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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拾玖 江都逢旧话往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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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烟花三月下扬州”,便是道明了三月乃游览江南的最好时节,彼时花红柳绿,春光大好。而地处江南的城镇江都,依如昔日一般繁华,集市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在一个位于江边的茶铺中,坐着三个打扮各异之人。一身着秋香色长袍之人放开身旁牵着的身穿黑色锦缎长袍之人的手,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与身旁之人说道:“烦请苏苏去一遭驿站,将此信交与驿站之人递出。”
身旁屠苏伸手接过,起身自去。
一旁少恭又道:“苏苏尚还记得江都驿站所在?过了眼前这石桥,往左再一路前行便是。”
屠苏听罢答句“知了”便提步离开。
待屠苏离开后,少恭又从身上取出一个纸包交给店小二,吩咐道:“请店家将此物泡于茶中。”
掌柜的接过一瞧,惊道:“哟客官,这可均是上好的药材!您这是要泡药茶?”
少恭颔首答是。
另一旁一人长发披散,身着江湖布衣,一身装扮分外落拓不羁,目睹眼前之景,神色复杂、若有所思。
打理毕诸事,少恭终于转向一旁之人,开口问道:“千觞可是有话要说?”
千觞回想一番先前在茶铺中初见二人的情景,他一时间竟未能认出少恭身边之人便是屠苏,又忆起两人先前十指相扣、身形亲密的模样,一时间只觉疑窦丛生。
“这段时日一直未见你,你便是去做这事儿?”半晌千觞问道。
少恭颔首以示肯定。
“你还是做到了,如何做到的?”
“他不下昆仑,无奈之下我只得再上天墉,颇费了些手段……”
“如今你有何打算?就这样将他半魂取了?”
“……”
见少恭不答,千觞方转了话题:“我方才见他举止有些异常,可是失了记忆?”
少恭点头:“与我有关之事他俱已不记得,包括他身中人仙半魂之事。”
“这也是你下的手?”
“非也,我自醒来,于琴川偶遇他之时便发觉他失了忆,怕是因了死而复生之故,记忆缺失了一部分。”
“你与他的那些恩怨他都不记得,岂不更方便了你行事?”
“的确如此。”
“此番你们来江都意欲为何?莫道只是游山玩水。”
“正有此意。”
“什么?是真的?”
“千觞何以如此惊讶?他不喜久居一地,此番正值春光明媚,春景美不胜收,我便带他外出游历一番。”
“你还真有闲情逸致!我不明白,你擒住他不过是为取回半魂罢了,你为此事谋划许久,为何到手后却反而按兵不动?你到底还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我看如今你对他像是生出几分怜悯来,倒不像是你的作风……”
少恭打断千觞的话反问道:“难道千觞希欲见他散魂?我不下手岂不正顺了你之意?”
千觞闻言忙道:“我自是不欲见他散魂。”
少恭未答此话只兀自叹道:“回望这渺渺人世,几十载生死别离,熟知之人又唯剩几人?只如你,如他……”
此话一出气氛变得有些伤感,二人皆沉默不语。
屠苏返回之时所见便是这般场景,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们在谈甚?”说着又将眼光分别投向两人,却豁然发现千觞,惊道:“尹千觞?!”
千觞听罢,立即摆出一副略带痞气的笑容对屠苏说道:“啊恩公,许久不见,恩公仍是当年那般年轻英俊,真真令人艳羡……”
“……”闻罢这话,屠苏只默默将头转向一旁。
一旁少恭开口问道:“苏苏可是记得千觞?”说这话时少恭虽唇边带笑,却让人只觉笑不进眼底。
“依稀记得。”
千觞笑曰:“当年恩公不正是在江都救我一命?此等壮举他定是记得。”
“……”
一旁屠苏端起泡好有一段时间的茶盏,一手轻掀掩面薄纱欲饮,只闻一股熟悉的药香扑面而来。屠苏惊道:“你带了药来?”
少恭答曰:“此药御寒保体效果极佳,苏苏还需坚持饮用。在外不比家里,春寒料峭,苏苏如今身体不比从前,怕是熬出病来。”
屠苏听罢沉默,低头饮茶。
“你们之后打算去何处?”
“我意欲前往花满楼拜访谨娘。千觞有何打算?”
“我?大抵会回青龙镇。这一生漂泊惯了,四海为家,到了如今这把年纪,还需找个地方住下才是。青龙镇你住过的那间屋子,自从你走了之后,我一个人住还真不习惯……”
“……”
江都花满楼曾繁盛一时,当年花满楼四大名姬明月、云嫣、绿雪与环佩引来多少文人墨客千金散尽,而即便是楼主之丫鬟梅兰竹菊四姬亦是各领风骚。花满楼的老板谨娘,更是风姿绰约,才貌无双,更兼身怀异能,一曲剑舞享誉天下。只是不知是因了何故,谨娘与楼中一干人等于一夜之间便在江都城中消失了踪影,人去楼空,花满楼亦是关门大吉。此事一时间在江湖中被传得沸沸扬扬,谨娘亦在江湖中没了下落。然隔了数十年之后花满楼又重新开张,虽是旧人不在,然新人亦至,才子佳人,再度谱写一段风流艳史,重现昔日繁华。
少恭屠苏与千觞告别之后,携手沿着江边石径缓缓向花满楼行去,只见昔日的亭台画廊犹在,仍是记忆中那般风景,让人平添回到旧时之感。
来到主楼前,自有女子前来迎接,少恭报上姓名后,便被领进主楼。片刻后便有一妇人自里屋走出,虽已两鬓染霜,然依旧可辨天姿国色,风韵犹存,正是花满楼楼主谨娘。
谨娘手持一把团扇,上前便道:“少恭,想不到真是你!刚刚云姬那丫头来通报之时,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少恭对谨娘揖了一揖道:“五十载未见,谨娘别来无恙,仍是姿色未老美貌如旧。”
谨娘闻之掩唇笑道:“少恭这话真是中听,哪个女人不盼着美貌常在的?只我到底是年岁近百之人,即便我不服老,然岁月不饶人。” 说罢叹息一声,望着少恭又接着说道,“今方看来少恭方是如五十年前那般丝毫未变,真真令人眼红!”
