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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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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家门口,虞瑾乐和杨予淮挥手告别。
她忍不住敲敲肩膀,酸啊!
一想到还要爬楼梯,虞瑾乐已经欲哭无泪。
爬到家门口,虞瑾乐觉得自己的肩膀像是被卡车碾过,看着光明就在眼前虞瑾乐抬手敲敲门。
等了一会没人开门,后知后觉爸妈好像都有事去了。虞瑾乐从脚下地毯翻出钥匙,开了门。
一进家门,虞瑾乐泄气了般把书包松下放在地上。
进到卧室,猛地一下扑到自己的床上,用脸狠狠蹭了几下被子。
啊,复活了。
虞瑾乐加了一波血之后就跑到书架那边抽了本小说。
最近正是迷恋武侠小说的巅峰期,虞瑾乐趴在床上,有滋有味地看起来。
虞瑾乐也想成为其中的主角,仗剑走天下,走过片片山水,不必纠结当下事,因为不久就要踏入下一篇章。
走遍天下是她从小就想干的事,每次看到武侠片里面的主角到不同地方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心里的小火苗就蠢蠢欲动。
爸妈嘴上给自己施压,但其实也不会行动做出什么,就比如小说,虽然是闲书,但他们也没有收缴过。因为他们知道,对虞瑾乐强行逼迫是没有用的,所以嘴上功夫特别狠,有时候狠到每次开口,虞瑾乐都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剖开后又不打麻药直接缝合一样,扎心。
天色渐晚,窗外渐渐暗下来。
虞瑾乐打开卧室的电灯,跑到客厅,客厅没开灯,昏暗无声。
爸妈怎么还没回来?
正思索着,门被打开,“吱呀”一声,张岚玉回来了。
张岚玉的状态明显和往日不同,满身疲惫,像是一夜间老了十岁。
“妈,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虞瑾乐手上还拿着小说,看着在门口换鞋的张岚玉开口问道。
“你老爸住院了,查出来心脏有毛病,要做心脏搭桥手术。”张岚玉的声音有些沙哑,用平静的声音说出惊心动魄的几个字。
张岚玉一脸疲态,深深叹了口气。
虞瑾乐耳朵嗡嗡的,站在原地僵了好一会,心脏好像也跟着骤停了一下。
她以为自己会是拿着侠女剧本的大女主,结果是身世凄惨的可怜路人甲。
虞瑾乐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来。
张岚玉看了虞瑾乐一眼,转身进了厨房,说:“所以,你现在少惹你爸生气了。”
虞瑾乐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声音说出话来的,只记得说了声“好”。
随后,便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
张岚玉随便烧了点菜,这顿晚饭吃的寂静无声。
虞瑾乐涌上深深的无力感。
这个国庆长假算不上安宁。虞景舜本来是不打算回来的,前段时间已经回过一趟家,而且国庆还有一个小型竞赛。
但当得知虞阳悯住院的消息后,国庆第一天中午就赶回家里。
这天是虞阳悯做手术的日子。虞景舜刚到家放下行李,便和妹妹马不停蹄地前往医院。
三个人等在手术室外,心里都焦急,但都没说话,纷纷沉默着。
虞瑾乐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盼了这么久的国庆小长假会这么难熬。在手术室的每分每秒都是折磨,整个心扑扑跳,像根紧绷的弦。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
