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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   国庆放假小卖铺的麻将馆里聚集了不少人,有四五桌牌。谭润石不是玩不上,是不想。谭润石只在小卖铺站了一会儿后便回了家,一直坐在客厅餐桌旁。他觉得胸闷,透不过来气。在小卖铺看牌,可能是抽烟的人多空气差,他被呛得不停地咳嗽不得不出来。可回家坐了好久,也不见好转。
      谭红整个节假日人忙到飞起。不是因为生意,而是为了忙而忙,反正人不能停。一停下就发呆。唉,如果孩子妈在就好了,至少可以躲进妈妈怀里哭一下啊。唉,孩子妈﹍
      吱呀,院子门开了。谭红回来了。
      “嗯,你下午去哪儿了?”谭润石站起走进院中。
      “哦,没什么事去了山里。”
      “哎哟,这白天黑夜地往山里跑,山都要叫你刨到底了。真是。”
      “呵呵,哪儿有。”谭红笑了。
      “你看你黑的哟。”
      谭红摸摸脸,我有那么黑吗?
      “咦,爸,你怎么越来越白?”
      “那是我天生丽质。”
      “哈,天生励志吧。”
      父女俩互相打趣起来。
      “你们姐弟三个,只有老大像我。你和你弟弟都像你妈。”
      谭润石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惊到了。是什么突然窜进眼睛里?是上年纪了吗?最近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的流泪,总是会想到从前家中有六个人的时候。
      “快进屋喝口水吧。”他慌忙岔开话题,转身进屋。
      “哎。”
      “桌上有茶,兑点热水就能喝。”
      “哎。”
      谭红进屋内,端起正好一口喝的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
      “你吃了午饭没有?”
      “没。”
      谭红打了水个饱嗝。
      “哎哟,人家赚一个亿的人都没你忙。”
      “哈哈。我先随便搞点儿东西垫垫。”
      “哼,咸菜饭团。”谭润石翻了个白眼。
      谭润石想去买肉,可胸闷带来了腿沉,走路都气急。现在他推车、停车都费劲。
      “我明天去集市,收摊的时候带点儿肉回来。”厨房传来谭红的声音。
      “嗯,明天出摊啊。”
      “嗯,明天放假结束正式上班。”
      “好。”
      谭红吃着饭团来到客厅,“爸,晚上只有土豆和青菜。”
      “行,你歇着我来弄。”
      “爸,你的手艺还是等地球毁灭的时候用吧。”
      “有那么难吃?”
      “嗯。”
      “啧,我的手艺主要是对付温饱。味道是差点儿。”谭润石想了想解释道。
      “何止?色、香、味你一样不沾边。”
      “哈哈哈,烧得难吃也是有一个好处,没人指望你,可以吃现成的。”
      “哎,我怎么没想到啊?”
      谭红故作惊讶。父女俩都笑了起来。
      晚饭是谭红下厨。但谭润石吃不下。一碗饭是硬撑下去的,他感觉食道好像被堵住了。
      早上女儿骑车出去,开院门的声音他迷迷糊糊听到。他想起床,叮嘱女儿先吃早饭再出去。他慢慢坐起,然后站了起来,突然之间,天地翻转随后一片黑暗。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周围一片雪白。雪白的床单、雪白的人,头顶传来滴、滴的响声,旁边的输液瓶正从瓶口一个一个往上冒气泡,他的口鼻处罩有氧气罩,大量新鲜的氧气涌入他的肺,胸闷好多了。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意识到,自己是身处医院里。他是怎么了?是怎么到的医院?谭红呢?他转头四下找谭红。
      “谭润石家属,先去缴费。”
      “好的。”
      “这几张都是啊。”
      “哎,马上就去。”
      谭润石听到女儿的声音,他努力翘起头望向声音的方向。在不远处,他看见女儿正在和一位护士说话,那名护士把好几张单据交给女儿。
      “二子、二子。”
      声音虽然微弱,可谭红听见了,她连忙跑向谭润石。
      “爸,你醒了。”
      “嗯,我﹍”
      “你晕倒了。”
      “哦。”
      谭润石晕倒在床边。直到快中午谭红回家才发现。
      “哦,原来是晕倒了,是不是起猛了?”
      “爸,你先输液,我去缴费。”
      “别去了,我就是可能没休息好。这一摞得交多少钱啊。”谭润石望着女儿手中的缴费单,心疼钱啊,皱着眉说道,“输液就行了。”
      “这你就别管了,能有多少钱啊。你少说话,多休息,我马上回来。”
      不等谭润石回答,谭红已经跑开了。
      不一会儿,谭红回来了。等谭润石吸氧时间到了,人好转后,她找护士借了轮椅,把谭润石推去做各种检查。做完检查后,谭红把爸爸推回病房。
      “哎,一进医院,医生恨不能让你全身上下检查个遍,这得多少钱啊。”谭润石小声嘟囔着。
      输液一瓶接着一瓶。谭润石直皱眉。看样子这一晕倒,晕去了至少一两千啊。
      “我是什么病?医生说了吗?”
