拿着吧。算我送你的。”便转身向前逛去,愿儿只得瞪了那个小贩一眼,拾起钗子匆匆追上倾城,还轻声埋怨,“姑娘,你明知这钗子不值三两银子,干嘛还给他那么多?”
倾城停步,转身看着愿儿道,“你难道不配三两银子的钗么?这些身外之物,你说它多少银子它就值多少银子。”以往,她为一钱银子烦恼的时候,是说不出这话来的,时过境迁,她现在竟然需要用银子去买快乐。
她轻笑一下,继续向前走去。没走几步,脚下却是一顿。不远处,几个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闪现,却是展豪和夜双成楷几人有说有笑的买东西。
忽得,倾城唇边的笑意僵住了,她没想到今日一出门便碰到了展豪。往年,每到年关买年货的时候,她最开心,总是缠着展豪买这个要那个,平日里精打细算的双姐每每都会叹息着答应她的无理要求。现在想起来,似乎耳边还回响着她彼时的欢笑声。
正在专心挑东西的展豪仿佛感到不远处灼热的目光,他抬头四下望去,便看到不远处立着的倾城。一刹那,四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退去了,两人的目光越过人群缠绕在一起,那目光里仿佛诉说着无尽的情意。
良久之后,倾城含笑收回目光,准备转身离去。展豪看到她身着绫罗绸缎,头戴闪亮的步摇,身后还跟着两个丫头,不由叹了口气,只要她过得好就好。
听到展豪叹气,夜双和成楷亦是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不远处的倾城。夜双回头看看展豪面上若有所失的神色,提起裙摆紧走两步,扬声唤道,“六妹。”
倾城身上一震,还是掩去一脸落寞挂上笑意回身看向他们几人,轻声道,“双姐。”见是倾城的旧识,愿儿和敏玉乖巧地退后几步。
夜双挤过人群向倾城跑过来,展豪在原地愣了片刻,亦是走了过来。“六妹,你怎么自己出门来了?林剑鹏呢?”看她孤身一人,面上神色又不快,夜双自然以为倾城在林府受了委屈。
倾城笑着解释道,“他今日有事,我不过就是出来逛逛,他在一旁反而不自在。你们年货办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接话的是稳重的成楷,他也跟了过来。他们往日过年热闹,今年却冷清,是以并未置办多少年货。只是买了春联、炮仗一些必须的。
夜双拉住倾城的手,轻声道,“你日子怎么样,林剑鹏待你可好?”好不容易见到倾城一面,夜双眉宇间满是关切。
“挺好的。”倾城仍旧笑道。她尽量让自己的目光都落在夜双一人身上,不去看她背后那个落寞的身影,不让自己的心太过疼痛。“双姐,你放心吧。”
夜双看她强颜欢笑,虽然心疼却也没有办法,所谓穷不与富斗,即使林剑鹏对倾城不好,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只好说,“就要过年了,要是林剑鹏同意的话,你还是回来过年。家里太冷清了。”
倾城强忍着心里的难过,轻轻点头,道,“双姐,要是家里有什么事情,或者需要银子,尽管来找我。剑鹏他,他对我是很好的,肯定会帮忙的。”
夜双也唯有点点头。不想再多说什么,倾城笑着对他们道,“双姐,四哥,……,展豪,我先走了。”唤展豪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话音一落,她便匆匆转身离去了。
夜双回头看时,展豪虽是笑着,却眼中似乎闪了泪光,深深看了远去的倾城一眼,也便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行去。即使曾经再怎样深爱,若是如这般情深缘浅,最终也只能渐行渐远。
这番偶遇,倾城顿时无了逛街的兴致,唤了愿儿两人,便让林让驾车回别院。她不知今日的情形看在展豪心里会是怎样的感受,只能让自己强忍着不要去想。
