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的魔女》王爷纪东宝

42、42.内比奥罗祭（4）

　　不知道别的人都是从何处出发，总之艾玛进入城门的下一刻就穿梭到了一条暗巷。

　　那是条绝对真实的后巷，里边甚至有两个装满了垃圾的垃圾桶，散发出不怎么好闻的气味。

　　“有必要做到这样么……”

　　艾玛捂住鼻子，有点嫌弃地自言自语道。

　　忍耐着恶臭，艰难地等候了好一会儿，这才听见巴赫先生宣布开始的传音。

　　几乎是用逃跑的速度冲出巷口，艾玛大大地松了口气。

　　“重见天日”之后，她首先抬头寻找最高的城堡，通过对中心建筑的视点分析，判断出自己所在的大概位置。

　　“西南方么。”

　　第一关通过对巴赫先生介绍的理解，应该不是需要战斗的项目。按理说在这一关学徒之间也不需要相互攻击，唯一要做的就是争分夺秒，找出进入下一道城墙的线索。

　　不过也不排除这种情况——武斗派的学徒会从一开始就无差别地排除竞争对手。所以不能完全放松警惕。

　　毫无提示么？是不是应该去正西或者正南看一下？尽管那里有城门存在的可能性极低，可是总好过没头苍蝇般的乱窜。

　　正在思考下一步的动作，周围突然“热闹”了起来。

　　商铺、民居，大门都纷纷打开，从中间摇摇摆摆地走出“人”来。

　　若不是他们动作僵硬，而且明显是按照规则的线路在行进，艾玛差点以为公爵是安排了很多临时演员进来进行角色扮演。

　　机关人偶？

　　是听说有这么一路术士，喜欢创造可以自由活动的人偶，然后施加魔法驱动。说是“人”偶，动物形态或者半兽形态的也不在少数。

　　只要叠加足够的操控法阵，这类人偶完全可以替代寻常的仆役，完成日常的大部分工作，端茶、送水、打扫卫生。当然，精细工作除外，比如烹饪之类，即使不考虑人偶会把自己点燃，做出来的东西也难以下咽。

　　这些人偶就像在儿童手里过家家的玩具一样，像模像样地开始进行市民的日常活动。

　　有“大妈”开始晒衣服，有“小贩”拿着新鲜的鱼叫卖，有“铁匠”开始叮叮咚咚的打铁，当然炉子里没有真的生火，只是不停地敲击。

　　艾玛正犹豫着先去查看哪一个，一群“小孩”从旁边笑闹着快速跑过，其中一个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艾玛身上。

　　好痛，是木头做的吧！

　　“对不起，大姐姐。”

　　突如其来的童稚嗓音让艾玛吓了一跳，居然还会说话！这就有点恐怖了。

　　她低下头和这位小朋友对望，脸雕刻地很精致，是个可爱的木头娃娃。

　　可是可爱归可爱，被一双黑漆漆、没有生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嘿嘿……没关系。”艾玛决定顺着把戏演下去，“小弟弟，你知道去城堡的路在哪里吗？”

　　虽然抛出了问题，不过一点都没指望会得到答案。

　　“知道啊。”

　　“欸？”

　　小男孩二话不说地拉起艾玛的手，开始在道路上飞奔。

　　“喂喂，慢点……慢点……”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艾玛有点手足无措，这是要带她去直接通关的意思？

　　人偶自然不会听从艾玛的命令，只是不停狂奔，中途艾玛甚至还因为踢到路上的石头，差点失足跌倒。

　　如果真的跌倒了，会不会被这玩意儿拖行到死？这个想法让艾玛汗毛倒竖。

　　道路大部分是石板路，也有粗糙的泥地，看来是彻底照抄了某处真实存在的城市，贫富区域划分清晰。

　　感觉狂奔了好几里，艾玛已经开始气喘吁吁。这和盲目前行有什么区别？走马观花似的，说不定已经错过了好几次得到关键线索的机会。

　　她不是没试图挣脱过，可是手被抓得死死的，怎么都抽不出来。

　　要不干脆把这个人偶破坏掉？

　　这么小的“小孩”，有点下不去手啊！

　　穿城而过的还有一条“河流”，从水质判断多半是挖了一条河道，直接引入了海水。接下来几个洗衣服的“妇女”更是坚定了艾玛的猜想，因为她们用力搓揉着的衣服上都已经结出了盐霜。

　　人偶数量实在太多了，“品种”也太多了，河里甚至还有脱光了衣服玩水的小孩，身上仔细地刻画出每一处细节。

　　简直就像是……就像是把真人变成了木偶。

　　虽然不多，不过木马、木狗和木猫也有出现。接下来就算看见穿梭而过的木老鼠，艾玛也一定会见怪不怪。

　　还要跑吗？被人看到怎么办，一定会被别的选手嘲笑吧！

　　所谓怕什么来什么，一个人影突然从河中破水跳出来，身形矫健，应该是躲在水里观察情况。只见他抬手张弓，一支箭矢破空而出，直接射在小男孩那支死拽着艾玛不放的手臂上。

　　“啪嚓！”手臂应声断裂。小男孩顿足，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断肢，然后发出了天崩地裂般的哭声。