出来一个医生,张岚玉见状赶紧上前,声音都有些颤抖,问:“医生,医生,手术怎么样了。”
虞瑾乐和虞景舜紧盯着医生,生怕错漏哪个字。
这简直就是一场凌迟。
“手术很顺利。”
三个人松了口气,虞瑾乐一下瘫坐在椅子上,像条脱水的鱼。虞景舜到底成熟稳重些,松下一口气。
不久,虞阳悯就被推出手术室了。
虞景舜和虞瑾乐本来想留在病房里陪着虞阳悯,张岚玉却是挥挥手,只道医院不是个好地方,让他们先回家,最后把送饭的任务交给儿女。
唉,生活好难。细数如今,虞瑾乐开始怀疑人生,这个生活还有什么好过的,看不见未来的希望,人就很难有动力前行。
虞景舜到家后才顾及到虞瑾乐,自己这傻妹子不同往日的活泼,回忆了一下,虞瑾乐今天一整天几乎都没怎么讲过话。
他知道虞瑾乐心思多,还倔得很,心里明明不是这么想的,却要装作和没事人一样。虞景舜觉得,她就是不会表达。
不会表达关心,不会表达难过,也不会表达自己的心思想法。
“行了,别太担心了,老爸手术都顺利做好了,之后肯定不会有什么特别大的问题了。”虞景舜拍拍她的头顶,安慰道。
虞瑾乐不知道这种时候她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她不想大哭大闹,此刻听到虞景舜的安慰也高兴不起来。
只是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虞瑾乐是个要强的人,不想让自己的脆弱展现在别人面前。所以很多时候,虞瑾乐那副无所谓的态度就会引来张岚玉的责骂。“自私”、“白眼狼”等等标签都会贴到虞瑾乐身上,虞瑾乐不想解释,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不过虞景舜心理却是明白的。
虞景舜看了眼时间,离饭点还有点时间,便也不急着做饭,安慰完虞瑾乐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虞景舜前脚刚走,虞瑾乐紧绷的弦就断了,从去医院开始到现在,她就尽量放空自己,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情。
虞瑾乐的视线逐渐模糊,心里如同翻江倒海,就快要决堤了。
眼泪控制不住地向下掉,一串又一串。
虞瑾乐看着地上不断扩大的小水渍,要紧牙关,愤愤地在心里骂。
这该死的地心引力,不然自己的眼泪就不会掉下来了。
虞瑾乐迅速抽出一张纸巾盖住眼睛,把脸上的泪擦干后迅速回卧室。
卧室的门一关,虞瑾乐就开始放肆地哭了,脸上的表情根本控制不住,四处乱飞,她知道,自己现在这样一定丑陋极了。
抽抽噎噎哭了好一会,虞瑾乐终于平复心情,平躺在床上,任由剩下的眼泪从太阳穴滑过。
一团糟的成绩,一团糟的生活。
接下来的国庆生活十分平淡。饭点了就和虞景舜一起去医院送饭,别的时间虞瑾乐就写写作业,偶尔看看小说,剩下的时间就是放空自己。
有一次在放空的时候,虞景舜看到呆坐在沙发上的虞瑾乐,眼神空洞,一动不动,像个没有生气的娃娃,着实给他吓了一跳。
虞景舜上前去问,虞瑾乐只是一脸傻气地笑笑,说:“没事,我就是在发呆呢。”
国庆七天就这样忙忙碌碌过去了。
虞瑾乐是个消化性能很好的人,七天后她还是一如既往,乐呵呵地乔幸她们说笑,乐呵呵地和她们挽着手去小卖部。
有时候虞瑾乐自己也会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和张岚玉说的那样是个自私自利的白眼狼。
课还是一如既往地上,虞瑾乐虽然有好好调整过,但还是被乔幸看出来她带着点不同于之前的丧丧的气质。
“乐,你怎么了?”
