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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A23. 木叶流年(四):表与里 ...

  •   “妈妈,那个人是谁呀?”
      她如此问身边的母亲。

      “你说她呀?那是麻桑,二津桑麻,那家蔬菜店的小女儿,以前我们还没搬家前,你父亲经常去那里买菜呢。”身边的女性这么回答她,八岁的宇智波泉听后轻轻“诶”了一声,眨了眨大大的黑眼睛,再次望向前方不远处的人。

      木叶51年的夏天有些热,从清晨开始就一跑高歌到傍晚才有降温趋势的日头在晚风中依旧热烈又璀璨。

      将散未散的热气夹在刮起的风中,黄昏时分铺展的夕阳中,街上来往的人群影影绰绰,泉看见那间小小的蔬菜店前,她口中提及的人正站在桌前,笨拙地将一袋蔬菜放上秤。

      那是个生得白净可爱的小女孩,铅灰的发、乌亮的眼睛,两节白皙的手肉肉的,像两截胖藕,正在胡乱地挥舞着大葱。

      有些可爱。

      作为独生女的泉差点噗呲一声笑出来,见那个名为桑麻的小女孩甩着大葱晃来晃去的样子就像在跳舞一样,但很快,有一只手伸过去,似是无奈地帮她将那几根大葱折起,装进了袋子里。

      泉一愣,她的视线不禁随着那只手伸来的方向看,便见到了一个小少年的背影。

      熟悉的柔顺黑发被它的主人用皮筋束在脑后,发尾大约垂在肩胛骨以下的位置,那个与她年纪相仿的人浸在夕阳中,纤瘦的身形套在一身高领的黑衣和及膝的白裤下,衣服背后印有和她同为一族的团扇族徽。

      泉隔着街道,站在蔬菜店的对面没能看清他的脸,但是她知道对方生得怎么一副模样——他会有一双漆黑的、沉静的眼睛,有一副白皙但被夕阳染上暖调的肤色,他好看的脸总是一副清冷而又淡漠的表情。

      宇智波鼬……

      鼬君。

      她心中默念着那个人的名字,抱着装满东西的纸袋,看见对方从那个叫桑麻的女孩手中接过了那个装满蔬菜的袋子,微微侧过头,好像在和她说话。

      泉的母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很快笑了起来,了然道:“我还说你怎么突然关注一个小孩子,鼬经常来这里买东西呢。”

      猝不及防被敏锐的大人戳穿心事,泉当即感到了一种难为情的羞恼,她故意转过头,不再看那个方向,而是牵起了母亲的手,一起踏上回家的路。

      但到底心中真的在意,某一刻,泉还是偷偷地往回望去了,在行人匆匆的街道上,夕阳的光拉长了每个人的影子,她看到那个小少年朝那个小女孩挥手告别时的嘴角有些许牵动,似乎在笑。

      她一愣,看得恍了神,差点被这个观察到的、宛若幻觉一般的画面定在原地。

      宇智波鼬不常笑。

      认识了他将近四年,泉几乎没看见他笑过。

      但鼬君很温柔。
      她想。

      看,他原来也会对除了弟弟外的其他孩子笑的……

      泉与宇智波鼬的相识缘于三年前九尾妖狐袭村的那一晚。

      但其实,早在四岁的时候,她就单方面认识他了。

      那时候,宇智波鼬这个名字还没到人尽皆知的地步,泉一家也还没有搬进宇智波的族地里居住。

      她的母亲是宇智波的族人,父亲却是普通人,两人结为夫妻后,她的母亲同父亲住在族外,过着普通人的日子。

      作为他们的孩子,虽然身上流着一半宇智波的血,但泉从小到大都与专出精英的宇智波一族的人不算多紧密,她的朋友都是街坊邻里的小孩子。

      母亲原本是忍者,但嫁给普通人的父亲后就不再继续那份工作了,她的母亲经常告诉她,当忍者是很危险的,她更想和她所爱的人平平淡淡地活着。

      受此影响,泉也没有当忍者的志向,她原以为自己的生活会平凡而普通地过下去,但是,当母亲恰好外出,而父亲在她眼前死于九尾妖狐的爪下时,她灼痛而热得像是要滴血的双眼在告诉她,或许有什么要发生变化了。