回府后,她遣退了众人,便独自一个人坐在后院的湖心亭里,趴在栏杆上,心思百转的望着湖面。天气已是一天一天凉了,湖中倒映出的景色也一天天萧索。
以前的日子过得虽是清贫,一家人其乐融融并未觉得苦,反之现在,吃穿用度不愁,她却终日提不起精神,只是,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她的人已经被羁绊在林府,羁绊在林剑鹏身边。
一声轻叹几不可闻的自唇间溢出,倾城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脚,晚风吹过亭间,即使她身披鹅毛大氅,仍是感到说不出的寒意。紧了紧领子,她起身准备回房,却一转身看到湖边正立着一个人,似乎已在那里站立了很久。看那身形并不熟悉,不像是府中之人。
她心头一惊,差点惊叫出声,更是依紧了亭柱站立。那人看她惊惶,忙出言唤道,“姑娘莫怕。在下沈君翔。”
沈君翔?倾城口中默默重复了两遍这个名字,猛然想起那日骤雨中不太愉快的一面之缘,忙施礼道,“原来是沈校尉。”林剑鹏说前院住进来了几个人,应该就是他吧,否则他又怎会在这里出现。
想起沈君翔当日借给她用的油纸伞和油布,倾城忙道,“ 哦,沈校尉,我马上回房去取东西。”说着提着裙摆便想回房。
沈君翔伸手虚拦,人却举步拾级踏入湖心亭中,他常在军中,身上军威甚浓,他一近身,倾城更是立了一角,不敢乱动。只是她不敢开言,那沈君翔也不开言。
倾城终于忍不住,偷眼看了沈君翔一眼,只觉得他侧脸颇有些熟悉,只是那道下颌的伤疤很是碍眼,仿佛觉出倾城的目光,沈君翔猛然回头,目光锐利如刀剑一般,倾城顿觉心头狂跳,害怕不已。
“想不到姑娘竟是林府的人?”沈君翔看她神情惶然,忙找了句话说道。林府两字却提醒了倾城,她如今的身份,可是林剑鹏未过门的三夫人,再想起林剑鹏昨日特意叮嘱她不要到前院,定是不想让她和沈君翔等人接触。当下福了福身子道,“沈校尉,倾城如今的身份,不便与外客相见。还请校尉见谅。”却不敢就这样离开,那是十分无礼的举动。
沈君翔面上失望的神色十分明显,“姑娘很怕我?”说着下意识的抚上下颌的那道伤疤,他知道那疤太长太深,是有点吓人。
“没有。”沈君翔明显不想让她离开,倾城却也没有办法,只得强打精神应对。心下又恐怕被人撞见,告诉了林剑鹏。
正忐忑间,听沈君翔声音冷冷的道,“你怕的不是我,是林少爷吧。”虽是冷冷的,但是却并不凌厉,并且字字句句说到倾城心里。
沈君翔沉默了一会,又道,“不必怕。他即便知道也不会难为你。”他虽然在军中冷厉严酷,但是从军之前他也曾是一个温润如玉体贴温柔的公子,倾城的心思他稍作推想便能明白。
听他这么一说,倾城倒也不好说什么,他毕竟是官家,林府再怎么有钱,也终归是要受官府辖制的。看沈君翔在亭中石凳上坐下来,倾城也只有再陪同少坐一会。
两个人却是久久无话。夜更深了,倾城更觉寒意侵体。只得开口道,“沈校尉,夜深风寒,大人还是回去休息吧。”
沈君翔闻言回头看倾城有些瑟缩的模样,知道她是久坐发寒,忙道,“抱歉,让姑娘受冻了。”他心底有很多话,思绪纷乱,枯坐一晚竟是一句也不曾说出。当下也便只有起身准备离去,足下一个踟蹰,还是立在当地,对倾城道,“我曾有个妹妹,和你很像的。”心里一抽一抽地仍旧是痛。
倾城闻言微愕,不知沈君翔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也只是顺他话意说,“沈大人的妹妹想必是风姿卓越吧,倾城哪敢与之相较?”
“她,她已经不在了。”沈君翔面上还是动容,看去十分悲戚。
倾城闻言一惊,忙道,“对不起。”
沈君翔强笑着摇摇头,起身朝亭外走去,倾城便也亦步亦趋地低头跟着,只是出了亭,两人便无言地一南一北两厢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