“没事。”虞瑾乐摇摇头。
乔幸更奇怪了,放在之前,如果自己临走前被钟梅清叫到办公室,虞瑾乐肯定会一边嘲笑自己一边问说了什么。现在问她“怎么了”她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满头问号,奇怪地看着自己,而是摇摇头,平静地说了声“没事”。
她也反思过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得虞瑾乐不高兴,不过见虞瑾乐下了课依旧是毫无芥蒂地和大家说笑,她便打消了这个疑虑。
虞瑾乐倒是有些惊讶,没想到平时五大三粗的乔幸居然能看出来。她知道会被她们看出来,但没想到是乔幸。
经过了一天,虞瑾乐还是该笑的时候笑,该打趣的时候打趣,但话头明显比之前少了很多。她们都看出来她的异样,但都没说,而是以别的方式默默逗她开心。
虞瑾乐不禁有些热泪盈眶,有她们真好。
当你停滞不前的时候,朋友就是你的小马车,踢踏踢踏把你从寒冷的冬夜里拉出来,带你去新建造的只属于你们的城堡。
到了夜自修,看着班里吵吵嚷嚷的班级,钟梅清站在前门口,冲着里面喝道:“现在运动会和国庆都结束了,你们都收收心,别玩过头了。”
班里顿时安静,针落可闻。
这句话,军训结束的时候钟梅清也说过。她那时说,大家都正式进入高中了,目标便是三年后的高考,暑假玩了这么久,应当收收心了。
虞瑾乐依旧和数学死磕,碰见不会的题,张逸阳依然耐心解答。即使问了很多题目,张逸阳也不会不耐烦,是个及其大方平易近人的学霸。
她忽然发现,生活中其实有很多被自己忽略掉的美好,只纠结那些不好的事情。
比如,美好的朋友们。
虞瑾乐想起之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人活着是因为欲望。以前她觉得,她活着的欲望就是未来考个好大学,然后有个体面的工作。现在想想,她更希望着眼当下的事,她想持续地、长久地享受这份美好。
国庆一过完,温度明显比之前更冷了点,天也黑的早。
窗外已经没有了蝉鸣,月明星稀,吹来的风都冷飕飕的。
自从上次杨予淮送完虞瑾乐回家一直到现在,两人都还没什么交集。但不觉间形成了一中默契,一前一后到达公交车站。
一路上,两人没再搭话过。
树叶已经掉的差不多了,上树枝面还挂着国庆前挂的红旗,在暖黄的路灯下显得更艳了,莫名给人种安全感。
黑夜像看不到尽头的深渊,夜空下是繁华的人间,熙熙攘攘。虞瑾乐抬头看着天空,心里暗暗想着,怪不得小说里面的悲情人物碰到事情都会对着天空大喊。天啊!我该怎么办。若不是顾及身边还有这么多人,怕被抓走当成神经病,她也想大喊。
天啊!我的未来该怎么走?
虞瑾乐暗恨自己文化水平不够,如果自己能像杜甫李白那样,便也是洋洋洒洒写下篇篇古诗。心中的惊涛骇浪难以表达,所以只能默默地说,好疲惫。
杨予淮一来就看到眼前的虞瑾乐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面上表情精彩万分,一会是怅然若失的离乡旅人,就差眼角滑下一滴泪;一会是愤世嫉俗的愤青,眉头紧皱,斥责世界的不公;再过一会儿有事重整旗鼓的女侠,坚定的目光像是要把黑夜穿破。
活脱脱一个戏精。
虞瑾乐此刻沉浸再自己的世界中,公交车进站的声音像是一把利刃,将幻想撕破,回归现实。她认命般叹口气,情景小剧场结束,变回苦逼的高中生了。
上了车,抓稳把手,公交车的轰鸣声像是一个雄赳赳的斗角士。
冲啊,冲向未来。
杨予淮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女孩的独角戏这么多,本来还在想着今天要不要送她回去,但见她也未开口,便不提这件事。
于是两人一路无言。
两人先后下了站。虞瑾乐也没打招呼,朝着家里走去。
他觉得一天当中最轻松的就是现在这个时候,没有老师家长,连空气都是甜美的。
这是独属于他自己的时间。
杨予淮思索着,不再和之前一样只叼了根烟,而是擦亮火机,点着了烟。
烟头猩红,飘起丝丝缕缕的白烟。
他初一的时候好奇,抽了第一根烟。之后被休学送到外地,他抽了第二根、第三根......最后想戒倒是戒不掉了。
自从上高中开始就没抽过,即使是情到深处也仅仅是咬着。一般家里只会有保姆,有时候杨予澄也会在。有几次在家里抽烟被杨予澄发现,毕竟是血脉压制的姐姐,杨予淮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之后杨予淮就没在家里抽过烟,实在忍不住也是跑外面抽,导致杨予澄一度以为他又交了什么女朋友。
杨予淮抽了三分之一时,虞瑾乐正走到那条小路上。
虞瑾乐住的老社区,基础设施一般,有时候路灯并起不到绝对照明的作用,反而多增添几分诡异感。树叶随风摆动的声音让她心里一阵发毛。
“汪汪汪。”
虞瑾乐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转身拔腿就跑。
这狗是不是就盯上自己了。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虞瑾乐跑得格外麻利,一气呵成。这次书包里面没什么东西,跑起来哐哐响。
跑了一段路,又是和之前一样的场景,只是现下,少年的烟被点燃,泛着猩红的光点。
杨予淮看着跑到自己眼前还气喘吁吁的女孩时,忍不住笑了。因为担心虞瑾乐和先前那样直愣愣冲进自己怀里,于是把烟举高,担心烫到她。
“我还以为今天你要一个人走了呢。”杨予淮说着,上手掐灭了烟。
虞瑾乐怎么听着有种戏谑的意味,平了平气息就开口解释:“不是......我忘记了。走到一半想起来,想着今天应该没狗了,就没回头找你了。”
“结果还是有狗?”