      眼前的血色在晃动,她哭喊着跑出了倒塌的房子,害怕和恐惧让她双脚发软,她清晰地记得,那一晚是个满月,通身赤红的怪物在苍穹之下大肆地残杀破坏,倒塌的楼房压死了手无寸铁的村民,破碎的玻璃碎瓦满地都是,她的父亲用尽最后一声力气让她快逃,泉在独自一人跌坐在寂静的小巷中时,恍惚间抬起头时,发现天空和月光似乎都是血红的。

      但是,有人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愣忡抬眼时,入目的却不再是可怖的怪物,夹杂着腥气的风吹来,扬起了来人柔软的黑发。

      黑发黑眼的男孩逆着月色,将噩梦般的光景皆挡在身后,他抱着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弟弟,在月光中朝她伸出了手。

      “往这边走,跟我来。”他这样说,语气很平静,声音也很轻,仿佛不是一般的孩子,让人无端地安心,还能体贴地问她:“还走得动吗?”

      泉愣愣地应声,见他的掌心摊在月光中,好像盛着一汪清澈的泉水般,任由光影在指缝掌纹间流动。

      她不禁轻轻搭了上去,停止了哭泣,在他的帮助下站起身来,随他跑过寂静无人的大街小巷。

      泉认识这个人。
      确切来说,应该是单方面知道这个人。

      去年,第三次忍界大战结束后,村子里的所有人都去参加了吊唁仪式。

      大家都穿着漆黑的丧服,泉也一样。

      那时候对战争和生死还没有概念,只知道那些再也回不来的人的名字都被刻在石碑上,大家对此都保持着某种沉重的缄默。

      清一色的人中,泉无意间看见宇智波鼬独自走出了人群。

      有时候,泉会觉得很神奇,那么多人中,她偏偏就看到了他,而且只一眼,她就记住他了。

      一年后,他们相逢在满目清冷的月光下。

      她在月光中奔跑,看见男孩的发丝往后飘,在她的眼帘中纷纷扰扰。

      晚风带来喧嚣,空气中的尘埃让人窒息,但是,牵着她的掌心温暖又令人安心,她瞳孔颤动,迎着月色,看见皎洁的月光穿透了他漆黑的发梢,在这之中,鬼使神差的,她轻轻开了口:“谢谢你救了我,我叫泉……宇智波泉……”

      “你好,泉。”他的声音依旧那么平静,但兴许是风何时变得轻柔起来,顺带吹散了他的音量,他唤着她的名字,咬字清晰,没有一点笑意,像天上的月亮一般,清冷皎洁而令她恍然:

      “我叫宇智波鼬。”

      ……

      “你好,我能和你们一起玩吗?”

      泉是在一个秋日才正式与那个名为桑麻的小女孩认识的。

      泉打小是他们这个年纪的同龄人里的孩子王,大家都爱和她玩,所以当她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和比自己小些的孩子们打招呼时,得到了也都是欢迎的呼声:“当然可以呀!”

      泉笑着一一应下,很快便将目光移向人群中的一抹浅色。

      她觉得自己比对方大些,便率先朝对方温和地笑道:“桑麻,你好,我叫宇智波泉。”

      闻言,五岁的小女孩眨了眨眼睛,似乎诧异于她知道她的名字。

      但泉只是笑着递给了她一颗糖。

      这般偏爱的行为立马引起了其他孩子的不满,泉便笑着将准备好的糖果都分给了他们。

      五、六岁的小孩有些连懂事的年纪都不到,他们并不在意她衣服上代表了宇智波一族的族徽,甚至还在知道泉已经在忍者学校上课后,纷纷露出羡慕又向往的神色。

      但泉并没有和他们说太多关于忍者学校的事,她只是和他们一起玩,玩跳格子,玩捉迷藏,玩抓鬼游戏,这些对她来说都得心应手。

      时间过得很快,仅仅半天,她就和孩子们打成一片,那个名为桑麻的孩子也被她逗得眼睛亮亮的,笑意连连。

      泉感到开心,她觉得桑麻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天真,活泼,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是个普通但惹人喜欢的小妹妹,也许鼬君就是因此将她当可爱的妹妹看待了。

