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白月迷迷糊糊的,眼皮似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她好像又陷入梦境里面了,画面一如既往是她深藏心底,不愿重新面对的东西。
十一年前的九月二十三,那时,她五岁,刚有了个新名字,许秋云。
她跟着奶妈坐上了马车,去往刑场。马车是奶妈安排的,她怕徐秋云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所以即便要带她去,也只允许她在马车上远远地看着。
小孩子早慧,那时候徐秋云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刑场附近围满了人,许多马车也停了下来。许秋云的马车隐在其中,并不突兀。过一会,有一个身穿囚衣的人被押解上来。许秋云看着那着人,眼睛睁得极大,顿时就像下马车。身后的奶妈急忙制止了她的动作,捂住了她的嘴。许秋云大大的眼睛立刻蓄满了泪水,大滴大滴的流了下来,打在了奶妈的衣袖上,渗透进去。
午时到了,监斩官将一块木牌丢在地上,喊到:“午时已到,行刑!”声音不大,穿不过熙攘的人群,在马车上的许秋云什么也没听到。台上的刽子手喝了一大口酒,随后喷吐在了手中的大刀上。那个刽子手摘下了囚犯的牌子,扔在了地上。
手起刀落,一颗人头离了身体,滚落下来,鲜血喷洒,很利落!小女孩在那一瞬忘记了挣扎,眼中的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眼睛里蓄满泪水,眼前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真切了。那鲜血好像喷溅到了她的身上,让她的整个身体烧的好痛。
奶妈看到这一幕,眼中的泪也落了下来,滴在了许秋云的头上。但手中的力气却一点没减。许秋云在奶妈的怀里强硬的摇了摇头,若是能开口说话,她说的一定是不要。
奶妈强忍下悲伤,轻声道:“小姐,别闹,别闹好不好!等着奶妈要带小姐去送夫人和少爷,小姐如果发出声音的话,那么老爷他们的努力就白费了!小姐听话好不好!”
许秋云听到这话,一边流泪一边点头。见她点了头,奶妈慢慢松开了手,许秋云果真没有发出声音。她哭得无声无息,就像微风拂过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奶妈安顿好了她,出去外面驾车往城门去了。时间上是赶得及的。
两人仍旧是远远的在马车上看着。看着疼爱她的母亲,哥哥带着枷锁从囚车上押了下来,催促着往前走。
他们越走远远,慢慢变成了黑点,最后再也看不见了。不知是不是许秋云的错觉,那一瞬,她觉得她的哥哥好像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想上前抓住他们的手,像往常一样,但不行。许秋云在马车上哭的不能自已,眼泪好像不要钱似的不断冒出来。奶妈在一旁不断安慰她,但无济于事。
奶妈驾车回去时,许秋云发了高烧,昏迷不醒。
奶妈请了大夫,开了方子,养了半个多月终于好些了。而自那以后,许秋云时常梦魇,最后变成了心病。每年的九月二十三,便是心病的爆发日。不管她再如何逼自己遗忘,那些鲜血,那些背影总是印在脑子里,刻入了骨髓,摆脱不了。
连续三年请了大夫后,许秋云对奶妈说:“以后就拿这个方子去抓药就好了,别再请大夫了,反正结果都一样!”奶妈很心疼她,但最后在她接二连三的请求下应了。那时,奶妈年事已高,本该颐养天年,含饴弄孙,却为了她,慢慢耗尽了她的钱财,身体还越变越差。
又过了三年,奶妈身体变得更加糟糕,甚至无法下床了。家里却早已没了能医治她的钱。她帮人洗衣,浣纱,剪纸……却仍然得不到足够的钱,她看着床上不断咳嗽的老人,眼泪无声落下。她此时甚至在想,为什么父亲或母亲那个时候不带她一起呢?她蹲了下来,紧紧的抱住自己,想要给自己最后的勇气。
“秋云!”床上的老人喊了一声,语气虚弱,却换回了徐秋云的神智。
徐秋云连忙擦干了眼泪,笑着上前去道:“奶奶,怎么样了!”
老人强打起精神来,摸了摸她的脸道:“我没事了,你别哭!”语气温柔,满是关心。
白月看着这些深埋心底的场景,它们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的梦中,她知道后面要发生什么,所以她不想再去体验经历一遍。她拼命的想睁开眼,脱离梦境,但都是徒劳无功。
她看着她跪在了老人身边。老人已经停止了呼吸,她干枯的手腕上有马车辗过的痕迹。看着老人的面容,眼泪又流了下来。即便是梦过了那么多次,为什么还是那么痛。
这天,她的身边没有人了!