虞瑾乐用地点点头。
杨予淮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拢了拢身上松松垮垮的校服,朝着虞瑾乐先前走的方向迈去,走时拍了拍虞瑾乐的头。
虞瑾乐知道他这是示意自己跟上。
“这路这么黑,你都敢一个人走?”杨予淮有点不可置信。这路上的灯都很老,冷色的光和旁边的灌木组合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吓人。
有时候灌木丛里还会有什么细细簌簌的声音。
“不敢。”
“不敢你当时不来找我?”杨予淮质问道。
“这不是......来找了么。”虞瑾乐怎么莫名在他的语气里听到一丝生气。
杨予淮简直要被她气笑了,平时跟躲什么似的,每次一和自己对上视线就赶紧躲开,仿佛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今晚倒好,整个头就跟被焊死了一样像个水鸭似的仰望天空,两个人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再怎么说,经过放假前的那一遭,两人也算朋友了,但杨予觉得,这丫头可没把自己当朋友
他觉得虞瑾乐更像是只把他当成工具人,莫名有些生气。但面对她求助的眼神,拒绝的话却又说不出口。
杨予淮觉得自己很别扭,相比起虞瑾乐的闪躲,更生气的是自己,气自己怎么在虞瑾乐面前这么窝囊。
“行了,一来二去,我们俩也是朋友了,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也别不好意思开口了。”杨予淮一只手放在校服口袋里,漫不经心的说道。
他的身影很高大,把虞瑾乐整个人笼罩在他的影子下。冷冷的灯光是他更添些冷峻,半张脸在黑夜里,鼻梁和下颚线都被描绘出精致的形状。
虞瑾乐不敢多看,也只悄悄瞟了一眼,便让人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她一遍遍在脑海里描绘他的形状和线条。
此刻听着他略带怒意的声音,虞瑾乐知道不好再反驳,弱弱说了句:“哦。”
杨予淮听着像是种无声的挑衅,但紧接着,少女又缓缓吐出一个“好”字。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还是说,你没把我当朋友?”杨予淮突然问道,挑挑眉,神色冷淡。
虞瑾乐疑惑地转过头,对上他冰冷的视线,不自觉咽了口唾沫,说道:“我把你当朋友的。”
杨予淮笑道:“看着不像啊,刚刚在车上和公交车站那边,你可是离我远远的。”
虞瑾乐尬笑,说:“呵呵,这不是,怕被别人误会什么吗?”
“误会什么?”杨予淮戏谑地笑了笑,凑近眼前的女孩,“怕被别人误会你是我女朋友?”
虞瑾乐赶紧往后仰,拉开两人的距离,见当事人就这么说了出来,耳根发热。
杨予淮直起身,一只手插兜里,一副懒懒散散,不甚在意的模样。
她还想说点什么,就听见虞瑾乐问道:“抽烟是什么感觉?”