　　“妈妈！！！”

　　他一边哭叫着一边跑远，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哭出泪水。

　　“你是哪家学院的？怎么这么蠢！”

　　对方一边走过来一边骂，身上的水很快蒸腾成了水汽散掉。

　　艾玛羞得面红耳赤，伸手想要遮住领口的绣花。

　　“别遮了，已经看到了。图林学院的对吧！”

　　“我……跟他问路来着……”

　　“然后就被他带着疯跑？你不会真以为他能带你去下一关吧？”

　　“倒也没有。”

　　艾玛尴尬一笑，想要赶紧逃开。先前已经设想过，无论考场上有什么样的危险，最危险的都只会是作为竞争对手的其它学院学徒。

　　“这些人偶有攻击性，只要触发某种条件就会攻击人。”

　　那人倒是毫不见外，免费送了艾玛一个讯息。只见他从墙上拔下先前射出去的箭矢，然后插回背上的篓子里。

　　“我是卡姆波尔学院的。”

　　“看出来了。”

　　就算不用从罩袍上的绣花判断，这种随身携带武器的术士也一定是卡姆波尔学院的没错。

　　如果说艾玛她们被教育“魔杖就好像是第三只手”，卡姆波尔学院的学徒就一定都是“四手并用”的怪物。

　　“吭哧吭哧”的，一匹骡子从两人中间穿行而过，它背上除了行囊，还驮着一个啃着三明治的青年。

　　艾玛发誓，那是个真的三明治，因为她瞄见有肉汁顺着青年的嘴角流到下巴。

　　“很惊人吧，看来那位巴赫先生是个顶尖的人偶术士。”

　　“嗯……谢谢你的救场，那我就此别过！”

　　说完艾玛就想溜，跟这么个武斗派的选手待在一起显得太不明智。

　　可惜她的动作在对方看来实在太慢，那人把弓一横，直接拦死了去路。

　　“别走！我还指望你帮忙一起找线索呢！看你是个女生，一定很细心吧。嘿嘿。”

　　傻笑啥啊！你这是威胁吧！

　　“老老实实跟我合作，我保证不伤害你。等进入下一关再分道扬镳不迟。”

　　“那你现在有什么想法么？”

　　“在你出现之前，我尝试着攻击了好几个人偶，看他们身体里有没有藏着线索。不过老弱妇孺还好，攻击到一个士兵形象人偶的时候，他反抗得特别厉害，还召唤来了更多的士兵，打得我躲进了河里不敢出来。”

　　“还真是武斗派的思维模式……说起来一开始‘杀掉’那么多的老弱妇孺，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说什么傻话呢你，这都是货真价实的假人！里面是空心的！”

　　“制作不易啊……你才应该动动脑子，就算巴赫先生再怎么厉害，这些也是他的心血之作，怎么会任由你破坏。”

　　“好像也是……”

　　能将这么多人偶做得活灵活现，每一个都迥然不同，巴赫先生“匠人之心”的骄傲一定远高于“术士之心”。身为一名巧手工匠，对自己的作品一定会分外爱惜。

　　“糟糕！”

　　艾玛将魔杖一挥，从旁边的河中调出一大团水来，形成一个空心漩涡，将两人包围在里边。

　　从进入这座城开始，她就一直把魔杖牢牢拽在手里，不敢松懈半分。

　　只见数名士兵迅速围上来，后边还跟着三位身着重甲的骑士。木马眨着眼睛，打着响鼻，就好像是刚卖力奔跑过来的活物。

　　虽然人偶是木头造的，可是穿着用度无一不真，环甲、铁手套、护膝一件不少。

　　“就是你伤了我们的市民吗？！”

　　骑士之一挑起长枪，冲着那名卡姆波尔学院的学徒发问。

　　“是又怎么样？”

　　男学徒冲他一扬下巴，然后似乎又有点懊悔，转过头询问艾玛：“我应该回答他吗？”

　　“这位先生好硬气！”

　　艾玛好想吐血，这时候的正常反应……不是应该至少试试看说“不是我们”么？

　　“既然承认了，就跟我们去牢里待着吧！”

　　三名骑士同时出手，完全无视艾玛布下的屏障。三杆长枪直接突刺过来。

　　艾玛的防御当然也不只是个漩涡那么简单，那只是提供了一个冲刷、协力的基本，当枪尖刺进来的一霎，藏在水幕后面的冰花迅速旋转锯开，让长枪立时变成两截。

　　“嘶！你这招看着很疼！”

　　男学徒呲牙说道，自己则将弓拉满，准备先解决掉三个骑士。

　　“你等等，这些人偶应该是被破坏得越多，就会越暴躁。”

