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簦匠》久南乔

81、081

　　但他不觉得叶嵩的出现和金坞开发计划的实施同时浮出水面只是个巧合。

　　叶嵩想拉拢唐翊，定是有求于她。若是想依仗唐家主导的资本和盘踞H市当地的势力，总不能是为了做什么善事吧？

　　“朱渐，你怎么看。”某日眼保健操巡逻的时候，李荨之又一次和朱渐谈起了这个话题，“他们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会和宗主有关吗？”

　　在执行检查任务的时候聊这些，朱渐似乎有些不自在。

　　“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喂。”李荨之突然往他跟前一凑，朱渐有一瞬慌了神，眼珠也不自然地往旁边瞟，这让李荨之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你有在瞒着我什么吗？”

　　“没有。”

　　“你知不知道说谎的人眼珠都会往右转？”

　　“我刚刚是往左转的。”朱渐生硬地说。

　　“我骗你的，跟左右没关系，这只是心虚的表现。”他又逼近了一些，鼻子都快贴上对方的脸了，在这样的距离下，维持冷静变得格外艰难，李荨之接着问，“你有什么想法？”

　　“……好吧，我怀疑他们是在找借口做研究。唐翊不是说那帮人对怀表的材质很感兴趣吗？新材料是块空白领域。要是资本运作得当，成为下一个钻石也不是不可能。”朱渐看了看缩在李荨之背上的深竹，言语间已有几分遮掩，“不过……如果不去调查一下的话谁也没法确定。”

　　李荨之“哦”了一声，“钻石？我知道，垄断和宣传导致的价值虚高对吧？可叶嵩他真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历史上，让钻石“升值”为奢侈品的戴比尔斯公司垄断了钻石市场几十年，他们占据了近80%的钻石毛坯，却只向市场投放一小部分，来确保钻石在市场上的稀有性。如今，钻石的欺骗手法逐渐被人识破，可钻石的影响力却依旧存在。

　　发现一种新的物质、并人为赋予其虚高的价值，这的确是一种赚钱的方法。但这里存在一个矛盾，因为如果想再次建立这样一个骗局，就需要更大的资本控制力和去除不稳定因素的能力，尤其是在信息流转之敏捷、获取情报之便利的现今。

　　尤其是……叶嵩这个人的身份还是个谜，很难得到他人的信任。

　　所以李荨之不相信，就靠他的一己之力，能布下这么大的局。

　　朱渐却对此持反对意见，“他背后的新人类科技公司声势浩大，显然也不是逞匹夫之勇，要是做了这么多铺垫，自然说明他们已经拥有成熟的计划方案。我觉得他有这样的能力。”

　　“万一真是如此，我们要怎么才能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回妖村。”

　　没想到，朱渐立刻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终究，该来的还是要来，命中注定的事谁也无法阻止。

　　“回妖村？”

　　李荨之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朱渐的话，似乎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嗯。不论这群人想做什么，都得趁下次月圆的时候进妖村一探究竟，哪怕只是去取块样本，也得经过妖村大门。”朱渐讲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他们在现实的金坞村打着开发的旗号建立据点，也许就是为了接应入村之后的行动。”

　　“你说得也有道理。”

　　“而且，李荨之，别忘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你之前问起过我所使用的朱砂的原料。”朱渐引导般地看着他，“是为了用来做什么呢？”

　　李荨之露出了稍微会意的表情。“啊，你是说……”

　　“没错。”他点了点头，“所以这趟妖村之行，我势在必得。”

　　李荨之抱着不安的心情度过了那个下午。

　　他是个心思敏感的人，朱渐对妖村一事格外固执的态度不能不让人担心，即使如此，决定不去帮忙也是不可能的——他还不至于那么冷血。要是他想去，最大的心结反而在深竹身上。

　　他叫朱渐不许向李荨之透露重返妖村的计划，心思就已显露无疑。

　　一回到自己的房间，李荨之便把旧手机摆在书桌上，自己则严阵以待地坐在座椅上，一副有话想说的表情。

　　他打开了视频通话，把朱渐的计划告诉了深竹。

　　镜头里，深竹的表情格外严肃。

　　“深竹先生。”李荨之决定和他好好谈谈，“你不希望我回去。”