      泉自认自己和孩子们已经构成了一种友谊了,和桑麻也是,她在玩的过程中很照顾桑麻,也会与她聊天,桑麻看上去很喜欢她。

      但是,当傍晚将尽,所有孩子都黏着她不舍得与她分开时,泉却发现只有桑麻安安静静地站在人群之外。

      泉一愣,刚想说我们一起回家吧,可是却见那个一身白衣的孩子先一步朝被拥簇在人群中的她挥了挥手。

      泉一直觉得桑麻身上的色彩很奇妙——她浅灰的发,她白皙的肌肤,她的浅衣,还有她那双漆黑的眼睛……这两种近乎极端的色彩在她身上疯狂地碰撞,但并不突兀,反倒融合得很好,很干净。

      但是,就像水墨晕染出朦胧的边缘一般,哪怕是在璀璨的夕阳中,泉也感觉到了她身上有一种违和的轻盈感,那个人在满目的余辉中,朝她晃开一个轻轻的笑,说:“再见,泉姐姐,有空再来玩吧。”

      不是明天见,也不是明天再一起玩吧。

      她说有空再来玩吧。
      甚至不是再来一起玩吧。

      很显然,她并不对泉抱有多少期待,甚至对于她们两人还能不能再相遇也没有期望。

      就像她只是一个突然出现的玩伴,落日余晖散尽后就会消失不见,那个年仅五岁的小女孩已经对相逢和离别有了自己的定义。

      抱着这样的想法,泉忍不住想,或许关系变好了什么的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她们才仅仅是认识了的程度罢了。

      不过泉并不失望,也并不感到恼怒。

      毕竟她想要和她搞好关系也并非是出于纯粹的心思。

      她只是喜欢宇智波鼬,所以爱屋及乌,想了解与他有关的人和事物,其中便也包括他经常刻意绕远路会去的蔬菜店。

      就如同喜欢的人爱吃甜,她也会去吃的一样,起初泉对桑麻的想法,或许只是想接近那个人的世界罢了。

      但经过那一天,一种奇怪的好奇就从泉的心底冒了出来。

      这个小女孩有些不一样。
      她想。

      她想要知道,到底有哪里不一样。

      ……

      泉一直觉得,或许在大人听来,小小年纪就说喜欢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

      但是那个人太优秀啦,她觉得没有哪个同龄的女孩能抵挡得了宇智波鼬的优秀。

      他是宇智波族长的孩子,他生得好看,他是个天才,他性格也很好很酷,他什么事都做得很好,年仅七岁就跳级毕业了……

      这些数不过来的优点让他在同龄的女生中饱受欢迎,泉觉得自己会喜欢他也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

      她的母亲知道,没有说什么,还时常调侃她,说以后要是你能追到族长家的酷小子,妈妈我就不担心你的后半生了。

      在父亲去世后,泉和母亲出于种种考虑,搬回了宇智波的族地。
      她就像一只在外飘的羊,被牵进了宇智波这个专出天才的圈子里。

      她并没有觉得不习惯,或许是因为就算在宇智波里,她也算是天才吧。

      毕竟她五岁就开了写轮眼,比她喜欢的人还早开了三年,所以她理所当然决定当忍者。

      当忍者很辛苦,要训练,要忍痛,会受伤,会流汗,会流血,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并非什么好的未来。

      她自己有这个认知,当她在第二年的春天再次见到那群孩子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这里边有好些人已经到了可以去忍者学校读书的年纪了。

