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钟鼓楼前官样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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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三十年（1397年），皇帝朱元璋时年七十岁，已是白发耋耋；执掌国事已不复当年肆意莾行，却喜武文弄墨。与人品茶，临风斟饮，乘兴便吟诗作对一番。
近数年宫中进有一名日「酣竹」的茶叶。这茶细品起来，鲜淡味甘，带着微妙的竹香；深受明太祖钟爱。这茶是何者硏制？正是礼部尚书大人李大郎。因是同道中人，每每茗茶，皇帝便找来李大人陪同；他也自然地成为了朱元璋身边的大红人。
现在他俩也正在御书房外，有四柱雕玉的凉亭内把茶言欢。当说到秋试之事时，李大郎便想到必须要归家一趟。素知皇帝刚愎个性，望他恩准，实非易事。恐怕只能托词，不能乘时问询。因他刚回京述职不久，若因事告假；怕招皇上不悦，亦怕遭朝中各大子臣子们非议。
「皇上，本臣不日于巡察各州应试场地安排事宜时，望恩准我归家一趟。」李太郎思前想后，还是诚惶诚恐地说了。「微臣家中近日有点事情急欲......」
「是否关于你小儿之事？」谁料皇上直截了当地问。
「嗯！」李大郎表示万分惊讶：「皇上怎知我家中有要事发生？」
明朝有监察御史巡按各地，除监察百官外，各地大小逸闻也一并逃不过皇帝耳目。
「看你慌得那个样子；你以为本皇暗中派了大内密探去查探你的家宅么？」
「微臣不敢妄自猜测！」李大人急速地回应。
「不用那么慌张！你真不知你令郎的名声有多响亮，现在都已传到朕的耳朵中来了。」
「什么？哪有这么夸张？皇城离微臣家少则有八百多里路......」他以为传的是有关他儿子们于青楼荒诞之事。
「不夸张，不夸张！他们都说你的小儿貌胜宋玉，长得一表人材。」朱元璋罕有地夸赞别人。
「不是的。他只是长得普普通通，都只是民间讹传而矣。」
「不用谦词。本皇倒想看一看他真正有多出众！」明皇略揣一会，喝了一口茶。
李大郎也跟着喝了一小口茶，表面平淡，心里却是慎得慌。
「你再回京时，带回你的小儿，让朕一睹真容吧。」
「这个恐怕......」李尚书正是担忧着。
「恐怕什么？」被他犹豫一说，皇帝自是不悦。
「我儿身体素来孱弱，怕奔波劳累......」
「你这是想逆朕的旨意吗？」
「微臣岂敢！」
「那就照朕的意思去办吧。」朱元璋合上双目，摆手示意他退下。 「我有点累了，想寐一会。」
「是，那下官依期下巡......」本想再说上什么。但这年头，即便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为免招祸，也是步步为营地苟活着。
「哈，别忘了回京也多带给朕一点『酣竹』啊！」
「是，自然是。」
「......」
隔日，时近天亮，少郎又身临梦魇，但此次梦中却多了一人，正是昨午再见面的宁忍寺方丈忘忧。他梦回到昨午于寺内自己借故解手时，曾路过一满植垂垂杨柳的鲤鱼池。当时见忘忧双手扣在身后背向他，脸向鱼池，微微仰天而伫足。
少郎忙不逸抱拳作揖。 「大师，你方才不是说，有要事要忙吗？」
「李少爷，青楼别后，你貌似忧郁，可有谨怀于心？」
「大师料事如神！」少郎有些腼腆。
「你看这些锦鲤，来悠悠回荡荡，不知尘俗事，乐得多逍遥快活。」
「正是。」少郎望向池中鲤鱼。 「但最是逍遥，它们不都终身被困在此间吗？」
「问得好。」忘忧回头看了一下这个年方十六，却是思维敏捷的少年。 「红尘只缘身外事，一旦看破，任处之既是红尘，任处之既非红尘。」
「方丈就是方丈，说的话就是玄妙！」少郎似懂非懂，突然想起拱门横额之事，便乘时再问。 「大师莫见笑，我有一事请教！」
「且说来听听。」
少郎指了指远处拱门的方向。 「就是那个『了却尘缘』之事。为何世事缤纷，人却要突生脱离尘俗之想？」
「你道世间之事本乐多于苦，还是苦多于乐？」
「我想是苦乐参半吧。」
「这便是箇中体会。有人活得太乐，亦有人活得太苦。」
「我无意得罪......只是如若觉苦，便都会生出削断七情六欲之想吗？」少郎正身在佛寺之中，只怕说错片言，开罪佛门中人。
「勿须介怀。」忘忧只含笑道：「世间万事万法、生生不息，轮回路旋，自有法则。」
「何者为则？」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世间本无相，只悬一念间。」
「噢！忘忧大师，你愈说愈奇妙啊！」少郎更是好奇，继续追问下去：「我从来没听说过，世间一切本相是『空』！但是你我却见一鸟一兽、一草一木触及便知本是实相，而非虚幻，何来大师会有这一说？」
「哈哈......世事本就一片混沌，能看破，自会明心见性！」忘忧语意豪迈。
「小子实非才俊，不明大师所云。」他礼貌地向大师再行抱拳以示恭敬。
「一切皆虚幻；又何需自掘坟茔，往冰窟窿里冻呢？」忘忧捋胡笑着，渐行远去。 「小鱼自非池中之物，一遇风云，幻化成龙......」
「大师......」因为相隔太远，少郎听不到忘忧最后说的是什么；只是顿在微风中呆望着天际......