　　“……既然你知道我的心思，就该做些让我能够放心的事。”深竹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

　　“我知道我没有和妖怪硬抗的能力，但我不愿意袖手旁观。是不是只要我能找到靠谱的保镖，你就同意让我再度入村？”

　　他的话引起了对方的猜想。

　　“你要去找警察吗？”

　　“不。”他赶忙否认了这个猜想，“现在还不知道曝光金坞的存在会怎么样。”

　　“那你想如何？”

　　“我有别的策略。”李荨之顿了顿，说。

　　在妖村的诸妖之中，深竹其实是最念旧情的人之一。他时常会怀念已经逝去的妖怪，并为他们的墓地送上鲜花。他自认足够懂得人心，但偶尔，在面对李荨之时，他会有些看不懂对方的想法。或许是因为太过单纯，反倒让人无可奈何。

　　从理智上，他勒令自己劝说李荨之留在现实世界。

　　从感情上，他却发自内心地想要逃离那个围城。

　　“事已至此，也只有尊重你的决定了。”

　　最后，深竹不得不与内心的自己达成了和解。他望着李荨之趴在桌子上午睡的脸颊，弯了弯嘴角，望向寒风刺骨的窗外，心情却觉得意外自由。

　　在深竹视线的最远处，朱渐的身影似乎一闪而过，他擦了擦眼睛，再望过去的时候，却只看见一辆停在马路边上的汽车，其他什么也没有。也许是太累了。深竹挂断了电话，试图恢复内心的平静。

　　就在他合眼的瞬间，车门被人打开，一只红色的高跟鞋从中伸出，踏在地面上。

　　身材高瘦的墨镜女性向前走了几步，将一块小小的黑色U盘递给了她对面的人，脸上还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这可不是白给你的。”

　　“知道。我会帮你劝说李荨之放下戒心。”朱渐将U盘塞进口袋里，淡淡地说。

　　唐翊甩开挡在脸前的刘海，看着别处，道：“希望你说到做到。”

　　。。。。。。。

　　寒风凛冽之际，文苑中学的期末考试终于来临了。考试日期恰好就在月圆之夜的前一天。忙完这些，李荨之和朱渐就会启程再次前往妖村。

　　按照文苑的传统，考试完就算是放假了，只有成绩下滑严重的同学会被老师单独拉去进行寒假补习——理论上教育局并不支持这一行为，一切都是暗地里进行的，但若较起真来，归根结底补课还是唯分数论的必然后果，被选中的同学也只能自认倒霉。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你必须挤进年级前五十名。”朱渐拿出他打印的上次考试的名次表格，分析给李荨之看，“尤其是英语，偏科太严重了。”

　　“嗯嗯。”

　　朱渐在考题方面简直像个先知，他非常擅长找出教科书上的考点，陷阱题也从来不会中招。所以他说的话李荨之都奉为圭臬，一个字也不敢忘。

　　“如今的学生都要必修洋文么。”深竹在电话里问。

　　“要。你们那时候不用吗？”李荨之听得眼睛都亮了。

　　然而深竹却没给出他想要的答案：“虽不是必学，我幼年时却已在母亲的教导下阅读英语读物。日语也稍微会讲几句。”

　　李荨之立刻感到自惭形秽，“看来是我浅薄了。民国人都这么肯读书，现代人怎么能不用功呢？”

　　深竹觉得有些想笑，但看到李荨之真的戴上耳机跟读BBC慢速广播的时候，笑意又变成了欣慰，竟莫名骄傲了起来。他少年时代中途辍学的遗憾，总算能在另一个人身上得到弥补，不由得对李荨之的生活环境产生了羡慕。

　　冬天的考场常常冷得让人握不住笔。教室里破天荒开了空调，又有股奇怪的臭气，但这些理应抱怨的事在即将离开的人心中又是另一番滋味。签字笔在试卷上哗哗作响，完成一个又一个问题，闻着发酸的墨香，李荨之头一次觉得考试也是独具风味的体验。

　　交卷铃响，班上的同学们都发出了欢呼声。因为这意味着辛苦的期末备考时光画上句点。

　　万众期待的寒假总算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