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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地底犹有别洞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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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东来有卓东来的处事手段,陆小凤固然不赞同,也不会多说什么,当真见到老爷子时候,他却瞬间红了眼。
老爷子已经解了迷药,却依旧在睡,前时老爷子头发早已白透,脸面好歹还是中年人模样,此时瞧他睡颜,却似乎一夜间老去三十岁,谁会相信这一张皱纹满布发丝白头的人未及不惑。
花满楼黯然道:“老爷子一个时辰前醒来,我把这两日事情发生经过简单描述,老爷子一句话没说,翻身就睡。”
陆小凤站起来,又坐下,来回几次,开始灌酒。
花满楼欲开口,迟疑了没说话。
司空摘星去夺他手里酒杯,“你像个男子汉行不,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此时他几人在花满楼院落小亭,卓东来恰恰踏入院落,瞧一眼陆小凤,动了动眉毛,道:“顾道长已安置妥当,这会已经睡下。”顿了顿,语调沉了下去,“他在房中点上十数根蜡烛,他说受够了黑暗。”
陆小凤道:“你的毒当真无碍?”
卓东来道:“发作该在明日凌晨,我手里也有解药,能有什么事?”
陆小凤去拉他的手,“你受累了,瞧你眼睛都是红的……”
卓东来却避开他的手,坐下倒茶,一仰而尽,“今日发生许多事,累自然是累,我还挺得住。”
陆小凤愣了愣,皱眉。
卓东来道:“去看过老爷子了?”
陆小凤默然。
卓东来道:“你后悔的牙酸是不是?”
陆小凤道:“你不要说什么,什么都不要说,我……我都明白。”
卓东来笑了,“瞧着精神头儿还不错,要不要说说,顾道人,是怎么回事?”
司空摘星立马接话,“我也好奇的要死,他怎么……你们怎么一齐从地底下出来?”
陆小凤道:“这个么,说来话长了。”
花满楼道:“我有好酒好茶精致零嘴供应。”
陆小凤摇头,“说来也不是一桩高兴事,不过又是一群可怜人。”
且说那时候地底下传来古怪笑声,那古怪声音道:“你找得到我,我就跟你说我是人是鬼。”就算他不说,陆小凤也要找,但有异常,便有变故,一有变故,就有生机。
陆小凤几经艰险才找到往地下一层的机关,往地下走,路不似路,或者说是未曾休整的路,比之刚才,崎岖许多,幸好不再有机关。
地下面积依旧不小,阴冷潮湿,一股腐朽恶臭味道,这里空气稀薄,与外界联系仅仅靠机关上方寸余宽小孔,陆小凤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火折子不由往身前让,忽听一声怒喝,“蠢材,速速灭了火。”
这声音怪异的很,陆小凤瞬间认出是刚才说话那人,他就着火光瞧去一眼,大吃一惊,这人黑乎乎一团,须发连同衣物几乎是纠结在一起,看不出眼睛鼻子,看来真不像个人。
那人又喝一声,“灭火,你想谋害老道么?”
陆小凤立马灭了火折子,迟疑道:“阁下——”
那人道:“你不用怕,我还没有死。”
陆小凤问出了第一句话,“阁下——是靠哪里发声?”
那人又笑起来,让人头发忍不住要竖起来的恐怖笑声,“你难道没有听说过腹语?”
陆小凤道:“没有亲眼见过。”
那人满足叹息,“我已近三十年没有跟人说过话,这种感觉……”
陆小凤道:“前辈何人,怎么会被困在这里?”
那人道:“我知道离开此间的方法,你可以求我。”
陆小凤没有说话,坐了下来。
那人忍不住道:“你不想出去?”
陆小凤道:“不急。”
那人道:“你不信我,你认为我自己都被困在这里,一定是在说大话唬你。”
陆小凤道:“我……”他还没有说完,那人已继续道,“我根本就不想出去,我觉得这里舒服得很,在这里呆一辈子就更舒服了。”
陆小凤笑了,“我也觉得这里实在舒服的很,我也不想出去了。”
那人却吹胡子瞪眼,“这里又冷又臭,呼吸都困难,哪里舒服了?你这人简直有毛病。”
陆小凤道:“既然这里又冷又臭,呼吸又困难,前辈为什么觉得这里舒服?”