杨予淮觉得,她是在转移话题。
杨予淮静静睨了她一眼,冷冷地说:“花钱找罪受的感觉。”
虞瑾乐眨巴眨巴眼睛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说:“你喜欢花钱找罪受?”
“嗯,对,因为我闲的,”随后又补充道,“这种东西,你还是少点好奇心。”
虞瑾乐想说,我已经抽过一次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但想了想还是把话咽回肚子里。
从前的知识比较简单,虞瑾乐脑瓜子又灵,所以初一初二的时候都是半吊子读书,成绩也挺可观。但到了初三,人不可避免受到环境影响,教室那种紧张的氛围让她也开始紧绷起来。时间久了她开始焦虑,有次直接偷拿了虞阳悯的一根烟,悄悄跑清风公园那里抽。结果刚吸进去第一口就让她吐了,不停咳嗽,眼泪花都被咳出来了。
从那之后对烟这个东西再没好奇心。
她奇怪,抽烟这么遭罪的事情,怎么这么多人甘之如饴。
眼前的建筑越来越熟悉。没过多久两人就走到楼下了。
“话说,那只狗呢?”
经杨予淮这一提醒,虞瑾乐瞬间想起来。和他走在一起的路上哪还想得起猫啊狗的,满脑子的都是他,他的存在感实在太强。
“哦对哦,看见你来了肯定被你吓跑了。”虞瑾乐倒打一耙。
切。
头顶传来一声冷笑。
“肯定是被我帅跑的。”杨予淮非常不要脸地说。
虞瑾乐抽了抽嘴角,这家伙还真一点都不谦虚,帅而自知。
“不要脸。”虞瑾乐小声嘟囔。
“什么?”
“没什么!”虞瑾乐一副正经模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转过最后一个弯,就到虞瑾乐住的居民楼了。
“我到家了,先走了,拜拜。”
虞瑾乐挥挥手,走进了黑暗的楼梯间。
扑面而来的粉尘味,头顶上老旧的电灯泡发出“吱呀”声,一盏小小的老灯照亮回家的路。
虞瑾乐没有回头,杨予淮便在后面目送她上了楼。
看着她灵动活泼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交,杨予淮才开始缓步走回家。
杨予淮住在清风公园附近的一个公寓里,离清风公园很近,但如果算上清风公园到虞瑾乐家里的距离就不算近了。这套公寓单纯就是为了杨予淮读书而买的,只是个暂时的落脚点。学校附近的基本都是老房子,只有这套公寓刚好在学校的公交车线路上。于是杨启光大手一挥,直接把这套房子买下。
杨予淮自嘲地笑了笑。这个父亲要说好,却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就送自己去改造,杨予澄拦都拦不住,最后只能亲自送着他去;但要说不好,人在临州,却能直接给儿子在南安单独买套房就为了他读书方便。
从开学到现在他就没见过杨启光。国庆的时候杨启光想让他去趟临州,杨予淮怕两人见面又擦枪走火,一个不开心就给自己扔外地去,便拒绝了。果不其然,杨启光在电话里开始道德绑架,这些话杨予淮觉得自己耳朵都要听出茧了,干脆开了静音。
清风公园是南安比较有名,且比较大的公园,绿化非常出圈,每个季节都很有特色。这套公寓环境很好,房价自然也不低。
杨予淮到了家门口,正准备开门,门倒是率先打开了。
入眼便是杨启光的脸。
父子俩眉眼相似,都带着点冷冽的味道。不难看出杨启光年轻时期的英姿,即使上了年纪他也会把头发和西装整理的一丝不苟,眉宇间自带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杨启光冷着脸,让杨予淮赶紧进屋。杨予淮从一见到杨启光开始就开始后悔,刚刚在路上怎么不多抽几根烟。
杨启光坐在沙发上,面色冷峻,坐姿随性但不随意,看似轻松,但其实身上的西装一点褶皱都没有。
杨启光用手指关节重重敲了敲实木茶几,板着脸问道:“学校几点放学。”
他很少用疑问语气,向来都云淡风轻,一切尽在掌握。杨予淮知道他强势,不想刚见面就上演一出“父慈子孝”的场景。
于是他装出顺从的样子,微微低下头,低眉顺眼,说出了学校的放学时间。
杨启光很显然是因为杨予淮回家晚了而生气,这个时候如果再撒谎,被发现免不了又是一顿吵。本就不稳固的父子关系雪上加霜,而且在他回来之前,杨启光就打过预防针,以后但凡再做出让杨家丢脸的事情就不会单纯送外省去,而是直接飞机票送国外。
杨予淮知道自己的父亲都是说到做到。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少在外面丢我杨启光的脸!”
