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的魔女》王爷纪东宝

43、43.内比奥罗祭（5）

　　此刻时间已经过去了不少，不过在这场比赛中，时间在某种程度上是重中之重，某种角度上看又毫无意义。

　　先到先得，意味着和你赛跑的不是时间，而是别的选手。

　　艾玛尝试着走近那些人偶，想要从他们土色的眼睛里看出一些端倪。

　　那些平板的面孔上没有任何情绪，看久了还有点悲戚，就像是因为没有灵魂而陷入了漫长的寂静与黑暗。

　　在探索的过程中，艾玛还得时刻防着那位男学徒。对她而言，他始终像是一个潜藏的危险。

　　他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安心和自己“同上坐一条船”，而且在找寻线索这件事情上，他表现得显得太不上心了一点，完全只是跟在艾玛后边翻翻找找。

　　不管她去哪里，他就牢牢跟在后边十米左右，而且艾玛总觉得他有意要将自己往室内引，不光是那次有意无意间提议要“去室内查探”，在之后，他又好几次走进不同的房间，见艾玛没有跟进去的意思，才又悻悻地出来。

　　现在，她们正一同步下一条台阶小径。艾玛是故意选了这样一条僻静的路，想看他会不会暴起伤人。

　　手里扣着六枚冰花，随时准备布下防御法阵。

　　小径蜿蜒曲折，旁边可以看见二楼、三楼的室内，不过全都空空如也。

　　不光是说没有人偶，人偶都集中在室外演戏。二楼以上连家具都没有。

　　或许是根本连楼梯都没有做吧，除了一楼都只是个空布景。毕竟这是一座为了测试而建造的“假城”。和将来可以作为度假地的庄园不同，财大气粗的公爵也没必要在此处无缘故地撒钱，只为了做得面面俱到。

　　又走了一截，终于看到了那道分隔下一关的内城墙。圆弧形的大石墙由巨大的岩块砌成，最小的石块也超过了艾玛的身高。虽然看上去保持着石块原本的样貌，并没有多做加工，可是紧邻的岩石彼此紧紧贴合，看起来连根发丝都塞不进去。

　　“该不会就只是要让我们翻过去吧？”

　　男学徒大声地自言自语，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那你试试看啊，我绝对不拦着。”

　　艾玛乘机怂恿道，他如果真的试着翻墙，简直百利而无一害。如果真的翻了过去，那她立刻就会掏出纸鹤飞进去。倘若他被袭击或者惩罚，也算是少了一个隐患。

　　又不是真的合作关系，干嘛要跟他客气。

　　“嘿嘿，我不擅长攀缘，要不我给你射个勾爪上去？”

　　说完男学徒真的扬了扬手中的弓。

　　这种相互的试探真是没完没了。

　　艾玛懒得理他，开始观察城墙上的石块，以上次圣山上神秘洞穴的经验来讲，说不定会侥幸发现隐藏的暗门。

　　城墙外面还挺热闹，每隔不多远就会有人偶活动。有的是摆摊的小贩，有的是来来回回不停往返的路人。

　　每遇到这些有人偶活动的区域，艾玛就查探得格外仔细。有时候还故意跟他们聊上几句，看能不能触发特殊剧情。

　　“请问，你知道这道城墙的入口在哪里吗？”

　　通常问完这一句，最多得到摇头的反应。回想起来，最开始那个小朋友牵着手疯跑的情况还真是难得，如果跟到底，说不定真能找到什么线索。

　　当然，也可能导致直接淘汰。

　　“你买点东西，我就告诉你。”
　　“咦？你说什么？”

　　艾玛随便冲着一名小贩问了句，问完就想继续往前走。这种提问已经基本上成了一种固定的行为模式。

　　“我说你买点东西就告诉你，城墙的入口。”

　　艾玛看了看他跟前的地摊，上边都是些胸针。用金属做底，上边点缀着掐丝金银线和一些宝石。

　　除了少数几个是昆虫造型，更多的是人像主题。

　　全部看下来，似乎描绘的都是同一个人的侧脸，雕刻得很粗糙，绝大多数是用贝母，剩下的直接就是用金属线弯折出侧影的线条。

　　“这是谁啊？”

　　“莉莉丝。”

　　艾玛扬了扬眉毛，这“手艺人”也真敢信口开河。

　　“……算了，那就买一个吧，多少钱？”

　　“一枚金币。”

　　这该不会是公爵设下的圈套，想要多少挽回一点投资吧？艾玛的喉头咕噜了两声，最后决定放弃。

　　“不要了？”

　　男学徒见艾玛要继续前进，显得很讶异。

　　“没钱，你有吗？”

　　“没有，不过我们可以用武力逼迫他说出来啊！”

　　说完男学徒就要上手，艾玛下意识地挡了一下。

　　“怎么，要抢劫？别走！大家快来！快叫巡城士兵来！”

