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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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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惊讶,因为你说,我是你新房子里来的头一位客人。自从买下到装修再到入住这一年多里,你都不曾正式邀请过谁过来。
你的新房子是在崇明乡下,离房子两公里的地方是一片荒海,所以风总是很大。两年前,当你看上这座水稻田包裹的老厂房旧地的时候,这里附近还是围着附近居民做鱼鸭养殖的铁丝网,厂房的对面是一片巨大的人工湖泊,岸边生有大片芦苇,湖风参着海水的咸腥味把芦苇丛扫荡得唰唰作响。老厂房以前是渔船修理厂,三面平房你拆去了其中两面,留下中间的二层楼房,从外观上做了改造,并加建了一层。内部结构,你基本保持原貌,保留宽敞空间分割成生活区和工作区,门庭延续厂房旧时布局,为让起吊的船只进出方便而做宽的大门,现在没有完全封起,而是由一面式的玻璃窗门围起,开阔明亮,左侧还做了一处半镶入室内的小天井,里面撑着一只落地黑色遮阳伞,和一套简单白漆木餐桌椅,面向花园新挖的小池塘,你说早上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坐在这里吃早餐,看看对面池塘边上的花团锦簇。
走过池塘边上的卵石小径的时候,我看见池塘边上的花圃里绣球和美人蕉已经栽进了新翻的土壤里,估计是新种下的。堆着新土的园艺推车停在花园的草坪上,半车的土壤被倒腾在池塘边上草坡,另一半还没来得及卸下,房屋出口附近小石路的花架上,月季花的攀枝还是稀疏,枝头但已满开了几朵红嫩的花。看得出来,花园还在不断添新完善,我不禁好奇的问你,花园都是独自打理吗?
方乐和天一有空会过来帮忙,但多是我一个人在花园里捯吃,两个月前房子才装修好,我有空就过来种些东西,下周会在围墙那边种一排小竹,花园东侧开辟一片小菜园,池塘旁也要栽一些果树,花园的工作比房屋装修还要让我操心。
你边走边指了指花园各处需要改造的位置,将花园的蓝图得兴致勃勃,我笑着问你,为什么不找多一些人过来帮你,你摇摇头说这里是你一个人住的房子,你想尽量为属于自己的住处亲力亲为。
方乐不过来吗?我有些吃惊。
我们说好了,我想要一处属于自己的地方,可以和城市保持些距离,他没事不会过来打扰。你可是我新房子的第一个客人,方乐我都没邀他过来做客。
你说得满不在乎,掏出钥匙把房子的厅门打开,邀我进去,我不知为何在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绪,我不知道这是疑惑,是窃喜,是好奇,还是期待,还是它们的总和,总之在你漫不经心的解释中,各种微乎其微的感觉突然环上了我的心头,挥之不去,我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看着你,很想再问你一些什么,但又不知如何去问,嘴角抿动些许,最终放弃,随你进屋。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老旧的木地板,一楼空间所到之处都是这种踩上去吱呀作响,质地厚重的木地板,客厅中央的沙发下铺了一层宽而大的厚实棕褐色长毛地毯,毛毯边缘躺着一种懒洋洋的白猫,看见你进来只是暖绵绵的唤了一声,便转过头去继续午眠,我走过去忍不住把它抱起,然后坐在沙发上揉它胖墩墩的身体,它的鼻子上有一块橘色的斑,其余的地方都是纯白的,这让这只猫看起来格外滑稽。
它叫什么?
点点。
它好胖哦!
