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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A24 ...

  •   “姐姐……”
      她的妹妹在耳边轻轻唤她。

      外头下雪了。

      战国时代的某个冬夜,风在楼外呼呼地刮。
      屋里点了烛光,火苗傍着油蕊,在灯杵的边缘垂蜡。

      外边,纷飞的白絮撞着关得严实的窗,耳边皆是哐哐咚咚的声响,朝原多榆躺在自己的寝殿里,裹着温暖的被褥,心想明日自己还有个重要的宴席要去,不禁打了个困倦的哈欠。

      身边,自己才六岁的妹妹像小猫一样,抱着她的腰,贴着她,小声地问道:“姐姐,你说,人死后会有转世吗?”

      朝原多榆一愣,随即轻轻地笑:“多楹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因为……”长相几乎与她一模一样的小女孩眨着眼睛,将半个脑袋都埋在被子里,她声音软软地说:“只是突然想起老师给我们讲过的那个故事,他不是说,巫女桔梗死后五百年有了转世吗?”

      朝原多榆困得眼皮都在打架,心想那个总爱说胡话的流浪旅人竟然把她天真的妹妹忽悠成这样,小小年纪想这些有的没的可是容易做噩梦的,不然这孩子为什么半夜不睡觉,抱着枕头来找她说这些呢?

      她正想随便搪塞过去哄她入睡,可多楹又轻声问道:“所以,我在想,她是不是这样就可以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了……”

      这话带着几不可察的不安,对此,朝原多榆的困意稍稍消了此许,她拍着妹妹的背,说:“大概不会了吧……”

      虽然她知道这不是多楹想听到的答案,但她还是如实道:“毕竟,转世的那个人不会记得从前的事,甚至可能不会再遇到那个人了。”

      虽然也才六岁,但朝原多榆自认是个现实的人,至少比起自己的妹妹来说——时常有人说多楹的性格比她更符合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心性。

      但孩子心性都意味着幼稚、浪漫和直率,看,果不其然,在听了她的话后,多楹立马瘪了瘪嘴,巴掌大的小脸写满了不加掩饰的失落。

      她的妹妹说:“这样的话,感觉很难过……”

      说这话时,她们姐妹俩的双脚在被褥里挨在一起,传递着彼此的温度,不远处放着取暖的炭盆,多楹突然放开了她,仰面躺着,将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前。

      小小的女孩蓬松而柔软的黑发披散,她捂着自己的胸口,感受到里面的心脏在跳动。

      黑亮的眼睛盯着头上的天花板,她被火光染亮的眼睫颤动,表情有些空白:“母亲大人她……她以后要是转世了,也不会再遇见我们了吧?”

      闻言,朝原多榆愣住了。

      眼帘中,烛火在摇摇曳曳还没吹灭,壁龛里插着已经枯萎了些许时日的花枝,如今天冷,很难摘到新鲜漂亮的花,只有屏风上绘制的色彩依旧在夜色里艳丽浓烈。

      朝原多榆终于知道自己的妹妹为什么会这样问了——她们的母亲去年逝世了,多楹定是思念她了吧。

      朝原多榆也思念自己的母亲,但她是长女,也是火之国的大名公主,自母亲去世后,为了自己忙得团团转的父亲,她努力压下了那些伤感,平时都在学习各种礼仪常规和琴棋书画,时间已经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九,可以说根本没时间思考那些。

      相比她,总是比较爱玩的妹妹可能更多的将思绪放在了对母亲的怀念中了吧。

      本来还不觉得伤感,但夜深人静被突然提及时,朝原多榆也感到了些许惆怅,她正想安慰多楹两句,却听她率先说:“幸好有姐姐。”

      这么说的人又轻轻抱住了她的腰,将脸埋进了她的怀里,只给她留下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这是一个具备依赖性的、撒娇的拥抱。