      而桑麻就是其中之一。

      下个楼梯可能都会跌倒的小女孩今后可能就要挥起苦无和敌人厮杀了,泉无法想象那个画面,她自己都还没毕业呢,但她下意识觉得桑麻并不适合当忍者。

      这种看法并非是直觉,而是缘于泉对桑麻的观察。

      自打去年的那个秋日起,泉也时不时会拐去那间蔬菜店买东西。

      兴许还是有不服气的成分在的,她就是想告诉那个孩子,看,我们一直能相遇,今天,明天,后天……你每次与我告别时,都可以对我们的下次见面抱有期待,然后说,明天见。

      至于会经常去那里的另一个原因大概是她有时能在那里遇上喜欢的男孩吧。

      比起其他同龄人,她在宇智波鼬的交际圈里或许算得上是熟人,从五岁那年的月夜相识后,他们在同一个学校上学,是同期,还是同班,他们上过同样的课,一起练苦无,一起参加课外活动,虽然只有一年他就毕业离校了,但他们每次见面都会互相打招呼,偶尔问候对方两句近况,她还请过他吃三色丸子。

      但泉依旧希望自己能多多见到他。

      因为提前毕业的缘故,她几乎很难再见到宇智波鼬,毕业成为忍者意味着要去执行任务,经常忙得团团转,对比还呆在温室一样的忍校的学生来说,他们的轨迹就像相交了一阵又分开的两条线一样,最终又因为一个名为「二津桑麻」的女孩而再次交织在一起。

      嗯?为什么不说是因为那家蔬菜店呢?

      因为泉在懵懵懂懂中发现了,他之所以总是会刻意绕远路去那里,不是因为蔬菜店的老板与他相熟,也不是因为那里的食材更便宜或好吃,而是因为那个孩子。

      “桑麻今天不在吗?”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每当没在前台看见那抹身影时,他总会问上这么一句。

      每当这个时候,泉都会悄悄观察他的表情。

      不管得到的回答如何,他的脸上总是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于是,泉开始更多地去观察桑麻。

      没能得到的答案,她试图换个方向去得到。

      据她观察,桑麻确实是个很普通的小女孩。
      她的家庭美满又普通,她没有特殊的血继限界,也没有奇怪的性格。

      她喜欢看书,喜欢睡懒觉,她总是像猫一样懒洋洋的,她没有什么大志向,她并不厉害,她的字写得不好看,体力也普通,她的一切都那么常见,和其他孩子并没有多大区别。

      但泉发现,桑麻的交际圈很奇怪,倒也不是说她身边的人都很奇怪,应该说,除了家人外,大家和她的相处模式很奇怪。

      村子里的孩子们玩耍时总会自觉地想到她,就算长久不在一起玩也不会疏远她,但是,他们对桑麻算不上热切。

      她笑,孩子们一起笑,大家聚在公园里扎堆聊天,小孩子没有捂嘴笑的习惯,聊到什么的时候大家的笑容很真切,因换牙而漏风的唇齿下藏着对她并不热情的好感。

      孩子们中谁与谁闹矛盾吵架了,她挥挥手将他们拉开,细长的眉耷拉成一个无奈又不至于让人不适的弧度,被她哄着的同龄人昏昏晕晕的,他们在握手言和后喜欢将她的身影淹没在人潮中,但却很奇妙地不会依赖她,末了,她挥挥手抽身离开,说有空再来玩,孩子们三言两语同她道别,转眼就忘了她继续玩耍。

      泉就这样观察了普通又奇怪的桑麻五年。

      木叶56年的时候,泉从忍者学校毕业了将近一年。

      十三岁的女孩戴上护额,漆黑而柔顺的长发披在肩上,漂亮的杏眼下有一颗增添美感的、小小的痣。

      她如愿成为了一名忍者,她做过危险又难熬的任务,同学和老师都说她漂亮又纤细的身体里有着不输于男人的爆发力,作为宇智波的族人,她刻苦又有天赋,将来一定可以成为很厉害的女忍者。

      相比于她,桑麻还只是个正在忍者学校里为成绩单发愁的小孩子,泉偶尔去她家买东西的时候,会看见她正挥着大葱在逗猫,女孩经常趴着的前台堆了一些书和诗集,上面爬满了密密麻麻但规整的字,讲述着浪漫又甜蜜悲伤的故事。