　　那个摊主站起身，叉着腰，显得非常愤怒。

　　“他开玩笑的，那就买吧！一个金币是吧！”

　　艾玛忍着内心的绞痛，掏出钱袋，把里边所有的钱币一股脑倒了出来。

　　摊贩数了数，说道：“你这也不够啊……算了算了，反正是今天第一单生意，你随便挑一个吧。”

　　第一单生意？已经拖了这么久，艾玛怎么都不相信到现在都还没人进入第二关。看来确实不是什么有用的关键线索，这钱算是被白白打劫了！

　　深呼吸一口，艾玛再次仔细端详那堆粗糙的胸针，企图从中找出一个稍微有眼缘一点儿的，好歹当作淘汰回去后“一轮游”的纪念品。

　　等等，有一枚长得跟别的明显不太一样。其它的虽然手工也很敷衍，可是好歹用的还是正常首饰用的材料。可是那枚胸针上，金银线托着的明明就是片石头。

　　用再常见不过的石头雕刻的莉莉丝侧身像，颜色跟城墙用的石头很接近。

　　“这个，就要这个。”

　　艾玛赶紧把这枚胸针抓起来。

　　“呵呵，眼光不错，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

　　人偶摊贩笑了起来，表情僵硬没有变化，可是确实是发出了得意的笑声。

　　接着，他走到城墙的旁边，粗暴地推开一名“乞丐”，露出了一个圆形的孔洞。

　　“放进去吧。”

　　果然还是有机关啊……藏在这种奇怪的位置。

　　胸针放入孔洞，正好严丝合缝地对上。也不需要左右扭动，直接就发出了怪异的声响。

　　岩石那不规则的缝隙缓缓打开，开始向两边移动。这看上去很不合理，因为远处的石头好像并没有跟着变形，这缝隙是哪里来的。

　　看起来沉重无比的石头，移动起来却显得颇为顺畅，除了刚开始的那一阵开启发出的怪声，也没有什么噪音。

　　最后，一条刚好容纳一人站着进入的缝隙出现了，里边是无尽的黑暗。

　　这算是通关？有这么简单？说好的魔法试炼呢？结果只是单纯的留下买路钱？

　　艾玛通过这条甬道毫无压力，不过那位男学徒就有点吃力了，部分地方甚至需要用力挤过去。

　　他还是执拗地背着身上的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没有收纳类的工具。

　　甬道内尽是黑暗，没有半点光线，脚下也并不是台阶，而是软乎乎的泥地。

　　有时候感觉在微微往上攀升，有时候又有向下的感觉。

　　不对劲，不管这城墙有多厚，走了这么久也应该穿透了。

　　艾玛把魔杖尽量往前伸，念咒让照明范围更大一点。可是黑暗完全望不见尽头。她回身往后照了照，后边的来路也早消失殆尽。

　　“干什么！眼睛要被你晃瞎了。”

　　男学徒抱怨着遮上眼。

　　“……你多留意下周围情况好么，保持戒备。”

　　在这里前进的感觉和图林学院入学考试时，数次穿梭于不同空间的通道很类似。

　　那就应该是用魔法延伸了空间，或者根本就是一个魔力构筑出的中间区域。

　　进都进来了，总不能走回头路吧？也只能硬着头皮前进。艾玛大步流星，反正路只有一条，也并不崎岖。她的外袍擦着岩石，发出干脆的沙沙声响。

　　“等等我，我衣服都要磨破了！”

　　这种抱怨当然是懒得理会的，艾玛干脆再次加快了脚步，只要防着对方不要突然用箭袭击自己就好。

　　突然，穹顶变得高了一些，两侧的墙壁也变得逐渐远了起来，不再触手可及。甬道内潮湿的泥土味也变得淡了很多，开始感受到一丝清爽的风，是空气在流动。

　　“叫你别跑！”

　　男学徒的声音追了上来，在空旷中发出回声，回声接连破碎，变成一阵阵细碎的声音。

　　“咦？怎么有个洞？”

　　“有就有呗，继续走。”

　　艾玛小声说，不想引起回声，那会让她不安。不过这也只是让回声变得像小声咕哝那样，听起来像有人在窃窃私语。

　　“这不会是个迷宫吧？”

　　“迷宫？那不是应该有岔路吗？我们一路过来，哪有看到别的通道？”

　　“用魔法混淆视听的迷宫也不少见，看似一条直路，实则是不停原地兜圈。看来你还是个低年级学徒呀。”

　　男学徒嗤笑了一声，抬起双手，左手升起一团人头大的火球，右手则展开一道同等规模的飓风。

　　这是终于要动手了吗？艾玛做出防卫的姿势，快步退到墙边，依靠在石壁上，免得腹背受敌。

　　“你这是干嘛……算了，你看着。”