      多楹一直以来都爱这样抱着她。

      “我很笨,也喜欢一惊一乍的,总是不成熟,但姐姐很温柔,很聪明也很厉害,学什么都快,还会耍手里剑,大家都夸姐姐……”她说:“我也想成为像姐姐一样的人……姐姐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闻言,朝原多榆也抱紧了她,她用被子裹紧了多楹,感觉自己的背部有些凉,但她不在意,而是笑道:“以后我们都要嫁人的,姐姐不会永远陪着你,但是你看,那么多人中,就我们成为了姐妹,我们还长得一模一样,这是多么神奇的事,多楹,纵然以后不在彼此身边,我也会一直一直爱着你。”

      “嗯……”她的妹妹在她怀中羞怯地笑,她们的体温在彼此的怀中晕暖,朝原多榆看着她安心地睡去,便起身吹灭了蜡烛,罢了,她才像石子坠落河流一般,疲惫地陷进了被褥里,在风雪交加的黑夜里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姐姐……”
      “姐姐……”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朝原多榆又听到她的妹妹在唤她了。

      “姐姐……你好好休息……”

      闻言,朝原多榆迷迷糊糊地想要睁开眼,却觉得脑袋沉重,全身无力,眼帘中入目的光景模模糊糊的色块,她妹妹好像就在她的身边,但声音莫名有些遥远:“你发烧了……定是昨夜着了凉,对不起,都怪我……不要像母亲大人一样,好好休息吧,我代你去宴上……”

      “多楹……”她轻轻拉住了对方的手。

      “不要紧的,姐姐,相信我,这是很重要的宴会不是吗?我会扮演好你的……偶尔也让我帮帮你吧……”

      对方似是撒娇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温软,就像泡在水里一样,她感觉到对方抬起了她的手,像只猫咪一样将自己的脸颊放在她的掌心中蹭了蹭,说:“我们俩玩互换游戏捉弄大家的时候,大家都认不出来……这次一定也是这样的……”

      “嗯……”

      “我相信你……”

      “……”

      世界寂静了好久,朝原多榆知道自己这一病病得有些太久了,大抵是病来如山倒,她病得太糊涂了,几乎是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冬季,终于有一天,她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她身边唤她。

      她下意识拉住了那人的手。

      但是,对方不唤她的名字,也不唤她姐姐,而是轻轻道:“多楹……”

      “多楹……”

      那是与她相仿年纪的女孩的声线——清软、温和、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明净,但是听来有些陌生,不属于她所认识的任何人。

      她不禁虚了虚眼,在睡梦的边缘轻声道:“……是谁?”

      闻言,对方似是一愣,随即笑出声来。

      有一只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曾经她的母亲就这样做过,她竭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看见窗外洒进来的、朦胧的日光在晃。

      清脆的鸟鸣传来,有艳红的十二单铺展在她的手边,眼帘中,尘埃似在蹁跹,有漆黑的发丝垂下来,她瞳孔颤动,看着那个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在晃白的日光中朝她垂眼笑道:“是姐姐我呀……要快快好起来,多楹,多楹,我的妹妹……”

      那一刻,她的表情有些空白。

      ……你是谁?
      她想问。

      她的妹妹从来不会和她说这样的话……

      所以……

      我的妹妹……

      我的多楹,在哪里……

      ……

      桑麻再一次踏进宇智波一族的族地里时,并没有什么情绪。

      夏日的傍晚,夕阳染着血色,红得似火的流云大片延绵至起伏的山脉边缘。
      晚风带来干涩的腥气,候鸟掠过远方,这个纷争祸乱四起的时代,战争的号角总是不绝如缕,悠远凄厉。

      带她和安由来此的宇智波族人身上也有着战场上弥留而下的淡淡的硝烟气息,桑麻在傍晚时分被对方放下来,站在了结实而熟悉的土地上,安静地随他们绕过曾经走过的街角小巷。

      宇智波族地里的景色与她记忆中并没有什么大区别,但若是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一些不一样的。