这天,是四年前的九月二十三!
梦魇,消不掉了!
白月痛彻心扉,泪水滑过脸庞,双拳继续握的死紧,身体蜷缩着,似乎想像多年前那么保护自己。
王妃看着她不安的神情,忙拿过帕子帮她擦着冷汗,抓过她的手想把它舒展开,免得她伤了自己。“白月,白月……”王妃喊道。
梦中的白月置身于一片黑暗中,眼前是奶妈的尸体。她双眼无神,沉默无语,脸色发白,手脚冰冷。突然,有个人提着一盏灯走到她身边,对她轻声道:“秋云,别怕,以后,你就跟着我,我做你的师傅,好吗?”又有人提灯走来,手上搭着欧碧色的大氅,轻轻披在了她的身上,对她轻轻一笑,声音轻柔:“你的衣服都湿了,会冷的,披上会好些”。说话间,那双丹凤眼一直看着她。
白月看着两人,唤道:“师傅,姐姐……”她的声音很低,但王妃仍然听见了。她连忙道:“姐姐在呢,在这儿!”说完,握住了她的手,想要她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药煎好了!”鸢飞抬着药碗疾步走了进来。王妃拿过,对白雾道:“将白月扶起来!”白雾连忙遵命,扶起了白月。
王妃一勺一勺的将药吹好喂给白月,看她紧蹙着眉头,便安慰道:“没事啊,等会就好了!”
药进了嘴里,苦的发慌。
当天晚上,白月醒了一小会,喝了点药和水后,便又睡着了。第二天,烧已经退了些,白月也醒了。王妃命人熬了些粥,慢慢喂给了她。
“姐姐……”白月看着守在她身边的王妃,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叫出了这两个字。
王妃把粥吹凉,递到了她的嘴边,道:“不管是什么事儿,吃完东西再说!”白月看了她一眼,便也不再说话,专心吃粥。
“让姐姐担心了,现在我已经没事了,姐姐便回去休息休息吧!”她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若不是因为脸色有些苍白,嘴唇颜色淡了些,必定如平时一样了。若是平时,王妃肯定也会笑着应她了,但经历了这件事,她却有些不想在她的脸上见到这个笑容了,这笑容就像一副面具,将她悲伤痛苦难过全都覆盖了。虽然看的人会很高兴,但是她自己呢?又会高兴吗?
王妃看着这人,想握住她的肩膀摇一摇她,告诉她,如果有些时候你不想笑的话可以不笑,你可以生气,可以悲落,可以流泪。最终,神智还是抑制住了这个冲动。白月看着王妃,看着那一双会说话的丹凤眼,笑道:“姐姐别太担心了,我没事的。”
王妃看着云淡风轻的白月,看她好像什么都不入心的摸样,慢慢地说:“怎么会没事呢?这是心病,多年的心病到现在早已成了顽疾。白月,你常常梦魇,定时有什么难过的事,但为什么你还能还能天天笑语盈盈的呢?”
温柔的阳光透过窗子,在屋里留下了星星点点的光斑。一缕阳光恰好照在了床榻上,白月轻轻伸出白皙的手。阳光落在了她的手上,称的那只手如上好的羊脂白玉一样。白月轻慢慢讲授握成拳,好像要抓住这缕温暖与光明的阳光。白月看着阳光里的拳头,脸上的笑容未变,她道:“姐姐,人世间太苦,若是一直挂着张死人脸,那不是会更苦。我夜夜梦魇,在梦中已经不得安宁了,为什么还要让现实也变成这样呢!姐姐,我有心病,但是我却不想让它控制我的一生。都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过往的苦经历过了没法当成没发生过,但是我现在已经迎来了海阔天空,姐姐,我想之后的人生都是甜的。我现在笑,是因为我的心真的高兴,它觉得满足,它开心,所以我笑,而不是因为什么掩饰!”说完,白月身体前倾,把头轻轻的靠在了王妃的肩上。继续道:“姐姐,能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王妃伸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白月继续道:“我刚来到明王府的时候,我以为我会在王妃的压逼下静静的度过余生。但是,我在王府里,却见到了你,姐姐!”