少恭对曰:“在下不过昏睡五十载,侥幸逃脱岁月的侵蚀罢了。”
谨娘听罢问道:“昏睡五十载,可是出了何事?而今我观你气色是大不如前,可是身体染恙?”
“谨娘切勿担心在下,在下既为医者,于自身之事亦是冷暖自知。”
“如此我便不多问了,那此番少恭前来,所为何事?”
“此番前来却是无他,仅为探访故人。只我料想苏苏则是有事欲请教谨娘罢。”
闻罢此言,谨娘方将目光转向立于少恭身旁一直未曾开口的屠苏身上。只见此番屠苏身着一袭松花色锦缎长袍,长发披散,以薄纱掩面,仅余双目与额前朱砂。在打量了片晌后方才惊道:“竟是百里公子?!公子此番可是重生?!”
屠苏抱拳招呼道:“谨娘姑娘。因他人相助幸得死而复生。”
“此番观来公子容貌未变而今这打扮却是……”
“……”
“我未曾想到如今你却是与少恭一道……”说罢谨娘神色复杂地望了一旁的少恭一眼,又对屠苏说道,“公子此番是想向谨娘询问何事?”
“想请教姑娘有关阿翔……”
听到这里谨娘的神色变得凄然:“不瞒公子,自公子将阿宝托付于我之后,阿宝便一直等待公子前来接它回去。它的伤虽好,但却一直闷闷不乐,身体也逐渐消瘦下去。之后的某一日公子的故友前来江都,告诉我公子身故的消息,阿宝闻之便……便撞柱而亡了……”
“撞,撞柱?!阿翔怎会!”乍听此信,屠苏几近站立不稳,眼中顿时升腾起一片水雾,幸而少恭于一旁伸臂将其扶住。
“百里公子,我很抱歉,当时我不及阻止……”
而屠苏似根本未听见这话,只在口中喃喃自语:“怎会,怎会如此?彼时我不该将它留下的……应该带它走……”
见罢此景,少恭开口劝慰道:“苏苏无需如此难过,虽说当初它随你而去,事到如今,它之心愿定已得偿。”
听罢这话屠苏抬头用疑惑的眼神望着少恭:“此话怎讲?”
“于它那一世,它是只海东青,与你结下深厚的情谊,闻说你身故便决心追随你而去。大抵便因了前世执念太深,有未能得偿之心愿,故而经此轮回,得天成全,终能伴于你身侧,这应已实现……”
屠苏惊道:“这你如何得知?”
“其实苏苏亦是知道的,想来你身边谁拥有你曾经给予阿翔的独一无二的信物?”
屠苏扶额寻思一回,恍然大悟:“玉珏?!”
少恭颔首:“我料想他便是阿翔的转世。”
屠苏顿时百感交集,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玉珏竟是阿翔的转世……我,我竟一直未曾发现,当初看见玉珏戴于颈上的饰物只觉眼熟,他告诉我那是他从小便戴在身上的,未想竟是当初我与阿翔的……”
见屠苏沉浸于回忆中心生感慨的模样,少恭笑而不语。
“……许久不见,亦不知道此番他与师兄如何了,还有阿飞……”屠苏心下盼望若能再见一面该多好,但亦知于目前的他而言不过痴心妄想。
半晌后屠苏抬头面对少恭,望着他的表情有些复杂,眼中流露出感激的神色,似是感激他将此番事实相告。
读懂屠苏眼神的少恭嘴边浮出一缕笑意,悠然开口道:“我打算于江都城西置一处房舍作为我们于江都的临时居所。”
听罢这话谨娘道:“少恭欲在江都停留,老娘这楼子亦不比别处差,不如就在此处住下,又何需费心劳神……”
少恭对曰:“在下多谢谨娘好意,却也不便劳烦谨娘,于你多有不便,我与苏苏还是另寻他处……”
谨娘叹息一声:“唉,这‘不便’却是从何说起?不过我知你顾虑,老娘这里毕竟是烟花之地,于你倒是……”
听到此处少恭忙不迭解释:“谨娘却是误会在下之意,并非是嫌弃了此处,今后怕是少不了来江都小住,有一处独立的居所也算有备无患了。”
“我知你意,你性子大概也不喜此处喧闹,我便不虚留你了,你与百里公子请自便。”
少恭再次道谢后转向屠苏道:“苏苏,所谓君子爱竹,竹舍雅致,就建成竹舍如何?”
屠苏答:“我无甚意见,一切随你。”
“那我们再于院中养两只芦花鸡如何?”
屠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