杨予淮低低“嗯”了声。
“你之前那次打架的事情我就已经警告过你了,现在你一个人在南安没人管你,你也最好给我听话点,如果让我知道你在学校又犯事,我直接给你送国外去。”
杨予淮之前一直期盼杨予澄别出现在家里,现在他却无比希望杨予澄赶紧来拯救自己。姐弟两个虽然经常争吵不断,可在面对杨启光时都是出奇的齐心协力,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互相帮衬着在杨启光眼皮子地下干坏事。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松松垮垮地背个书包像什么样子!”杨启光看着他随意无所谓的样子更加来气。
杨予淮看着杨启光的眼睛简直能冒火星子。
他算不上一个听话的小孩,放之前早能和杨启光叫板一千次了。他恨极了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但没办法,只能忍。
杨予淮正了正身子,杨启光才露出勉强满意的神色。
“这么晚干什么去了。”
“打篮球。”
“球呢。”
“同学的,他带走了。”
杨启光自认为对孩子宽松,干点别的什么事情他都不会追究,听杨予淮这么说就松了语气:“下次别打太晚,早点回家。”
“嗯。”
杨予淮真是精准拿捏了杨启光的各种心理。
杨启光认为自己对孩子刚刚好,不会强求他们读书一定要好,但出门在外一定不能丢杨家的面子。他放手让孩子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但一旦有事情做的不符合所谓“杨家家风”,就会被狠狠责骂一顿。他很在意别人对他的评价,只要是沾点负面的评价,也足以让他一晚上睡不着。所以在杨予淮小时候,即使对方是打趣说着杨予淮,他也会不听解释就把杨予淮揍一顿。后来杨予淮在父亲的拳脚中变得更加叛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在杨予淮的母亲去世之后两人的关系一度降到冰点。
最后,杨启光仿佛是恩赐般,挥了挥手让杨予淮回卧室。
杨予淮回到卧室,看着窗外,更想念自己的母亲,那个温柔似水的女人。在他被束缚被管教的童年里,就像春雨一般滋润着他。
所以当面对温柔的女生时,他都比较欣赏。包括人人口中的,他的“前女友”,也是个说话声音细细小小,像清泉一般的人。许芷薇的气质和林姜的气质很像,笑起来像山涧的泉水,清澈干净。但后来才知道许芷薇和林姜完全就是两种人。
杨启光虽然古板,但面对林姜的时候总会很顺从,温柔一词放他身上就会散发出一种傲娇。林姜走后他也没有想过要再娶个老婆,杨予淮知道他在这方面绝不是因为所谓的面子问题,而是真心实意爱林姜。
房间门猛然被敲响,随后传来杨启光的声音。
“早点睡听见没有。”
“知道了。”杨予淮淡淡地回应。
嘴上应着,行动却反其道而行之。
杨予淮打开台灯,拿出信纸和笔,开始给林姜写信。每当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他就会写信,写完后就放在放蚊香的盘子上点燃,烧给在天上的林姜。
他向来是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的,但自从林姜走后,他便希望那些鬼神都是真的,林姜还是以另种方式陪伴他们姐弟。
杨予淮擦亮打火机,点燃信纸。火星子逐渐变成一团小小的火焰,舔舐着信纸,很快,信纸便变成了薄薄的一层灰。
那层薄灰下,是杨予淮对母亲克制又热烈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