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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单身宣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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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蓉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快了?”
珍珠笑而不答,圆溜溜的杏眼里闪着小星星。
“连娘也不能说么?”陈玉蓉的心悬了起来,“你可别又惹着他们了!上一次是运气好,没有被追究,我的心都要吓得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再闹一闹,我的老命都被你吓死了!”
珍珠嘿嘿笑道:“娘怎么就说老了?人生刚开始,还是年轻有为的年纪呢!”
陈玉蓉被逗乐了:“三十了,不年轻了,都是快当奶奶的人了!”
珍珠一本正经地说:“旁的都可以应允,唯独娘想抱孙子这事儿,恐怕还得等几十年。”
“几十年?”陈玉蓉一惊,继而又噗嗤一笑,“彩云比你大三岁,大娘就急得火烧火燎,你倒好,一竿子打到了几十年后!那天你还挤兑彩云来着,难不成想让她也来笑话你?军队上的那些莽夫你看不上,娘总得要给你找一个知冷知热的。”
自从开口说话,珍珠就一直在努力尝试纠正她的那些落后观点,可是十年过去了,成效不大。
“前线的军士值得敬重,我没有看不上他们。”珍珠接着说,“十七就成亲委实太早了些,我觉得二十七刚刚好。如果没遇着那个合适的人,三十七也无妨。不过是借个男人生孩子,哪怕四十七也来得及。依着我,这辈子都不成亲才最好,一个人多自由自在!”
陈玉蓉睁大了眼,从不可置信到充满了同情:“那样一来岂不成了孤老太太?我儿不必顾虑,你的病会好起来的。我会去求你爹,你爹办不到,我就去求王妃。以前我在王府当差,多少还有些情面,无论如何也要求来灵药。”
她在王妃眼里哪儿有情面?
这么多年,王府象是忘记了她这么个人,从来没人邀她进府叙旧。府里办节会、寿宴、庆功,实在是没人手,需要请馆子里的人帮忙,彩云和冯氏都被调了去,唯独让她一人享清福。
贾王妃对她的美貌忌惮如斯,绝不肯让她踏入王府半步,又岂可明知故犯?
为了自己,她会冒这个险的,珍珠深信,感动又无奈。
“我不会死了。”不能说出穿越者的身份,但是透露一点点让她心宽应该是可以的,珍珠谨慎地选择措辞,“这几天我觉得好了些,没肿得那么厉害了。”
这个世界由系统说了算,那么这点病就要不了自己的命。
听春天的口气,又是新的系统,又是拉皮条,想死只怕都不容易。
既然死不了,就得好好活着,不辜负了这一生。
陈玉蓉的眼珠转了转:“打从老太太那里回来,我瞅着你就有些不对劲儿,到底她跟你说了些什么?哦,老太太要换一个大夫,是不是也会顺便帮你看看?这样一来,你的病就会好,是吗?”
珍珠想了又想,看着窗外说道:“春天死后我就想通了,我要认认真真地过日子。这世上太多的事让人看不惯,于是我闭着眼捂住耳朵不听不看,怨天怨地实在是没出息。往后,我再也不要被人欺负了,也不会准别人欺负人。天下人管天下事,前人没有种树让我乘凉,我却可以种树让后人乘凉。”
冰雪消融,那朵红梅没有凋谢,反而开得更艳。
陈玉蓉听得一愣一愣:“我儿,你这是在说什么?”
笃笃的敲门声,陈玉蓉刚打开房门,冯氏就推开她闯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采琪。
“病秧子好大的口气!”冯氏不屑地撇了撇嘴,“区区一个庶女,想要爬到谁的头上?”
“你偷听!堂堂当家嫡母,尽做些下作勾当,可还要脸面?”珍珠的脸一沉,目光落在了采琪身上。
隔墙有耳,这个家里连最起码的安全感也没有了,以后说话更得慎重才行。
冯氏有片刻的不自在,又梗着脖子说:“你以为你不想嫁,就能不嫁吗?想留在家里,养你一辈子?上次答应得倒爽快,我早就看出是哄人的,果不其然!”
听到便听到,珍珠不怕她,说道:“大娘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冯氏坐到屋当中的太师椅上:“你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能到处走动,怎么还不把活儿做了?装病偷奸耍滑,将自己个儿养成了大小姐,就真当是大小姐了?”
才一妻一妾的家里摆足了号令群雌的气势,珍珠暗暗好笑:“好言相劝,看来大娘还是没有听进去啊!难道不知一再苦苦相逼,兔子也会蹬鹰吗?”
想起那天的情形,冯氏微微变色。
方才得到消息,珍珠和老太太两人在房中密谈许久,冯氏心里不踏实,疑神疑鬼是在对付自己。
她不敢去找袁老太太打听,只能杮子捡软的捏,到珍珠这边探探虚实。
虚张声势地吓过之后,对方没象往常那般忍气吞声,她立即乱了方寸,将大实话说了出来:“你鬼鬼祟祟跑到老太太房里说了些什么?”