      她爱看书。
      泉知道的。

      鼬君也爱看。
      但他大多看的是关于忍术的卷轴。

      在这一点上,他们的交集仿佛只是同为纸质的裁体和语言。

      特别是那个少年在两年前加入暗部后,他们三人能在蔬菜店前碰面的机会更是少得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这种本来就刻意为之的奇怪的邂逅因现实的变化而变得脆弱,除此之外,泉也很少单独见到宇智波鼬。

      倒是桑麻,好像永远在那里,泉只要一回来,一经过那条街就能看见她。

      某个夏天,泉执行完任务回来,在街上撞见了她。

      她正爬着木梯,帮一家花店的门前挂上灯笼。

      老板在地上问她:“桑麻,够得到吗?”
      “可以!”她笑着答,回头将挂好的灯笼展示给对方看:“这样挂可以吗?”

      正在搬盆栽的花店老板抬头看了一眼,道:“可以!下来吧!”

      小小的姑娘连少女的年纪都称不上,她一步一步爬着木梯下来,老板将一个鼓囊囊的袋子作为谢礼放她小小的掌心上,调侃道:“我说你,怎么说也是在忍校上学的,连挂个灯笼都这么费劲,不应该咻的一下飞檐走壁就挂上去吗?以后当忍者可怎么行?”

      “我这是避免自己受伤。”她弯了弯眼睛,好像并不将老板的话放在心上,只道:“受伤了我父母亲又要说我了。”

      老板道:“你爸妈还真是爱女心切。”

      她默认,眨着眼睛,又问他:“这样就好了吗?”

      老板说:“是啊,接下来等半个月后的夏日祭来就行了。”

      正在不远处注视着她的泉抱紧了自己怀中的东西,她忍不住想道,桑麻是不会去当忍者的。

      以此为点,泉突兀地想起了四年前的一个春日,孩子们久违地围绕在她的身边,蹦蹦跳跳地说着自己要去忍者学校上学啦,他们说自己以后要成为厉害的忍者。

      当时的泉笑了笑,下意识去看人群中的桑麻。

      她问:“桑麻以后也想当忍者吗?”

      那天,眼帘中的小女孩歪了歪头,咬着棒棒糖时翕动的唇珠上似乎沾着点晶莹的糖浆,她安静了一会,好像在认真思考,最后扬起了一个有些羞怯的笑,声音很温软:“我并没有很想当忍者,等以后毕业了,大概会留在家里的店帮忙吧。”

      ……目标很清晰,在还喜欢异想天开的年纪里,她已经有自己明确的方向了。

      她的想法明明也很普通,她的笑容既不郑重也不是轻飘飘的敷衍,可当风吹起她的衣角时,眼睛亮亮的小女孩总会被吹乱纷扬的发,透过阳光,她注视着世界的眼睛,在光影纷扰的罅隙中那么干净,但泉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近乎无法动摇的认真。

      泉为她的这种认真感到一种莫名的难过和庆幸。

      她感觉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包裹着桑麻一样,就像一层透明又朦胧的膜,并不刺人,也不凌厉,每当这个时候,泉都会想起那个秋日的傍晚,笑容明亮的人褪去外表上的稚嫩与明媚,安静地站在人群外朝她挥手告别,夕阳都无法拉住她。

      无端地,泉从桑麻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冷。

      或许是独属于女孩的直觉,但泉知道,那没有恶意,就像秋天萧瑟的傍晚或春天雾雨天中特有的寒冽,你知道它并不伤人,它只是一种感受,一种浸在秋日和春天中时特有的感觉。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或许,这也会成为她独有的发现。

      她暂时无法窥透那种感觉的来源。

      她只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桑麻把一切都把握得很好。

      她不过分热情,也不至于冷漠,她像群居动物一样自然地融入人群,又能不带走任何人的欢喜与悲伤离开。

      大家记得她,但不会惦记她,大家拥簇她,但并不会束缚她,大家对她笑,她回以笑,大家对她友善,她也回馈友爱,那些无形的东西撞在一起,好像相互抵消,不多一点,也不少一点,这样微妙的平衡不足以让哪一方侵入。