      “没有,要等检查报告出来。”
      “哦,还有几瓶水啊?得挂到什么时候?”
      “爸,你安心吧,反正刚好明天拿报告,就慢慢挂水吧,省得明天再跑一趟。”谭红故作轻松。
      晚上,谭红就在门诊大厅的椅子上或是谭润石的床尾凑合对付一下。
      第二天,谭红去取检查报告,虽然看不懂全部,但是那扎眼的字眼‘癌’字,她看得明白。她慌忙拿着报告单去找主治医生。
      医生看了一眼报告单,“你是病人的﹍”
      “女儿。”
      “那病人的家属妻子﹍”
      “他只有我。” 谭红不想浪费时间。
      “嗯。”医生能够明白家属焦急的心态,于是简明扼要地说出了诊断结果和处理意见,“现在根据目前的检查结果判断,是肺癌。病人病情危重,需要立即住院治疗,并进行进一步的检查…”
      医生口中吐出的每一个词,都让谭红胆颤心惊。
      谭红恍恍惚惚走出了医院,漫无目的走到街上。她愤怒、怨恨,老天啊,究竟是和她有什么仇?她还有什么?她还剩下什么?拿走吧、都拿走吧,包括她。她那样努力那么拼命,还是一无所有。她没力气再往前走了,找了一处花坛边坐了下来。
      也许放弃是最好的方法﹍,这个念头倏地在她脑海一闪而过。她累了,拼不动了。
      谭红想起过去的一切,从最初到现在,一无所有。她仿佛独自坐在世界的一隅,被遗忘的一隅,茫然地看着马路上街道旁的车流人流,形形色色,男男女女。这么多行色匆匆的人,都有自己的方向和忙碌,都在追寻着各自的幸福和理想,所以才有了每个人不同的轨迹和人生。人人都是幸福的,除了她。
      幸福是什么?理想是什么?是有父母的疼爱,幸福的长大,然后遇到自己的白马王子,有梦幻城堡香水马车,结婚,生子,幸福一生﹍
      她呢?丑小鸭的一生有什么?只是幸福人生的反面参照?也许根本就不该出生!
      谭红拿出了手机,想翻看一张截图。她已经删除了关于牛凯的一切,但她截图了他的微信头像。这张放牛娃的截图是她的安慰,她反复翻看过无数次,陪伴她无数个日与夜。
      打开手机,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姐姐和妈妈的信息。看到信息的那刻,谭红像是被一双温暖的手牵引出黑暗迷茫。
      姐姐发了好多侄子玩的照片。她一幅幅放大,仔细查看。侄子长高了,看着像姐姐,尤其是笑。
      ‘姐姐,亮亮长高了。’谭红发出了信息。
      ‘你这几天在忙什么?一直都没你的消息。’
      姐姐立刻回信。
      ‘二子,别太累了。’
      妈妈也是第一时间回复信息。
      ‘是的,我们去玩的充气城堡。’姐姐说道。
      ‘嗯,亮亮帅极了。’
      ‘二子,你一个人在家行吗?到妈妈这儿来吧。’
      和妈妈之间是有心灵感应吗?谭红哽咽了,‘到妈妈这儿来吧’这句话的诱惑太大了,她多想说:‘好,妈妈。’她太累太辛苦,支撑了太久,想被爱,想妈妈温暖的怀抱,想有人呵护有人关心。
      但,最终她哭着回复,‘嗯,妈,我不累,生意非常好挣钱也多,所以没时间看手机。’
      ‘哦,好,那我就放心。’严秀春回道。
      ‘春节,争取咱们母女三人能见面。’谭杏花说道。
      ‘行。明年春节我不加班,好好陪陪我的女儿们。’
      ‘好。’
      ‘好,就这么定。’
      ‘我要去忙生意了。’
      ‘行,别太累了。’
      ‘注意健康,好好吃饭啊。’严秀春每次聊天都会不厌其烦地叮嘱孩子们。
      ‘哎。’
      ‘哎。’
      结束对话后,谭红把手机抱在胸前,仿佛手机能给她无穷的能量。片刻后她站了起来,才发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抬头仰望,夜晚的天空一如昨日。认命吧!人的一生是冥冥中注定的,从你降生的那一刻起就决定了!她无力反抗,只能接受。
      她疲倦的身躯早已容得下两个颠簸的灵魂,一个为生计在尘世间劳其筋骨;一个在梦幻里芳菲。她转身向医院奔跑去。
      躺在医院病床上的谭润石,愁云惨淡。女儿谭红把他丢在病房里,说去拿检查报告,已经快一整天,再没露面,天都黑了。这么长时间,什么报告也拿到了呀。他猜测,检查结果一定有问题,而且是不小的问题。能把女儿吓跑的问题是什么问题?如果现在没有女儿,他一个人要如何面对?他的心在颤抖,失去了正常节奏。