那人一噎,差点跳起来,“你这小朋友,可真是顽皮的很。”
陆小凤道:“前辈故意引我到这里,总不是为了说我顽皮。”
那人道:“……听刚才你们说话,观你谈吐,似乎在江湖颇有地位。”
陆小凤道:“江湖朋友抬爱,不足挂齿。”
那人道:“看你躲避机关本领,功夫机变似乎都不错。”
陆小凤道:“江湖闯荡的多了,略有经验。”
那人笑了,“何必谦虚,我在这里等了将近三十年,才等到了你。”
陆小凤惊奇,“前辈等我?”
那人道:“我在等一个人,一个足够本领可以救我出去的人。这个人不仅要有本领,还不能太自私,刚才你若立即问我离开此间的方法,或许你永远也出不去。”
陆小凤道:“前辈有手有脚,机关我也已经打开,为什么还不出去?”
那人道:“我若行走自如,还需待他人帮忙?”
陆小凤吃了一惊,“前辈……”
那人道:“一个手足俱废的人,再是本领通天,也爬不出这肮脏三分地。”
陆小凤短暂吃惊后,迅速站起来,“我背前辈出去。”
那人道:“你不嫌我脏?你知道三十年是个什么概念么?”
陆小凤笑,“三十年前世上还没我陆小凤这个人。”
那人并没有拒绝陆小凤的动作,甚至他全身细胞都似乎在叫嚣欢腾,陆小凤感受到他的迫不及待。
那人道:“救了我我也给不了你什么。”
陆小凤道:“我救你并不求什么。”
那人道:“我姓顾,我才是巴山顾道人,我是巴山无上观第八代掌门人。”
陆小凤一愣,“顾道人?”
顾道人道:“不过现在,我不过是个孤魂野鬼,无上观再无我这不肖徒孙。”
陆小凤道:“道长如何被困此地近三十年?”
顾道人叹息,“冤孽啊,一切都是冤孽。”
陆小凤道:“若然无碍,道长不妨跟我讲讲。”
顾道人沉默一会,道:“尘封三十余年的往事,讲与不讲,与别人都已无碍。”
巴山无上观地处隐蔽,弟子也一向稀少的很,顾道人这一代不过他和另一名女弟子二人,都是精挑细选天资过人的人物,顾道人于机关八卦之术十分精通,那名女弟子却专攻岐黄之术,二人本领虽高,皆是清心寡欲之人,从未想过入世,顾道人奉师命江湖游历三年,才使得世人不曾忘记江湖上还有这个门派。无上观清静不染世俗,几乎半仙之地,直到一个人的闯入。
“这人叫做蔡长明,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顾道人喘息难定,浑身差点痉挛。
陆小凤道:“我们歇息一会如何?”他并非累,而是发现顾道人似乎呼吸存在某些个问题,一旦激动,呼吸困难。
顾道人没有异议,被放在地上许久才缓过气来,“这个人长相鄙陋,却有一副巧舌如簧的嘴,他当时闯入我布下的阵法之中,得师妹援手才救回一条命来,师妹擅岐黄之术,给他疗伤其间,一来二去的竟生出情意来,虽说道家并不明令禁止成婚生子,终究于门庭有伤,我便忍痛将师妹逐出门去,师妹婚礼,我这做师哥的,也不敢走近了瞧一眼。”
陆小凤道:“道长又如何会来到此地进而被困?”
顾道人道:“师妹一去三年,忽然给我传了个讯,说仇人登门,万分火急,我当下急匆匆赶来,却原来是常山十恶人寻仇,原因是蔡长明收留了十恶人大仇人的孩子,那孩子尚不及弱冠,却实在聪明伶俐的很,便是我也忍不住喜欢,也便义无反顾帮他们退敌,十恶人全数斩在剑下。我本已决定离开,却发现那孩子对机关之术极有天分,一点便通,我便想收为入室弟子,与师妹商议,师妹十分赞同,却反对我把孩子带回巴山,说是一方面想把师门所学传授下辈,一方面也是与我离别不舍,我想何处不是修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也便在这里住下。”
陆小凤道:“这些地道机关,都是那时候弄成?”