      这样的人只有在面对那个叫井野的邻家小妹妹时,才会倾斜天平,表现出偏爱的迹象。

      泉曾经看过她为了那个孩子打架,当时还是她拉的架。

      在那个女孩面前,桑麻可以变成牵着她到处跑的引领者,也可以当在她身后默默跟随的影子,明明自己也只是个小孩子,却总会像一位温柔的长者般,告诉她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

      那仿佛是独属于「二津桑麻」的特性,具体是什么,还是个孩子的泉也说不上来,但泉隐隐觉得,桑麻有什么东西是不一样的,和她、和周围的人……不是样貌或性格,而是更加没有实质性的东西。

      她渴望那个答案。

      为此,有一天傍晚,当泉路过熟悉的公园看见桑麻牵着井野时,她停下了脚步。

      晃荡的秋千边,有个樱发碧眼的女孩怯生生地唤井野的名字。

      与之回应的,是桑麻放开的手。

      稍大的女孩站在原地,安静地看着井野欢快地跑远,其小小的身影和那个樱发的女孩开心地站在一起。

      泉不禁走上前去,弯身在桑麻的耳边笑道:“你们交新朋友了吗?”

      闻言,桑麻抬头来看了她一眼,很快,她又看向了井野的方向,泉偏头,看见她黑亮的眸子在夕阳中闪烁,她笑道:“嗯,井野交新朋友啦。”

      不是我们交新朋友了,而是井野交新朋友了。

      但她看上去并不为此难过,也不再主动上前融入。

      泉装作无意的玩笑,刻意对她说:“桑麻对井野很不一样呢。”

      桑麻一愣,先是茫然,睫毛缓慢地眨了两下,然后才轻轻说:“因为我看着她长大,她就像我的妹妹一样。”

      她说的那么轻飘飘,仿佛这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兴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注视着井野的目光总是那么柔软又真切。

      泉忍不住说:“那你对妹妹真好。”

      言毕,泉顿了一下,又笑道:“我也算看着你长大,你也像我的妹妹一样。”

      或许她是有意拉近距离的,而桑麻为此瞬间有些不知所措,似乎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她的瞳孔微微放大,在浮动的尘埃中望进泉的眼睛里来。

      两双黑色的眼睛撞在一起,落日的余辉在双方的眼中重叠,泉敏锐地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她乘胜追击,像是试探一样,慢慢地牵住了那个女孩垂在身侧的手。

      她并不是没有牵过桑麻的手。

      在以往一起玩的过程中,她们有时会无意中牵到,是谁先牵谁的不重要,但是那些时候往往都不带任何目的性。

      但那一次是有的,泉知道自己至少是有的,而小她一些的女孩则是在泉的掌心中动了动指尖,不知道是不习惯还只是无意义的抽动,桑麻没有说话,只是在片刻后就偏开头,垂下眼,像是难为情一样,将嘴角的笑容抿成一个有些淡淡弯起的弧度。

      泉觉得桑麻的笑容在那个时候变淡了。

      女孩的眼角下垂,黑亮的眸子里好像有太阳下坠,那些属于孩子心性的、澎湃的浪潮就像一场日升月落的现象,慢慢从她的身上后退——她舒展的眉眼,她带笑但并不热切的嘴角,她被风吹起的虚渺的发梢……如果说平时爱笑又活泼的人像一张雪白但具有实体的纸,那她没有混迹在人群中的时候,就会变成一阵料峭的雾。

      那一瞬,泉恍惚地觉得自己触到了那层膜,但还不足以撕开戳破。

      为此,她需要花的是时间吗?
      不,她需要的是力度。

      能戳破气球的向来是尖锐的东西,而不是长时间将掌心轻轻地覆在上面。

      ……

      “桑麻。”泉在大街上突然出声唤她的名字时,晚风吹乱了对方铅灰的发。

      桑麻抬眼望来,又细又长的眼睫拢着有些困惑的眼睛,并随着清明的眸光而牵起了熟悉的笑容。

      “要一起回家吗?”泉问她。

      桑麻顿了一下,才轻轻点了点头。

      她们俩说得上熟,但并不是好朋友,年龄代沟横在那里,双方的经历和所处的环境也天差地别,以致于回家的路上刚开始有些沉默。

      长长的小道上,金黄的夕阳在两旁的斜坡草地上洋淌,一路坠进横穿而过的南贺川,水面因此泛起粼粼的金光,其中,泉率先开口问她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风信子的种子。”桑麻扬起笑容说:“花店的老板让我帮他忙后送我的,拿回去种的话,明年春天就会开花啦。”