      这个时代,各国群雄四起,百鬼缭乱,人往往是来得匆匆,去也匆匆,房子搭起一座又很快就置空。
      某一刻,桑麻走过一处转角,看见几年前她经过时还充满欢声笑语的一座院落已经变得寂静又寥落,有大片的爬山虎在流逝的年岁中攀上了裂缝的屋壁,院中的石上覆满发黑的青苔,一路蜿蜒至前方的门前小路也变得泥泞。

      桑麻踩着木屐,牵着安由,走过刷了漆的小桥。

      她在夕阳中抬眼,站在墨绿的樱树下眺望远方,桑麻看见曾经住过的后山在错落的房屋后有着淡淡的轮廓,目光尽头,夏天的风携着流云穿过了山顶,很快就被撕裂成破碎的白雾弥漫开来。

      很快,她收回目光,将视线放到前方。
      不远处,一个黑发黑眼的女子正安静地注视着樱树下的她。

      太阳将落,对方见到她时翕动了嘴角,似乎想说什么,但桑麻什么也没听到,于是,她反过来扬起笑,率先对那人说:“您好……”

      那人安静了一秒,声音才轻轻传来了:“你好,我是宇智波今子。”

      伴随着这句话,暖调的光晕从树隙间洋洋洒洒地落在下来,染亮了她们的指尖。
      再次见到这位长辈,桑麻的笑容在飘落的绿叶中带上了些许柔软。

      她说:“您好,初次见面,我叫桑麻。”

      夏季的天暗得有些慢。
      渐合的暮色中,宇智波族地的主宅很安静。

      这些年,身为族长的斑撤去了家里大多的家仆,他喜静,不爱家中太多无关的人,自己和泉奈又大多时候都在外面跑,宇智波今子也算习惯了他的作风。

      “听火核说斑让他带了人回来,我还吓了一跳。”

      如今在理家的宇智波今子赤脚踩着主屋的木廊,走在最前面为身后的桑麻和安由领路:“族里很少有外人来,但既然是斑的意思,那么在斑打仗回来前,你们就由我来代为招待安排吧。”

      这么说的人在将落的暮色中带她们走进了一处偏院,在一间紧闭的和室门前停下。

      她回过头来,安由下意识瑟缩了下,躲到了桑麻身后捏了捏她的袖角。

      将她的害怕尽数看在眼里,但宇智波今子只是平静道:“我是斑的堂姐,族里就算有什么意见也不敢当我面说什么,可以放轻松点。”

      “谢谢。”桑麻神色很平静,语气也很平缓,惹得今子多看了她一眼。

      这时,一个熟悉又雀跃的声音从身后急促地传来:“桑麻姐!安由姐!!”

      桑麻听出那是镜的声音,她们回头看去,便见一黑漆漆的卷毛团子朝她们跑来。

      大抵不久前是在玩卷轴吧,这会那个孩子身上缠了长长一大截乱卷的卷轴,就像猫咪滚毛线球一样,都没来得及扯下,还差点被绊倒了。

      宇智波今子见此叹了口气,觉得这个儿子真笨。

      但笨蛋儿子显然是认识这两个女孩的,一下子就扑到人家身边抱紧了桑麻的腿,两颗大眼睛亮亮的,仰头就说:“见到你们好高兴!!我以为你们已经离开了!!”

      桑麻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本来还想着要如何向宇智波今子解释镜会认识她们的事,怎么说她们也不是宇智波的人,依忍者的警诫心,怕是会说起来话长。

      但奇怪的是,宇智波今子却一点都不诧异,也没有提问的意思,只是平静地看着桑麻帮镜绕下了那些缠在镜身上的卷轴。

      见状,桑麻揉了揉这个孩子柔软的黑发,回答他说:“发生了点事,可能还要再呆些时间。”

      其实桑麻本来并不打算来这里的,她准备先带安由离开火之国安顿好,但事情既然已经发展成这样了,那也只能先静观其变了。

      对此,镜一点也不失落,这对他来说大概已经是惊喜了,他眨巴着眼睛笑道:“没关系!能再见到你们我就很高兴了!”