顾道人道:“蔡长明当时十分热心,专门买下这座院落,供我们师徒居住试验,这许多机关其实都是小徒杰作,我二人连同师妹在此间一住年余,这里俨然成了铜墙铁壁,不论武功多高强之人,只要踏入此地,插翅难飞。我与小徒商议着外出游历,恰这时候,变故突生。”
陆小凤道:“什么变故?”
顾道人道:“有一日,师妹忽然跑来跟我说,她发现蔡长明一个秘密,她发现蔡长明另有一处院落,院落内供养了一群被药物控制的年轻人,那些药都是蔡长明哄着她调制出来的,并且蔡家常常有来历不明的大批金银输入,我也觉得奇怪,便偷偷跟踪蔡长明,才发现他竟然与蛮子有来往,当时正是战事吃紧时候,他真实身份竟然是蛮子采买,偷偷帮蛮子收购奇珍药材,加之师妹擅岐黄之术,送出药物珍品不知多少,师妹是个爆裂脾气,如何忍耐的住,当下便与蔡长明闹腾起来,当时师妹恰有身孕在身,一气之下卧床不起,我怒极去与蔡长明理论,蔡长明先是唯唯诺诺,说的久了竟然硬气起来,我气急了对他动手,却忽然发现丹田内息全无,这才知着了这厮的道……”
陆小凤道:“令师妹呢?总不会眼看着前辈中毒。”
顾道人黯然,“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师妹,我也是直到被蔡长明废去手足囚禁地底才知师妹早已离世。”
陆小凤惊愕,“再无情的畜生,也不会对怀了自己骨肉的妻子下毒手。”
顾道人却摇头,“蔡长明腌臜恶毒,对师妹倒是真心,师妹终日与药物毒物为伍,自然影响胎儿,死于不慎,一尸两命。”
陆小凤沉默一会,道:“蔡长明为何要囚禁道长于此?”
顾道人道:“报复,师妹之死令他痛不欲生,他也不久于人世,心中愤忿,泄愤罢了。”
陆小凤道:“为何说不久于人世?”
顾道人道:“蔡长明在师妹之前另有婚配,师妹为安全计,早已在蔡长明身上种下蛊毒,师妹身死,蔡长明自然也活不了多久,蛊毒在身,更是极为痛苦难当的。”
陆小凤道:“所以他才会废去道长手足,禁了道长口舌,囚禁道长于地底?”
顾道人道:“废去手足是他所为,咬舌自残是我一念冲动,囚于地底却是他儿子的主意。”
陆小凤道:“蔡大户?”
顾道人道:“蔡长明临死之际本是叮嘱他儿子杀了我,他儿子却囚我于地底,欲逼我教他本领。”
陆小凤道:“对了,道长徒儿呢?道长处境如斯,他总不会无动于衷。”
顾道人黯然,“我于岐黄只通皮毛,被药物控制竟然无能为力,小徒他……”
陆小凤追问,“他怎样,是否也已……不在人世?”
顾道人道:“小徒天资聪颖,却于人情世故一窍不通,似乎天生笨拙一般,我本想道门高深原不必理会尘俗事,一直未在此处下功夫,谁知……我虽叮嘱他万分小心,依旧不慎着了蔡长明的道,日日被药物控制生不如死,我……”
陆小凤吃惊,“道长不会是——”
顾道人摇头,“我拼了最后力气骗住蔡长明,让小徒趁机逃脱,去往少林求药,小徒却一去不回,蔡长明跟我说小徒死于少林十八罗汉阵内,我本是不信,无上观跟少林交情还是有的,不过一枚丹药,就算不给也没必要伤人性命,却原来小徒取得丹药之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偷偷潜进少林储存丹药之所,无意启动罗汉阵,这才……”
陆小凤道:“他必然是为道长取药。”
顾道人道:“恰是如此,我才恨极。想我巴山一门个个有技傍身,不说出类拔萃至少无人敢欺,竟糊里糊涂栽在那么个手无寸铁的人物手里,我怎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