      明年啊……

      这种略带期盼的字眼,泉很少从她嘴里听到,不禁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桑麻一愣,随即抬起头来,说:“到时候,送泉姐姐一盆?”

      泉感到高兴,觉得自己好像得到了她的一个约定,她立马笑道:“好啊。”

      言毕,泉见她的目光落在了她手上,泉会意,便俏皮地眨了眨眼:“半个月后就是夏日祭了,我来拿之前定制的浴衣,我约了人。”

      闻言,桑麻又笑了,那个笑容不带多余的心思,也没有任何阴霾,仿佛只有纯粹的欢喜。

      泉看着那样的她,突然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她望向前方长长的路,有些失落地笑道:“……好吧,其实我约他的时候被拒绝了,桑麻,他说他要去做一个长期任务,可能那几天都回不来。”

      没有好奇地问泉喜欢的人是谁,也仿佛并不在意,桑麻只是下意识说:“那等他回来再……”

      泉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话,她无奈地说:“夏日祭后,我也要去做任务啦,大概秋天才回来,我和他大概暂时见不到了。”

      桑麻轻声感慨道:“当忍者真的不轻松呢。”

      泉不置可否,只觉得惆怅。

      桑麻问:“泉姐姐为什么想当忍者呢?”

      泉一愣,下意识去看她。

      桑麻偏头来,面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困惑,而是带着淡淡的笑,仿佛并不是在寻求一个答案,只是在等待她说些什么。

      泉其实并不经常和别人说她在忍者学校的事情,因为比起他人,她想要当忍者的理由其实带着隐秘的、缭绕的少女情怀。

      她觉得自己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但当望见桑麻的眼眸中时,鬼使神差的,泉扬起了笑,轻轻地说了出来:“因为我想要和喜欢的人走在同一条道路上。”

      夏天的晚风扬起了泉的黑发,面容昳丽的少女将鬓发挽到耳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着说:“我和他是在九尾妖狐袭村那天晚上认识的,桑麻。”

      桑麻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到这样的话题,但她只是在反应过来后就选择了安静地倾听。

      泉说:“那一晚,我父亲死了,我开了写轮眼,我逃了出来,是他救了我,给了我继续奔跑的力量和方向。”

      伴随着这些话,心中一直鼓胀的东西仿佛开始有了外泄的倾向,泉微微吐出一口气,抱紧了怀中漂亮的、崭新的浴衣。

      她觉得自己这个夏天穿不上它了:“其实,有时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他,桑麻……也许我只是那天晚上,对救了我的他感到感谢或仰慕而已。”

      但是,很快,像是要打破自己的谎言一样,泉又笑道:“不过,我依旧希望自己可以和他有话题,可以和他读同一个学校,以后,可以成为他的支撑,我可以当他的战友,我可以和他身处在同一个世界,我可以尽可能地体会到他的感受,所以,我决定当忍者……”

      ……泉知道宇智波鼬是个孤单的人。

      如果说她算得上天才,那她喜欢的少年人大概就是能远超他们的异才。

      在两人都还在忍者学校读一年级的时候,泉就像普通仰慕着他的女孩一样,总会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注视着他。

      所以,偶尔,她能知道他曾经也有那么几个同学走在身边,或许称不上是朋友,但至少不是一直一个人来来往往。

      可惜,他太与众不同了,最后那些人也因为无法企及的差距而远离他。

      泉也是那个时候意识到的,想要站在他的身边的话,必须足够的强大……

      “但他太厉害啦,要追上他的脚步,就算是我也很吃力。”泉在夕阳中这么说的时候,身边很安静、很安静,仿佛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