　　男学徒用飓风卷起火焰，控制出一张火网，开始往洞穴的上方蔓延。整个空间在他的术法下开始明显变得炙热，不过并没有点燃什么，也没有焦糊味和烟产生。

　　这一手术法同时将火焰和风玩得这么精妙，很教艾玛佩服。这种对手，就算输在他手里也不算亏。

　　原本宁静得好像死寂夜空般的洞穴顶部终于露出真容，那边的石头也是黑漆漆的。

　　“有了。”

　　男学徒笑着说道，火焰过处，大部分黑石都瞬间回归沉寂，只有一处留下了痕迹，发出只有在黑暗里才能注意到的红光。

　　“或许是真正的出口在那边。”

　　说完，男学徒取出绳索系在箭矢的尾端，麻利果断地飞出一箭，深深射在红光的一侧。

　　他扯了几下，然后看着艾玛。

　　“我说过我不擅长攀缘吗？”

　　“……好像说过。”

　　没办法，艾玛只能爬上绳索，很快来到红光旁边。她用脚寻了两处落脚点，支撑住身体。把含在嘴里的魔杖转而握在手里。

　　“接下来怎么办？”

　　“搞破坏呗，用你最强力的术法攻击试试。”

　　好像也没别的选择……艾玛念咒呼出六枚冰花和几枚冰锥，冰花两两一组，形成环锯切割边缘，冰锥则汇在一处，集中攻击红光的中心。

　　尖利的切割噪音和一声巨响同时响过，石块纷纷落下，在地上砸出一阵灰尘。

　　“你还好吧？被砸到了么？”

　　“没有，我很会躲闪的。”

　　啧，真可惜。艾玛翻了个白眼。

　　圆形的孔洞中，有类似天光投射下来。切割的边缘处除了切割整齐的黑色石块，还有五色的水晶簇。

　　“好像是魔水晶矿，能储存少量魔力。看来刚才的红光是吸收了我的火焰魔力。”

　　“所以这不是真的出口？发现这个空间只是你碰了个巧？”艾玛在绳子上借了点力，爬进了洞口。

　　那头居然是个人造的房间，空间很大，不过空空如也。

　　洞口在房间地板正中，头顶上正好是一面厚厚水晶铸就的天窗，微弱的阳光透下来，只能艰难照亮一块，无法看清四壁，那些墙面上隐约有壁画或者什么装饰。

　　“喂，拉我上去啊。”

　　艾玛犹豫了一下，想到对方暴怒之下还是可以找到方法追击，于是还是把箭矢上的绳子解了下来，在房间里找了根柱子牢牢系上，然后把男学徒拖了上来。

　　“有什么发现？”

　　“墙上应该有东西，可以过去看看。”

　　这一看之下，着实在让艾玛有点儿后悔。

　　四面墙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面具，准确说是嵌着人偶的头，脸上戴着统一的木造面具，遮住半脸的白色狐狸脸面具。

　　这场景只能形容为，让人毛骨悚然。

　　“考官这品位……真是绝了啊……”

　　男学徒的声音听着也有点不适，不过他还是强压住喉头涌起的恶心，走得更近了一点，仔细观察那些人偶的脸。

　　他伸出手。

　　“你要干嘛？”

　　“摘下来看看啊，这面具是扣上去的，不是雕刻成了一体。”

　　艾玛往后退了几步，做好万全的防范。

　　“好了，你摘吧。”

　　“你还真是谨小慎微。”

　　面具摘下，后边是一张极度写实的面孔。和城里那些人偶一样，五官非常精巧，不仔细去查看皮肤上的毛孔，几乎和被施了定身咒的真人无异。

　　难道是不小心闯进了巴赫先生存放人偶头颅的仓库？

　　可也不像，人脸的后半截都埋在墙体中，如果只是存放，要取下来加工也太不方便了。

　　见摘下面具没有带出什么反应，艾玛也大起胆子，上去连续摘了几个人偶脸上的面具。

　　“好像比刚才更吓人了。”

　　男学徒一边摘面具一边评价。确实，隔着面具还好，摘下来以后，就变成一张张茫然死盯着前方的人脸。

　　“还要继续摘吗？”男学徒有点手软。

　　艾玛咬咬牙，说道：“继续，别停！我就不信没有一张人脸上藏着线索！”

　　于是两人分头行动，朝着不同方向边摘面具边前行。不一会就分开了老远。

　　逐渐艾玛的动作从试探着摘下变成了粗暴的扯下，脚下噼噼啪啪响起面具掉落的声音。

　　一张面孔的出现，让她脚下一顿，冷汗唰地从背心窜出。

　　这张脸太熟悉了，今天她抱着防范的心情，死盯了不知道多少次，多少时间。

　　那分明就是……就是此时身后男学徒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