      说罢,像是给予安慰一样,他还去牵安由的手,到底是熟悉的人,安由的不安也被他稍稍冲淡,没忍住捏了他软趴趴的包子脸两下。

      “好痛!安由姐老是不知道轻重!”镜眯起眼嘟囔道,挥着手咿咿呀呀起来。

      宇智波今子见他们相处融洽也没说什么,只说了几句客气话就打算走了,但临走前,她的一阵咳嗽引起了她们的注意。

      镜赶忙跑到她身边去扶住她,桑麻不禁蹙起眉,见她掩嘴咳得脸颊微白的模样,道:“您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只是老毛病罢了。”宇智波今子倒是平静,她咳完后耸了耸肩,一派不以为然的表情。

      但桑麻还是道:“如果不介意的话,让安由给您看看吧,她医术还是不错的。”

      “谢了。”她笑着应下,却是绕过她们,只留下个朝她们摆摆手作别的背影:“等有时间吧,你们看上去也没比我好上多少,一路颠簸,先好好休息吧。”

      桑麻安静地看着她走远,耳边,镜低闷的声音在说:“母亲的身体不太好,因为以前打仗留下的后遗症……”

      多少还是能猜到了一些的。
      桑麻想。

      但桑麻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牵着安由拉开了和室的格栅门。

      到了夜里,又下雨了。

      雨声淅淅沥沥,桑麻睡不着,便起身坐在窗边,听到闪亮的雷鸣划破天际。
      从窗边望出去,院里的叶落了满地,风穿过廊檐时,系着信笺的风铃悠悠作响,夏夜的风雨中,宇智波的主宅有一种古朴侘寂的静美。

      这时,一个人影突兀地从屋檐上倒吊下来,桑麻吓了一跳,见对方一头柔顺的黑发蜿蜒在窗边,带来冷凉的水汽。

      是宇智波今子。

      身手敏捷的女性看着桑麻,一改早些时候的沉静,此刻像个因恶作剧成功而开心的小孩子一样,轻轻笑出声来:“还没睡吗?”

      桑麻心想这一家子人怎么都爱在窗边吓人,嘴上却只是轻笑道:“有些睡不着。”

      宇智波今子又笑了,明明已为人母,但本质的性子也没改多少,她晃了晃脑袋,又向桑麻摇了摇手中拿着的东西,那是一壶瓷白的酒瓶:“要不要和我去喝一杯?”

      “诶?”桑麻诧异地眨了眨眼。

      邀请初次见面的人喝酒对宇智波今子来说似乎是常有的事,等桑麻放轻声音跟着出去时,她已经备好两个小酒杯了。

      为了不吵到安由睡觉,她俩去到了另一间和室,当桑麻刚在窗边落座时,宇智波今子已经给她的杯中倒满了酒。

      桑麻正想劝她少喝点,但宇智波今子率先道:“现在都没什么人陪我喝酒,有点无聊,难得有顺眼的客人来家里,别客气,提前问一下,桑麻,你不是一杯倒吧?”

      桑麻摇了摇头,抬眼望向窗外幽深的天际,道:“今晚不是个赏月的好天气。”

      “不是就不是,有什么关系?”宇智波今子不以为然道:“喝酒还要看天气未免太憋屈了。”

      言毕,宇智波今子抬酒与她碰杯,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聊天,都是些很琐碎的事,其中夹杂着对她的好奇,例如今年几岁,家住哪里,父母是否还健在之类的家长里短。

      桑麻心下无奈,但还是一一回应了。

      等到了解得差不多了,宇智波今子才安静了下来。

      一壶酒喝得也差不多了,窗外黯淡的光随着雨丝飘进来,面容姣好的女子撩了撩一头漆黑的披发,正了正神色,突然轻声问她:“我能问一下斑和你是什么关系吗?”