      她慢半拍地回过神来,低头看桑麻,像是感到抱歉一样,想要请求她的谅解:“啊,你才十岁,和你说这些好像太早了……”

      但是,她看到的不是女孩困惑的脸,也不是孩子般的懵懂或愣忡,而是一种饱含感动的惊讶。

      不知为何,泉突然就被她的那种目光定在了原地。

      桑麻也停了下来,她仰头看着泉,眸子里似有盈亮的光在流转,那并不是泪光,她的表情渐渐在夕阳中变得柔软而静谧,最后,桑麻像是要安慰她似的……奇怪,她为什么会觉得一个才十岁的小女孩能听懂她的话、理解她,并对她笑道:“你真是个好女孩,泉……”

      这句话让泉有些恍惚,甚至听不清她后面对她的称呼,但她感觉到桑麻轻轻攥住了她的衣角。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泉回过神来,突然道:“不要这么说……”

      她垂下嘴角,不再看桑麻,而是低下头,脚步艰涩地往前走。
      眼眶突然觉得温热,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被她的声音勾起,泉听到自己不再笑的声音在说:“我当年没能救到父亲,今后还要当忍者,若是因此死了,我的母亲一定会很伤心,我明明知道的,可我还是走上了这条路,所以我很任性……”

      但回答她的,是桑麻与她交握的手。

      那是认识五年来,这个女孩第一次主动牵她。

      仿佛为了安慰泉一样,桑麻不惜主动戳破了那层透明的膜,柔软的掌心伸出来,温软的声音直白地在笑,说:“所以说你是个好女孩,相比我,不管是家人还是喜欢的男孩,你都爱得很热烈,也很努力,泉……”

      泉恍然地抬起头,想要去看她说这话的表情。

      眼帘中,落日嵌在此起彼伏的山脉边缘,金黄鎏紫的火烧云像翻涌的海浪冲击了天际。

      泉看见了她在笑,而桑麻安静地注视着她,就像五年前泉初见她的那个夏日傍晚一样,泉隔着街角望去,见到她眼睛亮亮的,扬着近乎明快又欢雀的笑,像一朵向上生长的雪白的花枝,在少年的眼前蓬勃地绽放。

      这一刻,泉迎着夕阳,感觉自己终于快要抓到那个她朝思慕想了五年的答案。

      同时,泉又想起了宇智波鼬。

      她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每个他们相遇的画面,其中有她,有桑麻,还有那个寡淡的少年。

      若是将桑麻比作海,那么她白天涨潮,雪白的浪花夹杂着泡沫拍打礁石和海滩上的沙,泉和所有人赤着脚浸在她涌来的海水里,感受着清凉的海水拂过脚踝时带来的柔软、以及细沙从指缝间退去的细腻。

      等到了夜晚,她就裹携着白日的温度开始退潮,泉站在海岸边,看见金色的细沙在夜色中变得苍白,雪蓝的海水变得幽紫,海水带走流动的沙,岸边的人只能追着跑出去,就仿佛是被风推着走,名为桑麻的那片海水,具有一种神秘的、能够牵引人的力量。

      那些在蔬菜店前隐秘的、不曾言说的相遇,那些藏埋在潜意识深处的不曾表露的私心……那个少年看着她时眼中晦涩而又细碎的光亮是否是在为此闪烁。

      他停留的目光又是否正在注视着她的与众不同。

      他曾经在夕阳中短暂露出的笑是否是在回应她海面下所裸|露而出的真切。

      泉不知道,所以她想要知道。

      为此,她花了五年得到了答案。

      而那个答案让泉忍不住在这个夏日璀璨的夕阳中笑道:“我觉得桑麻以后很适合去当一个诗人……”

      闻言,身边的人一愣,在扬起的晚风中像小猫一样眯起黑亮的眼睛,轻盈又浅浅地笑。

      她说:“不当诗人,诗人太痛苦,诗人的爱和言语都太隐晦,我不当你的诗人,我当你的朋友,也可以是姐姐或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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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A23. 木叶流年(四):表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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