“大娘最好先打听清楚一些,是老太太要我过去,不是我自已跑去的。”早就料到她为此事而来,老狗果然耍不出新花样,珍珠道,“老太太跟我说了什么,大娘最好去问老太太,恕我无可奉告。”
“你!”冯氏腾地站了起来。
珍珠不理睬她,打开五斗柜,拿出几件绸缎:“如果大娘是为了这个,只差一条帕子了,先拿去交差,很快就绣好了。”
放在最上面的那件赫然就是鸳鸯戏水的红盖头,珍珠若无其事,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这……”陈玉蓉欲言又止。
除了府里的差使,他们还要珍珠绣这绣那。尤其是彩云,简直拿珍珠当下人使唤,绣好之后还要横挑鼻子竖挑眼。
为了防着没完没了,也是为免得病里催得急,珍珠每次都得藏一些,不会一次全部交出来。这一回却不必了,一切早点结束早好。
采琪狗腿地替冯氏接过去,浑然忘记了自己是谁的人。
“那条帕子不要拖拖拉拉的!”冯氏教训说。
陈玉蓉忙说:“误不了事儿!我家珍珠做事您放心,每回都按时做完。”
冯氏又颐指气使地说:“送欣小姐进京前府里会有几次饮宴,你给彩云那件棉袄上再绣只凤凰。记得要多用金线,别让珍珠被城里别的姑娘比了下去。”
“那可办不了。”珍珠耸了耸肩。
“怎么着?我要你做点事也不成?”冯氏腾地站了起来,总算是逮着了错处,象是发现了猎物的老猫。
“大娘稍安勿躁。”珍珠面带笑容地说,“非是我不做,实实是没时间做,做不了。奉劝大娘一句,最好不要此时来找我和娘的晦气。传到老太太耳朵里不太好听,也许老人家误会大娘不是惩戒我们,而是对她有所不满。老太太赏的花生还没吃完呢,大娘忒着急!我们是袁家的人,哪儿也去不了,就在你的手心里,来日方长。我身上的病么,大娘心里最清楚,这辈子都好不了。每次我被病折磨得死去活来,想必大娘心中快意得很,钝刀子杀人才更痛快。若我是大娘,就不听小浪蹄子挑唆,耐着性子等一等。”
冯氏的嘴角抽搐,脸色变了几变,咬了咬下唇:“我们走!”
珍珠的话句句在理,似乎在帮着别人对付自已。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更让冯氏心寒的是她说起病时胸有成竹的神情,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象是病不在她的身上,无所谓的样子。
回忆起过往,突然间冯氏想到打从四岁起就从来没见到珍珠这孩子哭过。
有时,冯氏会把气撒在她的身上,趁着没人时打她、掐她、推搡她,她总是低着头,最多叫唤两声,但从来不流眼泪。
现在,她的头抬起来了,苍白虚弱,平平凡凡的一张脸,细细看去竟然也有一丝美丽。她眉眼象极了陈玉蓉,却继承了袁家人的高颧骨,破坏了女儿家的柔媚,十分里减去了足足五分。然而此时看来,却有些英武之气,不怒自威,让人不敢久视。
生平头一次,冯氏感觉这丫头不好惹——她就是个妖精!
采琪完全没搞懂状况,抱着一大堆的衣裳屁颠屁颠地跟在了冯氏的身后。
“且慢!”珍珠又慢慢悠悠地说,“大娘不是想知道对老太太跟我的谈话么?我可以告诉你。在这个家里,我是不中用的,彩云姐迟早是别人家的人,只有阿豪一个男丁着实单薄了些。可惜啊,大娘的年事已高,我娘的肚子又不争气,我便提议让阿爹再纳一房。我们袁家又不是没闲钱再多养一两个人,想必阿爹也是愿意的。这人嘛,也不用在外面托媒人找了,采琪就挺好的,长得周正,又能让大娘趁心如意。”
采琪一听就哭了:“二小姐,我错了!求你行行好,我才十二,还不想嫁人啊!好不容易离了青楼,我保证,保证以后听你的话!”
“哭什么?过两个月就十三了!”珍珠板着脸说,“我娘到这个家时不也是十二么?熬两年你也成姨奶奶,到时有你风光的!你巴着大娘,不就是想走这条路么?我成全你!”
冯氏气得脸都绿了,什么也不说地甩门便走。
采琪看看陈玉蓉母女,又看看冯氏的背影,左右为难了好一阵子,追着冯氏跑了。
没一会儿就听冯氏厌烦的声音:“跟着我干嘛?到后厨干活去!”
陈玉蓉绞着手,在屋子里踱了两圈:“采琪确实比不上春天,但她还是个孩子,这样做不大好吧?我自己苦过,不想看着那孩子受我的苦,打发她走就可以了。”
“娘是个好人啊!”珍珠搓了搓紧绷着的脸,“我也不是坏人啊!我怎么能出那馊主意?不过是吓吓她们两个,还真是不经吓!大娘会打发她走的,用不着我们操心了。”
与穷凶极恶的敌人较量时生死悬于一线,相比之下跟几个女人斗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难的不是比谁说的话更狠,比谁手段更凶残,而是脑子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对自己说,他们毕竟是亲人,有着相同的血缘,吃他们的喝他们的长大,下不去手。
这还才开个头,珍珠觉得自己就要黑化了。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珍珠不想残忍,她为什么要当她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