      桑麻一愣,抬眼去看她。

      宇智波今子神色认真,像是为这个突兀的问题作出解释一样,道:“我了解斑,他不是会随便带陌生人回来的人,而且还让人带话麻烦我好好照顾你们。”

      闻言,桑麻便如实道:“算是恋人吧。”

      “算是?”宇智波今子被她这个模棱两可的词逗笑了,她借着酒气大笑两声,苍白的脸上染上些许生动的血色,像是在恣意地嘲笑自己的堂弟一样,说:“那小子前阵子都开始悄悄准备和你的婚事了。”

      她说:“如果没这场战事,依他雷厉风行的性子,我猜你们这个月都可以成婚了。”

      桑麻又是一愣,随即弯了弯眼睛。

      看样子斑并没有和宇智波今子多说她的事,也没有告诉她关于她曾经是宇智波多榆的事。

      对此,桑麻垂下细长的羽睫,无奈地笑道:“我确实答应了他的求婚没错……”

      几乎是在她刚说完的时候,宇智波今子的声音就传来了:“桑麻,斑与普通人不太一样。”

      伴随着这话,她看见宇智波今子不知何时敛去了笑意,那双乌黑的眼睛借着烛光和窗外微亮的闪电迸发出一种淡淡的愁怅:“他是个忍者,还是一族的族长,他所肩负的重担普通人难以想象,他现在那种烂性格就是这些年磨出来的,你一定对宇智波一族也有所了解,我一直觉得那家伙最好就是去找个对家族有利益的女孩联个姻就行了,根本不奢望他能找到什么幸福。”

      “您是不希望我和斑成为夫妻吗?”
      桑麻如此直白地问。

      这么说的人脸上非旦没有恼怒,也没有错愕,她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她,就像春日湖面上微漾的雾气,表情上甚至有种理解性的笑意。

      宇智波今子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比起她,对方仿佛已经什么都知道了,甚至于自己突然半夜邀请她喝酒的意图也好像在她的意料之中,即便如此,她还是乖乖过来了。

      对此,宇智波今子嘴角动了动,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在说:“当然,你看上去并非忍者,也没有显赫的家世,现在忍族都在最大化拉取助力,就说千手,他们的族长已经和漩涡一族联姻了,而你并不能为宇智波一族带来什么……和斑在一起的话,我怕你会很辛苦,而且那家伙,以前有个很喜欢的女孩……”

      她知道,任何一个女孩都不愿听到这样的话,但宇智波今子在迟疑了片刻还是继续道:“喜欢到什么程度呢?大概是我觉得他不会再爱上其他任何女人的地步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吗?”桑麻却只是晃开了一个轻快的笑。

      宇智波今子惊讶于她并不失望的模样。

      “那确实叫人很无奈呢,他真叫人担心。”桑麻这么回答她,也不再看她了,而是侧头望向窗外淅淅沥沥的大雨,她撑着窗沿,脸颊被远方划落的闪电照亮。

      像是终于喝醉了似的,她的眼底飘起没有实质的水光,脸上有种恍惚又沉耽的笑意:“如果是这样,那我还不留在他身边的话,他会更寂寞的吧……”

      空气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桑麻才回过头来。

      她的眼睛很清明,没有一点伤感或犹豫:“我理解您的想法,如果斑更愿意娶一个对家族有利益的人,那我也尊重他的决定,但前提是,他真的是这样想的……所以,即便如此,您还打算劝我吗?”