      “爸,我们得转去呼吸内科,需要住院。”
      耳畔响起的熟悉的声音让谭润石猛地睁开眼睛,没错,是二子。
      “哦、哦。”谭润石诚惶诚恐地挣扎着准备坐起。
      “哎﹍哎,躺好躺好。明天,手续办好了,明天转。”谭红一屁股坐到床头凳上,夸张地说道,“哎,爸,你是不知道啊,哪儿的生意都没医院好,今天就这几样手续,我排队排好久,每个地方都要排队。我那个直播生意要是有这么好,我真的能挣一个亿。”
      “哦。”谭润石扯了一下嘴角,他实在是笑不出来。他心里愈发地紧张。
      谭红扶着谭润石重新躺好,为爸爸重新放好了枕头。
      谭润石虚弱的样子让谭红不由得一阵揪心,心间涌出一种复杂的感情,她心里乱糟糟的无法分辨清楚。她想多和爸爸说说话,可又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她转过头看着输液的盐水瓶,看着瓶里的液体一滴滴的落下。
      稍稍安定下来后,谭润石偷偷瞧着谭红,察言观色,揣摩着女儿的心思。他期盼着女儿能和他说些什么,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最终他忍不住开口问道,“检查结果怎么样?是不是有不好?还要住院?”
      “嗯,需要住院进一步检查。”
      “那就是很严重了。”
      “不是,是门诊不能进行详细的检查。再说,住院才能享受合作医疗。”
      “那还不就是严重嘛。”谭润石的声音越来越低,细若游丝。
      “爸,那住院的都是要死的嘛,真是,别瞎想啊。”
      女儿的语气态度给了谭润石希望,成为他唯一的支柱依靠。此时此刻的他,百感交集,深刻领悟到什么是孤立无援濒临绝境。
      “我是什么病?”谭润石在矛盾中终究是问了出口。
      谭红犹豫了片刻,早晚得说呀,总不能一直瞒。再说,也瞒不住。“是肿瘤。”
      ‘肿瘤?’谭润石感觉空气都凝固了。自己还不到四十五岁啊,就这么完了?
      “爸,现在的医疗技术好,什么病都可以治。可以选手术治疗,现在还有微创治疗呢,手术伤害小,恢复快。你就安心治疗,啊…”
      女儿在一个劲地鼓励他。表面上,他嗯、嗯的在表示赞同,可他的心坠入黑暗的谷底。他克制着,不在女儿面前表现出软弱。
      黄连树上结苦瓜,一串串苦。
      一夜无眠。
      可怜的女儿为了省钱,晚上就卷缩在床尾或是在外面候诊的长椅上对付。第二天早上,又跟打了鸡血似的,楼上楼下跑前前后后忙,先是买早饭,后是为谭润石转到呼吸内科。一张憔悴的脸,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爸爸面前表现得是云淡风轻神情自若,背后是慌乱无助茫然无措。
      谭润石住院后,各种化验抽血检查、冰冷的仪器器械、药片、盐水等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在医生全面检查会诊后确定了治疗方案,开始化疗。
      谭润石患的是肺鳞状细胞癌三期,癌细胞已扩散至纵隔、锁骨上淋巴结,五年生存率为百分之二十,已失去手术治疗的机会。根据病人的病情,目前采用放疗、化疗、靶向治疗、免疫治疗多学科综合治疗手段。提高患者的生活质量,可以延长寿命。
      谭红日渐消瘦,怕爸爸的身体扛不住化疗;怕他营养跟不上。别人家有吃有喝,她想回家熬些汤,但她一离开爸爸就没人陪在身旁。请个护工,白天要一百块,谭红没这个经济实力。爸爸现在说话都没力气,多半靠她猜;怕爸爸先精神垮掉;怕缺钱;怕﹍
      谭红日夜守在谭润石的身边。有事没事就和爸爸唠叨两句,从天气到花花草草,看到听到的笑话,能聊什么就聊什么。
      同病房病友的家属看出了这对父女的窘境。家里送来的热汤,隔三岔五的匀出一碗给他们。
      谭红感激不尽。
      病友家属乐呵呵地说道,没啥,汤嘛,就是多兑点儿水罢了。
      谭润石住院的十多天里,是靠吃几家饭渡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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