然后少郎他又被扎醒了。
无法再次入睡，便带剑和衣外出，本想走回竹林练一回剑，但又深怕滋扰到罄竹叔入睡。便折回房后小路，走到养了许多游鱼和龟的池子，想要吹吹风、抖抖气。
正在闻得几十只青蛙在呱呱呱地叫，远处又传来晨鸟鸣叫和应。却见花间似有耸动，疑是小猫或小兔子等动物在觅食。出于好奇，静悄悄地细步上前，一手拨开花丛。
「哗！」原来是人声，对方被吓得魂飞魄散。
「何人？」少郎凸剑一伸，虽是星光稀微，剑尖却仍准确俐落地点中该人喉核间。
「我，是我......少郎......」正想急步逃跑，却被少郎轻快的脚步窜出，已拦截了该人去路。
「大哥......」少郎自青楼之事后与兄长们互生芥蒂，已有数日未见其长兄们，自是有些隔阂。
「你为什么会蹲在此处？」
「我......」大鹏欲言又止，见是其弟，怕被其责难，急欲离去；便又三爬两拨，想要从他眼前闪退。 「没有什么......」
「唉，你停下来！」少郎见大鹏卷着腰正想跋脚就逃，便瞬即从后抽着他的衣领。 「我都说了你别走！别......」
「对不起，对不起！」大鹏抱着自己的头，不敢正眼望着少郎。 「你可别怪罪于我，我......我知道错了！」
「我没有怪罪于你。」少郎边说边收起剑鞘。
「那......我就先走了。」他的大哥正要提腿再次拔足。
「大哥！」少郎身姿轻盈，一个闪身便拦在大鹏前面。 「我说了叫你停下来，听到了吗？」
「是，是，是的......」大鹏把头紧紧缩进双手里，像只乌龟。 「我不走，我跑便是！」
「什么也别！」
「行的总可以了吧。」
「我说了，什么也别干！站住！什么行、走、跑、跳、贡，闪、趯、逃、离、散，躝、松、趌、溜、潜，奔、抆、撤、退、遁、撇、避、脱......」
大鹏瞪着眼看着少郎连珠炮发，由衷赞叹。
「通通都不可以！知道吗？」
「呵......你好厉害啊！」大鹏徐徐放下紧缩的手。
「自然是。我是李家的小少爷啊！」少郎拍了拍大鹏的胸口。
「那即是我的老弟啊！」大鹏擦擦自己的头皮，因知自己鲁钝，与少郎在心智上实有差距，不好意思地说出口。
对视了一会，「呵哈哈......」两人的笑划破了晨空。
他俩自然怡然地，行至正对着养有龟的鱼池，均背靠在长石椅上挨坐着。
「兄长......」少郎把双腿搁在正前面鱼池的石栏上，态度从容。
「我......很是对不起......」大鹏垂下了头。
「罢了﹐罢了，都不要说了。」少郎随手拔了身边的一小把狍尾草。 「倒说说你，为何天还未亮，你却蹲在这里，是在干什么？」
「我吗......被小蓉赶了出来。」大鹏又再擦擦自己的脑瓜。
「为什么？」
「不就是为了望月楼那起事情！」
「都说我不怪罪你了！明知道我的兄长脑子是......」少郎突然醒覚到自己又说错话了，便止住了。
「你不怪我，她怪我嘛！」
「嫂子虽是为了我好，但也不必这样对待你！」少郎那知大嫂的心思意念，只是单纯的对亲人的信任。
「她怪我为何没能得手，要留下手尾跟。」大鹏在拭弄手指。
「吓！」少郎差点把腿从栏杆上翻跌下来。
（待续）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钟鼓楼前官样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