      闻言,宇智波今子又安静了片刻。

      待到彼此都有了困意,她才像是上了发条的木偶,抬手将剩下的酒倒出。
      她低眉,垂眼,轻声笑道:“不……只是想和你说清楚罢了,我本来听说他想娶一个普通人的时候是很反对的,但是,今天见到你后,我改变主意了……”

      对此,桑麻困惑地歪了歪头,铅灰的发丝从纤细的肩颈上滑落。

      “你很像他喜欢的那个人,不是说容貌,大概是性格和给人的感觉……对不起,这样说会让你不好受……”宇智波今子后知后觉感到不妥,正想道歉,却见桑麻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宇智波今子突然就感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愧意,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她企图从桑麻身上找出逞强的意味,但并没有,她只是眨着眼睛,用干净的眼睛注视着她。

      今子突然就忍不住笑了,她哈哈哈笑了几声,一边说桑麻你好呆哦,像个好欺负的人。

      说着说着,某一刻,她撑着脸颊,觉得心间有些安心和辽阔:“如果说,这是他能再次去感受幸福的机会的话,我当然不会阻止他,但同样作为女人,我只是觉得,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讲,嫁给一个忍者太辛苦了,桑麻……”

      这么说的人把玩着酒杯,漂亮的眼睛轻轻垂下:“我曾经也挽过弓,骑过马,我也是一个挥着刀在战场上杀敌奋战的忍者,现在却只能在家里这样等着他们回来……”

      她垂下头,某一瞬,带着些许破碎的声音便轻轻传来了:“等待和担忧的滋味并不好受,桑麻……”

      伴随着她的话,记忆中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忍者与眼前这个人渐渐重叠,桑麻抿了抿嘴,不禁道:“我也这样觉得……”

      她抬眼,看见宇智波今子将手撑在窗沿,抵着额头,双眼轻阖,面上有种无言的空白。

      桑麻抬手,越过了两人面对面的距离,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她说:“但是,您可以放心,斑不会的。”

      宇智波今子一愣,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说。

      她抬眼看向桑麻,想要知道她说这话时是什么表情,但许是烛火将尽,大雨磅礴,黯淡的夜色里,她的笑容仿佛消失在了烛蕊上升腾而起的长烟中,就像一面被雨打碎的镜子,看不真切。

      宇智波今子听见她说:“至少在我心里,他一定不会比我先死的……”

      ……当年,正是坚信这一点,她才做出那样的决定的。

      那一天,也是个夏天,雨很大、很大,朝原多楹来到了宇智波的族地里……

      某一刻,桑麻借着淡淡的醉意在喧嚣的夜色里闭上了眼,意识就此下沉,就像身体砸进漩涡,剥离水面,坠入时光的深渊,她恍恍惚惚,感觉自己好像又梦到了曾经在梦中经历过的事……

      ……

      “朝原大人!!俞姬公主和盈姬公主打起来了!!”

      “盈姬公主打俞姬公主了!!”

      耳边传来这样急切又担心的大喊大叫时,桑麻感觉脑袋正在翁翁响。

      就像无数夏日的虫鸣在身边缭绕,她睁开沉睡的眼皮,正巧看见一个拳头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桑麻躲闪不及,被这一拳打到了鼻子,她疼得后退两步,脚下踩到了长及脚边的十二单,一个站不稳跌坐在地。

      鼻子火辣辣地疼,她瞳孔颤动,一只手撑着榻榻米,一只手捂住了疼痛的位置,须臾间便看到有血滴落在了掌心上。

      下一秒,她感觉到一抹属于他人的影子自上而下覆上来,桑麻恍惚地抬头,就被那人猛地攥住衣襟往上扯。

      眼帘中,大片大片明亮的日光晃花了视线,桑麻虚了虚眼,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黑亮的眼睛。

      那里面,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恼怒与愤恨,还有一个属于桑麻的影子。

      漆黑的长发垂落,墨黑的眸子颤动,桑麻看见自己一袭十二单的身影映在对方的眼底,其昳丽的面容被鼻子下流流的血液抹上了艳丽的红色。

      但桑麻却笑了起来。

      “多楹……”她轻轻唤那个拽着她的女孩的名字,嘴巴像是不受控制一样,明快而温软地开了口。

      桑麻在梦里、在盛大的日光中、在过去的时光罅隙间,朝她晃开了一个轻盈又柔软的笑:“冷静一点,多楹……”

      她说:“你打疼姐姐我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A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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