　　“就这么硬扛着？”

　　其实如果此时掏出纸鹤，艾玛倒是有信心一个人直接逃走。

　　不过首先不确定天空中有没有被设下什么禁制，防止有学徒直接飞越关卡。其次过早暴露出稀有的飞行魔法，很容易被其他人针对。

　　骑士和士兵见攻不破艾玛的防御，开始恼怒地变换阵型，他们先是向外退了一点，然后均匀分散开来，彻底将两人围于阵内。

　　冲锋杀出一条“血路”？那接下来一定会被全力追击，很难分神再去寻找通关的线索。

　　“你擅长火焰魔法吗？”

　　“直接射他们不行吗？非得用火烧？”

　　“我希望弄出‘不是我们做的，是突然旁边就起了火’的效果。”

　　“太假了吧！一看不就知道是我们用了魔法攻击。”

　　“不不不，从他们用蛮力进攻水墙的方式来看，应该并没有魔法认知的概念。”

　　“真的假的？那……烧哪个？”

　　现在先来赌一下他们对“疼痛”的反应，从此前哭着逃走的小孩来看，“受伤”还是会让人偶做出相应的行动。

　　“烧马，中间的那匹。”

　　艾玛增强了水墙的宽度，刻意掩饰二人的行动。男学徒用最小幅度的动作，在手心唤出一枚火刃。

　　二话不说，火刃飞出。在不强求攻击力的前提下，带着魔力的火刃速度快得肉眼难以捕捉，直接钉上了木马的臀部。

　　那匹马立刻疼得发了疯，前脚离地站了起来，精钢打造的马蹄铁踢在旁边士兵的脸上，发出可怕的撞击声。

　　紧接着其余人赶紧避开，并爆发了大声的咒骂。

　　男学徒终于明白了艾玛的意思，嘴里念动咒语，马臀上的火刃加强，“嘭！”地爆燃了一下。

　　这下那匹马更是疯得彻底，骑士被它掀了下去，可是一只脚还卡在马镫上，被狼狈地甩来甩去。

　　“拦住！拦住！”

　　另外两名骑士大喊，指挥士兵上去按住马匹。

　　“飕！飕！”伴随两下难以察觉的破空声响，燃烧的火箭准确插在了另外两匹马的屁股上。

　　场面一下子变得精彩起来，只见士兵都抽出了剑，可是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挥砍。骑士手中的长枪都已落地，其中一杆还被踢进了河里。

　　艾玛仔细观察了一下，其实这些人偶和木马根本就很耐火，火箭都没有真的将他们烧糊，更别提燃烧了。

　　看来怕火果然是木头人的天性，这就好办多了。

　　一时间附近全都乱作一团，不知道从哪里冲出几个医生打扮的人，抬着担架，把“烧伤”的伤员抬上去。

　　嘴里还叫唤着：“让开让开！严重烧伤！需要治疗！”

　　演戏！是的，从一开始人偶们的行为模式就可以看出来，他们都必须要演出符合自己身份的戏码。

　　洗衣妇要不断地洗衣，商人要不停地叫卖，孩童要不眠不休、持续地疯玩。

　　如果尝试破坏他们，士兵就会前来抓捕，这是人偶社会唯一的防御机制。此时如果再做更多破坏，只会让事态愈演愈烈。

　　破坏这种死循环的方式，就是制造一场“新戏”，把他们给套进去。

　　去吧去吧，去玩你们的医生病人游戏吧。

　　“我们走吧，低调一点。”

　　艾玛收起漩涡，周围已经又恢复了平静，人偶们该干嘛干嘛。事实上刚才打得最激烈的时候，那些洗衣妇和玩水的小孩也没有跳脱出他们固有的角色。

　　……

　　穿过络绎熙攘的商业区，沿着宽阔的大道前行。这里应该就是贯穿中央的四条主道之一。

　　塔楼、店铺、豪宅、房舍、桥梁……如果眯起眼睛来看，这就是一座繁华而慵懒的城市。人们都乐于沐浴在阳光下，把生活营造得有声有色。

　　“为什么没有遇到别的学徒？”

　　艾玛嘀咕起来。已经走了挺远，加上最开始狂奔的距离，只遇到一个男学徒显得有点儿古怪。

　　“应该是在室内搜查吧。我说，你怎么一直不进建筑里面查看？”

　　“你没注意到比赛一开始的情况吗？”

　　“什么？不就是一堆人偶涌出来？”

　　“对啊！商铺、民居，大门打开，人偶全部跑出来活动，最多是在开放式的店铺里边叫卖。”

　　艾玛早就注意到，封闭的室内一个人偶都没有。他们都好像对“晒太阳”有种莫名的执着。

　　既然大费周章地安排了这么多角色，巴赫先生不可能会把线索藏在它们不去的地方。

　　通关的关键，一定就藏在这些人偶的行为模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