点点并不怕我,偎在我怀里,伸着懒腰任我给它顺毛,温暖的□□丰满圆润,看样子是少动多餐,一只懒猫。
阿姨惯着它,把它养肥了,啊,阿姨买菜回来了,我和她商量事情,你要觉得无聊就随意逛逛。
不知何时,房子里进来了一个四十岁年纪的阿姨,两手提着购物袋,看见有客人在这里,有些意外,但随即扬起笑容和我招呼,我微笑回应,抱起猫准备上二楼,不打扰你们说话。
二楼西侧是卧室,东侧是一间书房,再上三楼,整一层都是你的工作室,很朴实,背景是单一色的浅米白漆色,天花板一侧吊挂几只大小不一的使手工编织的工艺吊灯,屋顶中央开了天窗,午后金黄的光线斜照在下方摆放的一张巨大矩形工作台面上,台面上各种錾刻工具还没有来得及收拾,散乱的摆放在工具台的周围,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金属的光泽。四周墙面挂着都是你画的油画,静态,肖像,风景都有。靠露台的地方架着一只画架,露台的门半掩,风吹进来,把夹板固定的画纸吹得哗哗作响。
三楼南侧的位置是一只三层展示柜,最底下的一层靠着一排裱好的油画,二层和一层都是装在木盒里的你錾刻的首饰。附近还有几排收藏架,收藏各式陶瓷工艺品。北侧铺了一块墨绿色的大地毯,上面仅有一只懒人布袋沙发和沙发上的一块折叠好的薄毯,这应该是你工作之余休息的地方。
这时,怀里的猫估计是受不了这里木地板上还残留的油漆味道,从我怀里挣脱出来,三两步飞快下楼不知去向。我一个人站在这空旷而安静的工作室里,想了想决定下楼去看看你的卧室。我发现整座三层的房子里,除了一楼备给阿姨的休息室,并没有一间像样的客房,看来你买下这座乡下的房子真的是用来隐世的,你不希望有人过来打扰你,即使是你的丈夫。刚才我的疑惑,在参观一趟你的小楼后多少消了些,或许,你的婚后独立只是出于艺术家的特立独行,仅此而已。
推开你卧室的门,里面的摆设用具很简约,四周墙壁贴上了田园风的碎花墙纸,房门的尽头通往花园露台,过道左侧靠窗的位置是一套旧式烤漆书桌椅,右侧横卧着一张欧式铁质双人床,午后明黄的光线从露台上方照在柔绵的床单上,还有花纹墙面上,在虚实光影交错之间,增添了这间以暖黄色为主色调的房间的温馨舒适感。
我在屋角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望着露台外面,爬山虎的两三枝细腾缠绕在露台栏杆的底部,保持着向阳而升姿势,或许再过一个月,它就能攀满半片栏杆了。
一个月后的你,你在做什么呢,是否会在某一个蝉鸣的深夜,也独自坐在落地灯下的这单人沙发里,望着露台上被屋内橘黄光线照得繁盛的花景出神,如同你现在的生活,在宁静中枝繁叶茂。你一定会时常独自一人发呆,晃神吧,一句话都不说,只是这样独自坐着,那在你的漫漫思绪里,你会不会想起我,会不会有我的存在?
或许,不会的。
我的脑海里为什么会冒出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我的自问自答显得有些莫名其妙,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你买下这座海边的房子只是为了独处,既是怕人打扰,又何必需要他人,那我与你的关系,我以为的有些许进展,或许也只是我的自以为之,因为你不会需要我。
当我参观你的新房时,你房子里所有的细枝末节都告诉了我答案,我发现,其实与他人共处相比,你更喜欢一个人,即使是对于最亲密的人,你的丈夫,你也是如此,那我又怎么能与你最亲近的人相媲美呢,觉得我们是相互需要才相互靠近,如同从前那样。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今早在课堂上,当我突然察觉到你的出现的时候,我表现出来的那种激动,惊愕和喜悦有些一厢情愿了。
不自觉地,一声暗自叹息过后,我直截了当地中断了我莫名的思绪,决定起身下楼。
只是,当我转身想要往门口走去,我的眼睛在不经意扫过床头的时,猛然一下定住了。因为我发现了一只长长的灰色鼻子靠着枕头边上。
那,是它吗?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它真的好像。我甚至不敢多想,飞快走过去掀开被子。
床边上,一只NICI的灰色短毛象侧卧着,木讷呆滞地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它是那么的熟悉,因为它是我曾经送给你的毛绒玩偶。
在你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我把它送给你,因为它和你是那么得像,木木的,呆呆的,我唤它叫木木,是你的名字。
十年了,你居然还留着它,把它留在身边,把它带到你独处的房子里,让它晚上陪着你睡,甚至早上起来,你还要细心地为它盖上被子,为什么?
我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过分的惊愕,还是这是属于旧时的东西,当我把它抱起,镶进怀里的时候,我的眼睛里居然漫出了星点水气。它身上沾满的都是你的味道,那是一种家居的味道,和旧时一样,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让人浑身颤栗。
肚子饿了吧,芍药,阿姨刚走,我现在给你做饭去。
你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握着卧室门的手把,探进半个身体,带着歉意询问道。
你,还留着它?
我的鼻子有些发酸,抬头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